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万。
这个被提及过多次以至于失去任何意义的数字，将在未来的史书上定义2022年的毕业季：
今年夏天，超1000万大学生从学校毕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激烈竞争——而这其中，不乏第一批进入职场的00后。
现实中，不少00后正在考研、考公和啃老这三个选项间做艰难决断；可互联网上，00后的名声却比00后本人先进入了职场：“整顿职场”、“开除老板”、“告倒公司”……好不爽快。
00后形象与人群本身的脱节，并不只存在于职场。近几年对于00后的讨论逐渐占据了舆论中心：
他们一边“躺平”一边“内卷”，虽“自闭”但“社牛”；他们是“赛博人格分裂”，是“被流量裹挟”的“孤独一代”，是挣扎于“手机依赖症”和“空心病”之间的高危患者，是一个个越来越扑朔迷离的自我。
这些舆论给00后贴上的标签，真的符合我们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00后吗？00后自己又如何看待这些标签？我们做了一个针对“00后标签”的调研，答题者中有44.9%都是00后，可见他们对这些被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早有话想说。
01
00后最反感的标签：
不是“整顿职场”，而是“巨婴”
00后的两大雷区：“巨婴”&“人傻钱多”。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爱被形容为：“不服管”、“躺平一代”、“富裕世代”……
00后最反感：拿原生环境说事
00后反感的标签虽然覆盖了很多不同方面的特征，但有一个难以被忽视的共性：这些被反感的标签，往往都源于人们对00后原生环境的认知。简而言之即：觉得00后的生活更富裕、更轻易。
并不难解释为什么人们会有这样的印象。
第一财经的调研《新世代，新主张——2022年第一财经00后“大调查”》显示，58.79%的受访00后过去一年月平均可支配收入1000元至3000元，25.74%的受访者超过3000元，全年总计已高于2021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的29975元。且近半00后的家长有大学及以上学历，其中18岁以下的00后父母大多为本硕学历。
不可否认，00后这一代年轻人，生长在几十年来最为富裕、受教育水平也最高的原生家庭环境当中。这是一个宏观事实。
也是基于这样的背景，才会出现“巨婴”、“人傻钱多”、“富裕世代”这样的标签：前人们觉得00后过得太舒服，才养出一身的毛病。因为是“富裕世代”，所以“野性消费”不追求性价比，也就成了“人傻钱多”、最后还要家长补贴兜底的“巨婴”。
这样的人群画像虽然基于时代特征，但自带一种“爹味”的批判视角：“你的生活已经那么幸福了，怎么还这幅样子？！”对于被它片面塑造成“娇生惯养”的00后而言，自然会觉得委屈、被冒犯。
但宏观的“进步”未必能消解具体的困境，还可能带来新的、复杂的问题。
虽然这些标签捕捉了一部分00后的原生环境特性，但却忽视了00后所面对的、特有的时代困境。比如“躺平一代”，就是一个让很多00后感到不适的标签。
“我十分反对说这一代年轻人吃不了苦或者就是要吃苦，一些长辈总觉得现在的世界比以前更好了更宽阔了，却对不断内卷化和社会资源越来越稀缺的事实视而不见。的确我们掌握的知识也许会更加丰富，面对世界会更加有自信，但与此同时对于未来的前景更多的成悲观的状态。”一位00后如此写道。
当00后自称“躺平”时，它更像是一种抗议，面对经济增速放缓、疫情不稳定性增加、就业人口逐年增长等等因素造成的高压强竞争型社会，他们能做的也许只有一边打工一边高喊“躺平”的口号。但当它被舆论挪用，被外界以一种略带嘲弄甚至指责的口吻用作代际标签时，他们能感受到到那仅有的抗议工具被异主。
就像一位00后在留言中所说：
“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在用年轻的力量对抗一些看不惯的社会畸形，只是换一种方式努力争取更好的生活。”
超1/3的00后反感职场类标签
在原生环境相关标签之外，00后最反感的就是职场类标签了。有35.5%的00后反感被贴“不服管”的标签，21.5%反感“整顿职场”。
引用很多00后自己的话：“第一批00后才刚刚大学毕业，怎么就到处被人代言‘整顿职场’了呢？”
部分00后“整顿职场”的事例也许是真实的，但它们不一定是普遍存在的。对于很多00后而言，那些只是被平台和流量选中的、博眼球的个例而已：“这些标签，都是在互联网上被看到的那些00后。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是什么样子真的有人关心吗？”
《2022年毕业季调研分析报告》显示， 39%的00后毕业生受疫情影响愿意接受更低的薪资。大多数的00后仍然面对极为严峻的就业环境，虽然对职场乱象深痛恶觉，法律意识也比起前人大有提高，但真正敢于在权力不对等的职场采取行动的，实则仍然占据少数。
与其说这些职场标签是在刻画00后，不如说它们是“身在职场的普通人在现实倾轧下塑造出的超级英雄形象，只为聊以自慰。”作为00后，会感到“在职老人转嫁矛盾和期望到年轻人身上是不公平的”。
这也是00后反感的主因：明明是需要所有职场人一起解决的职场问题，为什么舆论推出00后挡枪？
