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夫→复旦博士!这位贵州高校教师告诉你“逆袭”怎么写!
他曾是一名只有高中学历的三轮车夫,2009年,38岁的他凭借深厚的古文献学功底上演了传奇逆袭:顺利通过笔试和面试,考上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博士。由此,他成为复旦大学这所海内外闻名的高等学府校史上,第一个以高中学历报考博士的学生。
他博士毕业之后,半年时间内投了二三十份简历,多次碰壁,最终贵州安顺学院破格录用了他。这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
……
他叫蔡伟,辽宁锦州人,一个说话平缓、言语朴实的东北汉子,甘坐冷板凳,历尽坎坷,一直坚守古文字的孤岛。如今,蔡伟是安顺学院图书馆副研究馆员,在学校教文字学和书法。蔡伟还打算好好整理一下贵州,尤其是安顺本土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为第二故乡做一点贡献。
象牙塔里幸福时光:
安顺学院有个研究古文字的蔡博士
10月29日上午,蔡伟请假陪妻子看病回到位于安顺学院新实验楼四楼的办公室,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书香扑鼻,柜子里堆满泛黄的古书,电脑屏幕被竖起来,便于查看古文字图片。
蔡伟的办公电脑,屏幕被竖起来,便于查看古文字图片。张赛 摄
“蔡博士,最近读什么书?”面对记者提问,蔡伟捧起案头的一本《诗经》,喃喃自语念起《小雅·采薇》中的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是一首戍卒返乡诗,在安顺学院这五年,蔡伟坦言安顺已经是第二故乡。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如何与安顺结缘?
2015年,蔡伟博士毕业后,半年时间内投了二三十份简历,很多次在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都卡在了年龄和第一学历上。这个时候,安顺学院伸出了橄榄枝。
“收到蔡伟博士投递的简历,校领导都很重视,这是一个难得的高层次人才,他的求学经历也非常感人,经过研究决定,可以根据政策放宽年龄和第一学历限制条件,特事特办,通过正常人才引进程序破格录取他。同时,学校也给蔡伟的爱人安排了工作,让他可以安心学术研究和教学,免除后顾之忧。”安顺学院图书馆馆长陈韶华曾担任该校人事处处长,2015年直接负责蔡伟在内的这一批博士、硕士的招聘工作。
陈韶华表示,安顺学院一直给蔡伟创造有利于他发展的环境和条件。“后来蔡伟自己觉得图书馆的综合性事务比较多,占用了太多时间,不便于发挥他自己的专长。为此,图书馆和学校组织部沟通,去年就把蔡伟安排在博士工作站,不再承担图书馆的任何工作,专门从事古文字学研究,同时承担一定教学任务。”陈韶华说。
在陈韶华眼里,到安顺学院以后,蔡伟还保持着读博时候“朝六七、晚九十”的作息规律,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蔡伟并不喜欢置身于聚光灯下享受鲜花和掌声,平时很低调,很多同事并不知道他曾经的故事,他更喜欢与古籍为伴,躲进古书堆里与古人神交。蔡伟研究的领域是“小学”,这是对文字学、音韵学和训诂学的统称。蔡伟最擅长把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结合起来,像破译密码一样准确译出古文字的含义。
在安顺这些年,蔡伟笃信精工出细活,一年只发表一两篇论文。“如果没什么真知灼见,就干脆不写,写一篇至少要解决一个问题。”蔡伟说。
2019年,蔡伟的博士论文《误字、衍文与用字习惯——出土简帛古书与传世古书校勘的几个专题研究》,由台湾花木兰出版公司出版。蔡伟也参加了多场学术交流活动。比如2020年,蔡伟接受母校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邀请,作为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青年学者访谈的主讲人,系统分享了自己的求学、治学经历和心得。
