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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 | 武汉教师江莹:与一座城共进退
武汉“封城”后,这座时不时堵车的城市,街道一下子空旷下来。武汉教师江莹从大年初二起加入志愿者车队,担负起接送医护人员、转运医疗与生活物资、值守社区的重任,无数次疏通着武汉的“毛细血管”,她甚至拉来了儿子、丈夫一起“战斗”,只为了让这个“生病的家”快些好起来。她说,只有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时才感觉到生命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武汉教师江莹还记得,那是1月24日,武汉封城后的第二天,天灰得有些吓人,不时下起小雨。
中午时分,江莹一家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地铁4号线岳家嘴站入口被一道沉重的铁门挡住,一张关于轨道交通停运的紧急公告贴在门口,薄薄的白纸一角翘起,显见贴得很仓促。江莹和儿子在铁门前合了一张影,手机上的照片只能勉强看到眼睛的模样。
严实的帽子、蓝色或者白色的口罩,仿佛一夜间成为武汉的“标配”。这座向来生机勃勃的城市骤然停摆,让在这里生活了30多年的江莹很不适应。走了没几步,她觉得心里特别压抑,“仿佛电影里才有的场面”。
江莹是武汉市新河街学校的英语教师,开学还遥遥无期。“我应该做点儿什么,为了自己的家乡。”一个念头就这样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封城后的武汉
摆渡人
尽管驾照前两年才刚拿到,江莹的车技并不十分熟练,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决定加入这支队伍。蜗居一隅不是江莹的性格,在她看来,“只有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时才感觉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是从那刻起,江莹开始紧盯着群里的信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群里求助信息量起初大而杂,除了医护人员的求助,还有冒充医护人员想去医院求医的病人,以及被困在武汉因无法出行而“有偿求车”的人。志愿者大多很积极,只要有医护人员的信息发布就立马“抢单”。盯了半天,江莹终于抢到第一单,从武汉市中南医院接一个医生到东亭地铁口。志愿者一般不与医护人员过多交流,由于带着口罩,江莹甚至不太清楚她接的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江莹那些天接送了20多个医护人员或相关工作人员,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彼此难有印象,不过在江莹看来,“这些都不重要”。
接送医护人员途中
也许是心理作用,江莹总感觉武汉的这个冬天冷得出奇,而起早床是江莹最犯难的事情,“但现在这一切都不足为道了”。一个下雨天,一个医生联系江莹接他去上早班。江莹5点多就起床了,从青山区接上那个医生,汽车在昏黄的路灯下穿行,透过后视镜,江莹看到医生背着一个大包,微闭着双眼斜倚在后座上,貌似还没睡醒。江莹不忍打扰他,将车开得很慢,尽量不颠簸。尽管减少交流是共识,但下车时江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我可以再来接你?”医生说,要到医院住几天,嘶哑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之后,他们彼此给对方竖了一个大拇指。
“那不正是武汉加油、我们加油的意思吗?”江莹想着,眼眶一下子红了。
两个陌生人彼此之间的信任与鼓励,在病毒肆虐的城市里就像一支疫苗,给了江莹无限勇气。她渴望去为这座生病的城市做更多事,“只要哪里有需要,我就赶到哪里”。
然而时至今日,江莹依然对自己的一次“失误”懊悔不已。