“讨厌的是大家只会利用00后的职场冲锋，但却不能大家一起努力改变现状，只期待哪天有一个‘00后’来帮自己当出头鸟。”
只有5.5%的00后反感“社恐”标签
总的来说，00后对社交向标签的反感度都比较低。比起最高超过50%00后反感的原生环境相关标签，反感度最高的社交向标签都不足15%。亲密关系取向相关标签，00后的反感度也一律低于10%。
一方面可见当今年轻人对于社交取向、恋爱模式的多元化接受度较高，即便某个社交类标签不符合本人习惯，也能够认同它的存在。另一方面也能看出00后更在乎消费习惯、职场形象、言行模式，远超更为个人的社交选择和生活方式。
但在社交向标签中，“社交恐惧症”的自我认同度还是远高于“社交牛逼症”的。有13.8%的00后拒绝“社交牛逼症”的标签，但与此同时，只有5.5%的00后表示反感“社交恐惧症”。这个差额还是能一定程度上反映出00后对于被戴“高帽子”的排斥：与拒绝职场“高帽”的逻辑类似，社交破冰靠大家，他们不想成为那个被推出来消解尴尬的“出头鸟”。
02
最符合80、90后认知的标签，00后并不买账
80、90后说00后 “不服管”，至少35.5%的00后不认同
虽然在80、90后中，“反内卷”和“不服管”这两个标签是“符合对00后认知”的Top2，但在00后反感的标签中，“不服管”同样名列第三。有35%以上的00后反感表示反感被说“不服管”。同时，反感“反内卷”标签的只有10.5%00后。
可见在00后的认知中，“反内卷”是一个相对正向的标签，它和“整顿职场”类似，塑造的是一个对抗职场乱象、无效竞争的正面形象。而“不服管”塑造的是一个反对一切管理、娇生惯养的形象，在00后眼中可能略带贬义，自然会更容易引起反感。
80、90后眼中的00后标签：刷屏 ≠ 认同
总体而言，现有的00后标签还是与现实中大家对00后的认知有所出入的。大众印象最深刻的几个00后标签如“整顿职场”、“反内卷”，在此次调研对象中的渗透率均可达到50%以上。但认为这次标签符合认知的调研对象却远不足50%。认为“整顿职场”符合自己对00后认知的调研对象仅占总人数的16.3%。
可见大多数人对00后身上的标签是存疑的。很多标签虽然在舆论中频频出现，但大多数人可能因为现实生活中并没有接触过这样的00后，或者不认为这样的00后能够代表整个群体，因而并不认为这些刷屏的标签是符合他们个人认知的。
90后比80后更懂什么是00后（标签）
对于很多细分类标签，80后的认同度其实很低。他们对于00后标签的认同感大多基于“富裕世代”、“整顿职场”等比较宏观、出圈的印象。相较而言90后对于小众流行标签例如“纸性恋”、“社交牛逼症”的敏锐度更高，毕竟他们站在互联网冲浪的最前沿，看的频率高了，认同的比例也会相应高一些。
有趣的是调研对象年龄越小，反而越觉得00后属于“网红世代”。且比起“富裕世代”，更多90、95后认为00后属于“网红世代”。这大概和90、95后本身的成长环境有关，他们很多人的家庭也是从童年、青春期开始就步入小康，有良好的经济水平，也就并不像70、80后那样对00后的“富裕” 耿耿于怀。相较而言，人人皆可流量的年代来得更晚，爆发于2010年初，是在90、95后成年后才逐渐开始主流化的现象。
03
超1/3 80、90后“可以理解”给群体贴标签，近1/2 00后反感
大部分受访对象都表示反感贴标签的行为。其中有37.5%的人认为以个人代表群体的行为本身就是不可取的、错误的，即在道德层面就对贴标签有所批判。同时也有32.3%认为贴标签导致的社会偏见会给个人生活造成麻烦，是以更实用主义的角度出发在看待“贴标签”这件事。
值得注意的是只有25.6%的反对是出于“标签可能限制个人或群体成长”这一原因。更多人虽然反感标签，但依旧认为个人意志、行为才是真正塑造现实的动因，而非我们如何刻画现实。但在留言中，一位00后认为标签不仅仅反应了贴标签者的“思维固化”，被贴标签者也会“受到巴纳姆效应影响”。
（巴纳姆效应描述的是一种心理现象：人们会对他们认为是为自己量身订做的一些人格描述给予“高度准确”的评价，而这些描述往往十分模糊及普遍，以致放在很多人身上都适用，常被用来解释星座占卜、心理测试的流行。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一些情况下，标签看似拥有的合理性，以及它可能带来的心理暗示效应。）
所有受访对象中，只有15.3%的人表示“无所谓，不在意标签”。可见被贴标签这件事的共感度还是比较高的，毕竟每代人都曾有过属于自己的标签，但似乎又无法在下一代人的成长中摆脱继续给他们贴标签的宿命。
写在最后
比起刻画某一代人的群体特征，很多代际标签或许更能反映一个时代环境的特性。比起“00后是什么样的”，透过这些标签我们看到的或许是这个舆论环境“需要什么样的00后”。
实际经济环境的改善，使得上一代人需要力证时代在变好，00后自然也要过得越来越好，从中也能得到一些自我慰藉。于是在这样的预设下，舆论所塑造的00后个性也应运而生：富裕、张扬的同时又敏感、脆弱。为了证明温室的存在，所以绘出了一朵花。
因此，00后标签就像80后、90后标签那样，更像是时代的注脚，而不太能作为某个人群、更不可能是任何个人的定义。如果想要了解00后，不如听听他们说的：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何要用标签来认识我？”
可视化：郑舒雅
题 图：ins @graciedahl
运 营：苏洪锐
监 制：唐也钦
你们这代人曾被贴过什么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