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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外卖、开网店,残障人士如何追寻“无障碍人生”? | 有数

复数实验室 湃客工坊 2022-07-12

作者(排名不分先后,按拼音顺序排序):
蔡欣彤、顾玏菲、高新康睿、何婧文、林煜君、王可心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数据分析与信息可视化》(本科生)、《数据新闻与可视化》(硕士生)课程专栏
指导老师:周葆华、徐笛、崔迪
上海疫情以来,外卖骑手成了居民们“最想见的人”。外卖骑手中不乏残障人士,视频中的陆明就是一位听障外卖员。
据北青网和新华社报道,“饿了么”蓝骑士中已有逾3000位残障人士,喜马拉雅残障主播已超8000人,还有上万的残疾人在淘宝、天猫等电商平台开设网店,或担任客服……中国残疾人就业创业网络服务平台显示,面向残障人士的就业岗位中,有关软件开发、平面设计、电商运营等数字经济相关岗位已占到1/4。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面临着无障碍环境缺乏、竞争压力更大的难题。
2022年5月15日是第三十二个全国助残日,今年的主题为“促进残疾人就业,保障残疾人权益”。上海市共有59.655万持证残疾人,登记的就业人数却仅有7.1万。在就业创业网络服务平台的173条招聘信息中,明确表示愿意招收重度肢体障碍者(一级)的岗位只有5个,只有2个岗位愿意接受一级视力残疾者。尽管数字经济为残疾人就业带来了新的机遇,但这些新兴的职业仍有着较高的专业门槛。他们距离就业“无障碍”,究竟还有多远?


混音师、微店店主,
数字时代残障人群的新机会
蔡东岳是一位90后“盲人混音师”,也曾是喜马拉雅有声主播培训班的一名学员。他告诉记者,自己从小喜欢音乐,这段培训的经历,让他找到了从事音频工作的兴趣。
培训结束后,蔡东岳与平台签约,从事有声书的后期制作。离职后,他又以家为工作室推出了自己的音频录制服务,为客户处理后期、制作视频旁白或广告词,闲暇时也会录制自己喜欢的歌曲。
“目前的客户还是熟人介绍为主,大家都觉得性价比高。明年可能会推出‘公众号+预约’的模式,多展示一些优秀作品。”从来没有“看见”这个世界的他,希望“让更多人得到他们想要的好声音”。
蔡东岳正在进行音频处理/顾玏菲 摄
残疾人借助“数字”突破障碍,传递自己的“声音”,也在通过“数字”建立彼此的“连接”。
“分享好物”,这是80后肢残人士何艳开设“微店”的初衷。因为2016年的一场事故,她成为了一名“轮椅族”。2021年,她在朋友的鼓励下开始居家创业,微店“平凡猪妈”诞生了。但比起挣钱,这个微店对于何艳来说,更像是“挣”朋友。
“我早期的三个产品供应商其实都是残障的朋友,最早的是一个伤友群里的大哥,他家种的猕猴桃我自己试吃了觉得很不错,就跟他合作了。”如今,“平凡猪妈”微店客户群已有300多个成员,复购率达30%。“我最近在推奉节的脐橙”,何艳介绍道,“和脐橙供应商谈合作的时候,我还担心这会不会对我现有的水果和残障供应商造成影响,没想到这个供应商说,他其实也是残疾人。”
随媒体报道的增多,更多人开始关注这些新兴数字经济岗位上的残障人士。
在知乎话题“聋哑人送外卖大家怎么看”中,网友们对听障外卖员大体表达了积极和消极两种态度。其中表达积极态度的词汇“支持”出现了107次,“尊重”出现了30次,还有27条提到外卖员“不容易”。他们认为,“外卖员”的工作给听障者提供了自食其力的机会,同时也对那些克服条件局限、做好本职工作的听障者致以敬意。
也有一些高赞评论保持中立或消极态度,点出了听障外卖员可能遭遇的现实问题,更关注“事故”(12次)、“矛盾”(12次)等关键词,担忧骑手“抢时间”的工作性质会带来安全风险。
 
而支持者则表示,沟通的障碍是可以克服的,相信技术的进步能够提高沟通效率,也相信社会能够给予包容和鼓励,让他们获得独立,“能站在阳光下面对生活”。
在知乎话题「如何看待17万残障人士开网店创业?数字经济之下,残疾人还有哪些新就业?」中,所有表示支持的用户都提到了数字经济对“平等”的促进作用,中立的回答多指出目前网店竞争激烈,残疾人在运营上可能更为困难。相比外卖骑手,网民对于残疾人“开网店”的态度更温和,原因是工作较自由、与公众直接沟通少、足不出户也能就业。
总体而言,在网民们眼中,这些新就业模式虽尚未成熟,但依然值得鼓励与探索。

然而,残疾人在社会中面临的一大障碍在于,与他们适配的企业依然有限,许多公司在招聘残疾人时往往有更多的顾虑。浙江师范大学残障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李学会指出,很多企业宁愿每年交一笔残疾人就业保障金,也不太愿意去招残疾人。在他们看来,一次性的捐钱很容易,但提供岗位则是另一回事:不仅在工作效率、培训成本和沟通成本上会增加压力,也对企业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对于他们是一笔长期的,不那么“划算”的投入。