一天晚上8点多,一个护士给江莹发来短信,告知她因为临时调班,要马上赶到医院去,希望江莹能帮忙接送。但江莹却因为当时忙别的事没有及时看到,等她看到消息时已经晚了。内心的自责与难过让这个48岁的中年人如鲠在喉,她不停地问自己:有什么事情非要在那个时候忙呢?为什么不随时看手机呢?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后来悄悄问那个护士:为什么不打电话?护士说,那个点有点晚了,我害怕打扰您休息。此后,江莹每次接送医护人员,都会在他们下车时认真叮嘱一句:“需要帮助随时打电话,随时!”再后来,江莹还加了一些医护人员的微信,有时会善意地提醒他们“多注意防护”。
许多这样的场景都成为江莹生命中难忘的印记,她还记得有天晚上去接一个医护人员上晚班,那是个年轻的女孩,江莹习惯叫这些年轻人为“孩子”。她问道:“孩子,你怕不怕?”年轻女孩回答:“不怕,这是我们该做的。”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回答,却让江莹内心一暖。
驱车回来的路上,长长的主干道上只有江莹开着的一部车,马路上偶尔跑出几只觅食的小狗,浑不知人间发生了何事;偌大的城市,只有几盏零星的街灯陪伴着她,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让江莹鼻子一酸。但江莹没有哭,她依然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护士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给了我勇气。”她说。
母子兵
1998年出生现就读于武汉理工大学的儿子王泽宇心疼母亲出车到处跑,对江莹说:“你跑什么车?你多休息,我年轻,要跑也是我跑。”江莹告诉他,与医护人员接触风险可不小。王泽宇笑笑说,你跑也一样有风险,一个人感染家里都有风险,既然如此就都跑吧。江莹拗不过他,就这样,王泽宇也随江莹一起当起了“摆渡人”。
母子上阵
后来,武汉市配备专门的车辆供医护人员使用,对接送医护人员的志愿者提出了更高的防护要求。1月30日,江莹与儿子加入武汉志愿者“火神队”,负责救援物资的清点、整理、核对和派送。
物资转运也不是轻松活。仅1月30日当天,江莹母子就清点派送了1.8万个口罩。2月1号,一批国外捐赠的2.5万双医用手套到了,江莹和儿子正要吃午饭,接到任务后扔下碗筷便匆匆赶到卸货地点。除了防护物资,那些天江莹与儿子还负责运送饼干、饮料、矿泉水、蔬菜等生活用品,这些物资被送到湖北省疾控中心、湖北省妇幼保健院、汉口监狱、武汉市黄陂区人民医院、水果湖街道等许多物资紧缺的地方。
江莹正在整理救援物资
因为经常要去不熟悉的地方,江莹很担心违规。第一次去武汉红巷艺术城送物资,把车停好准备搬运时,才发现车停在了单行道,刚好那里又有摄像头。“肯定是一个扣分多发地。”江莹想,但也管不了那么多,扣分就扣分吧。
同事都知道江莹是爱车之人,她那辆新车包括脚垫、后备箱在内的每一寸地方,江莹每天都要擦拭,平时也不喜欢有异味的东西,坐过江莹车的人都说车里干净、舒服。但这一次,这辆爱车的后备箱、后座几乎每天都装满了蔬菜、肉类等物资,后座上的皮也被压皴了。有一次搬运水果,忙乱中车被箱子擦了一下,油漆被磕掉一大块。
“车里到现在还有菜味。非常时期,没那么多讲究了。”江莹说,“疫情过后小修一下就好了。”
尽管每日忙碌奔波,但与儿子一起搭档让江莹感觉踏实、愉快。在接送货物时,搬运物资这些重活儿子抢着做,江莹则负责救援物资的接收和清点等工作。
封城后的武汉,阴雨连绵不断,江莹的车玻璃前总是一片雾蒙蒙的,她和儿子在灰色的城市里来回穿梭,努力为疏通武汉的“毛细血管”发一分热。江莹说,自家的车其实没有办理任何通行证,主要在武汉三镇跑,儿子被交警拦下过,但在说明是给医院运送物资后,交警就放行了。
“交警都戴着口罩,我们看不到表情,但我能感到他眼神里有善意和敬意。”江莹很欣慰他们几乎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
为了响应钟南山院士的号召,3月15日,江莹拉上儿子一同前往武汉血液中心献血。护士问江莹,你这么瘦,可以吗?江莹测了测体重,刚刚达标。护士感动于这对母子的热心,一直对他们很热情、很温柔。儿子说,护士就像家人一样温暖,“下次还来献血”。“你看,我们也是为这座城市流过血的人。”江莹笑着对儿子说。回来的路上,车被交警拦下,说明情况后,交警对他们说“辛苦了”,这一声问候让他们记忆犹新。
尽管体重刚刚达标,但江莹坚持献血