潜心治学之余,蔡伟一直关注屯堡文化,并计划校注明清时期贵州文人文集,想为贵州、安顺的历史文化挖掘多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学术之外,爱好很简单,喜欢逛市场和超市,为家人买菜做饭,这是多年的习惯。”蔡伟并不是常人印象里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学究,写写毛笔字,刷刷抖音,都是他的休闲娱乐方式。他还喜欢散步和骑自行车,学校四面环山,出校门就是娄湖公园,空气非常好,随时都可以爬山、游湖。
如今,在课堂上,面对学生求知的眼神,蔡伟希望他的学生跟他一样,能够被知识改变命运。
课堂外,蔡伟有更多的思考,他希望古文字学能够走出象牙塔,为更多人所知晓。因此,蔡伟注册了微信公众号“錦州抱小”,分享平时阅读出土和传世文献的一些札记,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读者领略古文字学的独有魅力,一起守护中华文化的根脉。
一番辛苦不寻常:
从三轮车夫到复旦博士
在被破格录取为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2009级博士研究生前,蔡伟的正式身份还是辽宁锦州的一名下岗工人。
蔡伟1972年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读小学的时候练过几年毛笔字,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抱着厚厚的字典啃,这成为他后来喜欢上研究古文字的启蒙教育。中学时代,语文一直是蔡伟最自豪的强项,甚至连语文老师遇到不认识的生僻字,也会向他请教。
上了高中之后,由于偏科导致总成绩不好,蔡伟心情低落,一有空就去锦州市图书馆如饥似渴看书,曾经在一年多的时间看完300多本书。
“读高中那会儿,最开始是读古典诗词方面,后来发现了蒋礼鸿的《义府续貂》,特别感兴趣。之后我就把图书馆里凡是语言文字类的书都一一找来读,图书馆找书、看书的那段经历开拓了我的眼界,也让我认清了我想追求的是什么。”说起这段常人看来颇为不凡的图书馆打卡经历,蔡伟语气很平静。
高考落榜后,蔡伟进入一家胶管厂当工人。三年后,因为厂子效益不好,蔡伟下岗了。之后的岁月,为了养家糊口,蔡伟先后在食堂做过一年馒头,摆过十三、四年地摊,蹬过一年三轮车。摆摊10余年,每天蔡伟推着三轮车蹲在商场门口卖雪糕、饮料和香烟,收入只够糊口,家里连续10多年没交过取暖费,锦州冬天气温低到零下10多度,屋子里和冰窖一样冷,水管常被冻住,睡觉要盖三四层厚棉被,冬夜里常常半夜被冻醒。
日子再艰难,自学一直没中断。新书动辄几百上千,蔡伟只买旧书,同时,每隔两三天,蔡伟就要去图书馆借一堆书回家看;而那些不外借的书,他就整本全部抄下来,这些简陋的手抄本,因为经常翻阅,后来变得越来越薄。摆摊间隙,蔡伟忙里偷闲读书,别人扔掉的废烟盒,他经常捡来抽出锡纸记笔记。多年以后,蔡伟的许多论文著作素材就来自于这些笔记注释。
直到现在,提起早出晚归、书不离手的蔡伟,不少锦州人记忆犹新。在当地,蔡伟的例子常被用来鼓舞高考落榜学子。
“读博之前,无论条件和环境怎样,我都从未间断过读书学习。”蔡伟回忆道,那个时候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一摞一摞堆得比人还高的书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当,微薄的收入除了补贴家用之外几乎都用来买书。
古文字学泰斗裘锡圭的大作,蔡伟早就读过,但没敢奢望自己后来能成为裘锡圭的弟子。
在1995年年底,蔡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裘锡圭写了一封信,不到10天收到回信,信中写道:“你对传统‘小学’真心好之,不计功利,刻苦潜修,十分钦佩。”1996年3月15日,蔡伟至今难忘,这一天,他与裘锡圭在北京见了一面,裘锡圭鼓励他“坚持自学”。
除了与几位专家通信往来,蔡伟还在几所知名高校主办的学术网站上用笔名“抱小”发表自己的学术观点,引起了学界关注。2008年,复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与中华书局、湖南省博物馆联合编纂《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临时聘请蔡伟加入。一年期满,蔡伟不输一般专家的能力得到认可,几位教授想让蔡伟读博,但这并不容易。而蔡伟也面临着难题,“当时只能回去继续蹬三轮车,因为能赚到更多钱,但是累,没有多少功夫看书了。”蔡伟感慨道。