以按比例就业为主,
“互联网+”在推进
根据《中国残疾人事业统计年鉴(2021)》,在2016至2020这五年期间,残疾人按比例就业的比重增长了近30%。按比例就业,是指依据国家法律规定,用人单位按照单位职工人数的⼀定比例安排残疾人就业,从而能让残疾人分散进入各种企业、单位中。目前,按比例就业在就业总数中占比65%,是上海市残障人士就业的主要方式。
相比于依赖公益企业的集中就业模式,这种就业模式更有利于残疾人融入社会,选择适合自己的领域。此外,有1.73%的残疾人还在从事包括种植、养殖、农产品加工在内的“农村种养加”工作,也有近11%的残障人士进行了自主择业、创业的有益尝试,选择了灵活就业和个体就业。
那么,有哪些新岗位可供残疾人选择呢?在就业创业网络服务平台的173条上海市残疾人线上招聘信息中,大部分职位为文员、店员、包装工、会计等传统职业;但与数字经济相关的职位也在逐步增加,涵盖多种行业类别,如CAD制图、美工、原画师、电商运营专员等,集中在设计、电商、新媒体、IT等领域。虽然数量有限,但企业正在逐步开放残障人士可尝试的岗位,为其提供更多元的机会。
一些社会机构、公益组织也在助力,通过技能培训的形式,为数字时代的残障人士赋能。
据统计,自2020年初至今,上海市残联和各区分残联参与举办的残障人士数字技术培训项目共计58个,涵盖了计算机基础、音视频制作、新媒体运营、网店、直播等多个领域。一些残疾人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职业道路就此转变。

这些突破的背后离不开政策支持。一方面,“互联网+”行动正在推进。2016年起,我国开始将“互联网+”融入残障人士就业鼓励。国务院印发的《“十三五”加快残疾人小康进程规划纲要》明确指出,要借助“互联网+”行动,鼓励残障人士利用网络创业就业。
另一方面,政府近年来对残障人士的数字化新就业给予了更多的关注。2021年7月8日,国务院在《关于印发“十四五”残疾人保障和发展规划的通知》中提出,“要在经营场地、设施设备、社会保险补贴、金融信贷等方面扶持残障人士自主创业、灵活就业……鼓励互联网平台企业,中介服务机构等帮助残障人士参与网络零售、云客服、直播带货、物流快递、小店经济等新就业形态。”残疾人可以是数字经济领域的工作者和推动者,社会各方应做好教育倡导、完善配套设施,为他们打开人生的无限可能。

未来:让残疾人以

自己喜欢的方式,参与社会

在数字经济的赋能下,越来越多的残障人士开始打破传统,走进自己的兴趣领域。然而,距离真正的就业“无障碍”,我们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学会表示,即便有了互联网+的加持,就业场地中的无障碍环境建设依然至关重要,决定着多数残疾人能否实现线下就业,因此,要在基础设施上进一步加强保障。
同样重要的是,“残障者自己首先要能‘走出去’”,蔡东岳鼓励和自己一样的残障朋友,“要勇敢一些,去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想法。”对于未来,他觉得残障者能尝试的东西不会少,只是“要给他们一个学习的机会”。李学会也表示,要在互联网时代取得更好、更高质量的就业,根源还是要从教育的角度提升残障人士的能力,丰富其工作体验;也可以积极寻求社会机构、公益组织和社群的帮助。
除了特殊教育体系需要鼓励多元化之外,李学会认为,社会机构给残疾人提供的技能培训,也应有一份新的主题“清单”。“我并不认为有某一种互联网的工作一定会适合某一类残疾人群。”他提到,阿里巴巴、腾讯等互联网企业招收了不少残疾人去做客服,以至于出现了“残疾人适合做客服”的说法。他表示,需要警惕这种“典型新职业”可能引发的“路径依赖”,如果过度地关注残疾人某一种或几种职业选择,鼓励他们都去做客服、做主播,那么这些新的职业,也只会成为互联网时代的一种“新型盲人按摩”。
一些组织也在结合数字新技术与残疾人自身需求,探索新的职业路径。据“一加一”残障公益集团合伙人傅高山介绍,数据标注师(“AI”训练师)、网络舆情分析师等等,都是一些全新的职业选择。未来还需要更多这样的探索,将广泛的可能呈现在残障群体的面前。
学者章玉萍提出,残障人士从事数字化生计不只为谋求经济收益,更重要的是“进入社会”。李学会也表示,在社会中的参与感、价值感,是残疾人就业的核心元素。他们需要更多的选择,更少的“障碍”。
“如果喜欢按摩那就去,如果不喜欢就不去。”傅高山说,要让残疾人以自己喜欢、适合自己的方式,参与到这个社会中来。

参考资料:
[1]3000位听障骑手在饿了么获得收入,平台推电子沟通卡等多项举措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1954452763073918&wfr=spider&for=pc)
[2]内容消费催生新职业:8000多名残疾人士在喜马拉雅做音频主播
(https://m.gmw.cn/baijia/2020-12/04/1301904696.html)
[3]戴连君.中国残疾人事业统计年鉴 = China statistical yearbook on the work for persons with disabilities. 2021.
[4]廖娟 & 赖德胜.(2010).残疾人就业服务体系的构建:从分割到融合. 人口与发展(06),84-87+96.
[5]林仲轩 & 杨柳.(2021).技术的应许与脆弱不安的生命:残障者的互联网工作实践. 国际新闻界(08),105-123.

[6]章玉萍.(2021).“随浪逐流”:残障人的媒介生活与数字化生计. 新闻与传播研究(07),23-41+126.


头图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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