起初,江莹的母亲坚决反对她做志愿者,但江莹告诉母亲自己已经“全副武装”了,“抵抗力很强,不用担心”。母亲好歹同意了,但江莹可不敢让已经72岁的母亲知道孙子王泽宇也在做志愿者,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一家人都瞒着她。
但是,江莹坚持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的事情:让儿子在真实的世界里感受被需要的体验,希望他能认识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志愿者
5年前,江莹前往博乐市的一所学校担任志愿者,开启了3年的援疆生涯。3年班主任当下来,江莹和班上42名学生亲如一家,学生亲切地称呼她为“江妈妈”。离别时,每个孩子与江莹拥抱,依依不舍地哭着,还留给她一本非常珍贵的留言册。时至今日,江莹还经常拿出来翻看。
爱做志愿者似乎源于江莹血液里助人为乐的基因。江莹说:我一直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志愿者做事,不是为了名和利。
江莹所在的志愿者团队里有一个外地的年轻小伙子,疫情期间滞留武汉,生计困难。但团队给他捐钱他不肯接受,江莹表示要将自己家里闲置的房给他住也被婉拒了。他说自己是志愿者,感染风险大,不愿意给社区添麻烦。
“这就是志愿者。”江莹说,“我们其实都一样,只想默默做事,不想给人添麻烦。”
在社区实施管控后,老公、儿子都在“文明武汉”报名社区志愿者。作为一名武昌教师,江莹也响应了武昌区教育局“争当社区志愿者”活动的号召。业余时间或周末,江莹和儿子继续搭档,下午5点到7点在小区值守,对进出车辆和人员认真检查通行证、工作证,对来往人员进行体温测量,“不放过一个人、不漏掉一辆车”。这期间,江莹还不时外出为居民采购生活物资到小区派发。即使在献血后,江莹还来不及恢复身体,高度近视的她也不顾眼睛酸痛,周末又与家人一起开车到菜地收菜,捆好后送到社区分发给居民。社区里的独居老人、高龄老人不会用手机,江莹和家人便常常登门给他们派送生活用品。
◁为居民砍莴苣
给社区居民分菜▽
一天,江莹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志愿者团队要到仓库装货送给福利院,人手不够向她求助。那天下着大雨,江莹将一家三口全拉上,搬了接近400箱饮料,累得腰酸背疼。2月10日之后,江莹每天忙完志愿者工作,早上或晚上还要线上辅导评价学生的寒假作业,白天要上直播课,定期给被隔离的学生、家长打电话鼓励他们共度难关,等工作结束已经头昏眼花。
但江莹觉得值得。她还记得有一次给社区居民送口罩,对方不停地说谢谢,一定要与她合影。“每一声谢谢都是对我极大的鼓励,被需要的感觉很好。”江莹表示。
做志愿者期间,江莹的母亲一直独居,老人家此前与江莹妹妹一家生活,封城前妹妹一家离开了武汉。江莹怕自己做志愿者感染母亲,尽管与母亲所在小区相隔仅500米,但她一直不敢亲近母亲,每次送菜过去,都是放在门口然后悄悄离开。“我经常在外面跑,怕一不小心把病毒带给她,只能通过电话联系。”江莹的眼里噙满泪水。
但江莹做志愿者的脚步不会停下来,她说“我是武汉人,我爱武汉这座城,我会一直做到武汉这座城市解封,与这座城市共进退”。她相信胜利已经为期不远了,而她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心中有信仰,脚下有力量。
江莹依然与志愿者团队保持着紧密联系,随叫随到。许多志愿者都说,出去帮忙跑习惯了,待在家里反而不舒服,所以总是相互问哪里还有任务。江莹说,结识这些堪称“生死之交”的志愿者朋友,是自己疫情期间最大的收获之一。
在成为志愿者两个多月后,江莹最大的心愿就是疫情之后好好睡几天,然后在东湖绿道跑步,在樱花园里赏景,和家人一起旅游。
“不过没有那么多时间,很想疫情结束后的时间过得慢一点,许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做。”江莹刚说完,一个请求援助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来源 | 《中国教师报》
作者 | 本报记者 黄浩
编辑 | 白衣
(微信号zgjsb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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