复旦大学明文规定,两院院士、杰出教授和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的指导老师,可以自主招收博士生,考题由导师自己定,学生可不参加统考。根据规定,报考博士生必须有硕士学位或同等学历,可蔡伟只有高中学历,于是裘锡圭、李家浩、吴振武3位著名学者联名写了推荐信,连同复旦大学的申请一起报送教育部。
2009年4月23日,经过复旦大学专家考试和校招生领导小组讨论,当时已经38岁且仅有高中文凭的蔡伟被列入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2009年度博士生拟录取名单,导师为古文字学泰斗裘锡圭。
消息一出,引起社会各界持续热议。媒体和网络的关注,一度给蔡伟带来困扰,为此他曾特意更换过手机号。面对网上一度曾出现“破例是否影响教育公平”的质疑,蔡伟反应很坦然,因为大家不清楚他的研究能力到底如何,“必须通过实践来证明”。
作为蔡伟报考博士主要推荐人的裘锡圭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也不主张蔡伟曝光于媒体的聚光灯下,“对蔡伟,还有怎样培养的问题。他要是真的好,以后有学术成果出来,大家自然会知道。”
“蔡伟式梦想”:
偏科不可取,圆梦需要坚持到底
成为复旦博士之后,蔡伟眼中最开心的改变,是书多得看不过来,从此一头扎进古书堆,一门心思埋头苦读,不再接受媒体采访,生活也慢慢复归平静。
蔡伟读了6年才博士毕业,期间,不仅要跟着其他博士一起上课,还要修一些本科、硕士课程,恶补基础性通识课程。“读书很方便,资料很多。但写论文比较辛苦,因为自己以前没有经过科班系统的学习,只写过一些短篇的小文章,写论文还是有点吃力。”蔡伟说,学分顺利修满,但毕业论文修改了很多次,适应学术表达的范式需要一个过程。
言行举止间,蔡伟已然一个颇有涵养的学者,其身上已经找不到曾经当过小摊贩、三轮车夫的痕迹。
锦州,辽宁省西部中心城市,老牌重工业基地,蔡伟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之首的辽沈战役中,锦州攻坚战是最难啃的“硬骨头”。从锦州三轮车夫到上海复旦大学博士,再到贵州安顺学院老师,回望蔡伟数十年的漫长逆袭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励志故事,每一次转换身份都异常艰难,同样啃下来一个又一个“硬骨头”,这位视汉字古文字为生命的“字痴”历经一番寒彻骨,终得梅花扑鼻香。
命运的陡然转折,并没有改变蔡伟的初心。对于古文字学的发展,身处象牙塔专心治学的蔡伟有了更多的思考。
古文字,堪称中华文化的源头活水,研究和探索这些中华文化基因的根源,是树立文化自信的学术基础。然而,古文字的学习难度大、研究门槛高,因此,一个时期以来,古文字的学术研究和人才培养并不特别理想,曾一度被学界称为“绝学”。
有关专家表示,多年来,在政府部门和学界共同推动下,现在以先秦文字为研究对象的古文字学发展迅速,研究队伍不断壮大,古文字学已逐渐由原来只有少数学者从事研究的“绝学”演变成一门繁荣发展的“显学”。
蔡伟的故事,印证了古文字学如今的风生水起。某种程度上而言,古文字学从“绝学”到“显学”的发展轨迹,又像是一个放大了的“蔡伟”。
如今,古文字学的春天已经来临。今年6月2日,教育部召开新闻发布会,有关负责人表示,教育领域率先落实,启动实施“强基计划”,将甲骨文等古文字学专业列入招生改革范围,试点院校已经开始招生。同时,教育部、国家语委与六家协同单位将共同推出“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
这让蔡伟由衷感到高兴,在他看来,以后自己的考博经历或许不在是新闻,未来,更多像自己一样的专才会有充分施展才华的机会和舞台。同时,蔡伟也想以自己坎坷经历,提醒广大青少年学子,学校开设的课程自有其合理性,一定不要“偏科”,应该尽可能均衡发展。只有在大学本科阶段熟练掌握一定学术规范后,再开展专深的学术研究,这样才能“少走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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