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获奖编剧保罗•哈吉斯谈剧本写作：把意义隐藏于类型之中
保罗.哈吉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加入了电影行业。他是唯一一个两次蝉联奥斯卡最佳编剧奖的编剧——2005年的《百万宝贝》和2006年的《撞车》。他也是唯一一个连续3次获得奥斯卡编剧提名的编剧（《百万宝贝》、《撞车》和《硫磺岛来信》）。1987年，他因《三十而立》获得过两座艾美奖——最佳剧情类电视剧奖以及最佳剧情类电视剧编剧奖。他的剧本跨度很大，代表作品有《百万宝贝》《父辈的旗帜》、《硫磺岛来信》、《决战以拉谷》以及两部007电影——《皇家赌场》和《量子危机》。
我倾向于夜间写作，因为我白天要工作，要搬家具。我没有一个全职工作，能工作的时候我就工作，当他们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就帮忙。而那通常都是白天的活儿。我抓紧每分每秒写作。当然，我有一个小孩，这会让写作来得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我需要按照她的时间表来写作。
我很确定，我每天都在写作。什么时候写不重要。我只是不得不每天都写——每周六天，但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是一周七天。我需要按照我的时间表来写作。即便我晚间十点下班，而且第二天还要早起，我还是会坚持写作，哪怕只能写上半小时。如果我不写作的话，那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也不会做得更好。所以我每天写作。直到现在，我还坚持这一习惯——有哪一天要是没写，我就会有负疚感。
在写一部电影时，我会草草记下一些节奏来，直到我感觉到高兴为止。通常我先写在电脑上，接下来逐字抄在索引卡上。如果我和女儿共同写作的话，她有时候会帮我一下。她会帮我抄写索引卡，我会就这些内容进行录音，围绕他们思前想后，直到它们让我快乐为止。最后，我会根据上述的东西做一个故事大纲。
我花很多时间来寻找创意。这很让人有挫折感，因为创意不易寻。一旦我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东西，并让它破茧而出，我就会每天至少工作五到六个小时来写作，让故事顺利写出来。之后，我就会躲到某个地方去。我去纽约，或者到罗马待一段时间，我也有可能躲到咖啡厅，哪儿都成。通常，我上午十点开始写作，一直写到下午五点。
我保持阅读的习惯。我不停地读啊读，我也和人们讨论，还会坐下来思考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我。我希望有一大堆感兴趣的事，这样的话我就可以马上开始发掘它们。
当然，我也接受别人委托的工作，而且乐于这么做。但我始终都在寻找让自己激动的项目——那些真正可以打动我的东西。
我做了很多年的电视——20几年，或者更长——在整个过程中，人们都对我说：“你看，你应该写电视剧本。”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恭维。他们这么说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很烦，想摆脱我，即便我依靠电视过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不错生活，我仍然不知道如何撰写电视脚本。这是种天赋。我喜欢写作电视脚本。我真的喜欢，我也喜欢电视这种媒介。我只是不太确定我是否真的善于这么做，因为我真是一个有点唠叨的编剧，而电视要求的是精炼。
我从电视学到很多——我学会了如何构建故事，还学会了如何适可而止地转场。我喜欢你用一两页纸，实现从角色A到角色B的过渡。你不可能用六页纸来完成这个工作，这是一个伟大的定律。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么你要么会变成一个好的作家，要么会变成一个蠢货。我喜欢其中的挑战。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取得成功，但我喜欢挑战。
有些故事来得很快。我的《撞车》写得很容易，也很快。某天晚上，我想出了情节，凌晨两点开始工作，上午十点就完成了这一工作。我得到了所有的角色，至少把他们的关系写清楚了。接下来，我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调研。我阅读手边的所有资料，尽可能随时采访别人。
接下来，我写了《百万宝贝》。我请我的朋友鲍勃•莫里斯科加入编辑，并给我做些笔记。我不喜欢独自花一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个本子，于是我问鲍勃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做一个项目，并把《撞车》的25页的故事大纲交给他。他问我：“恩，这不是一个电影剧本吧？”我回答：“我不晓得——我觉得有可能是。”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周，我们基于25页的故事大纲写了一个剧本。之后，我们通读了剧本，又询问了一些演员的意见，再之后，我们又花了两周的时间完成了第二稿，这就成了，剧本就这样写好了。我从未有过如此快速的写作经验。但我认为自己之所以可以这么快，是因为进到了角色的心里——我知道那些角色，此外，个人经验也是调查的部分内容。
《决战以拉谷》和《百万宝贝》这两个剧本都耗时约一年左右写成。前者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后者根据短篇故事改编。你也许会认为这些东西写起来应该很容易，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两个剧本都很难写。
《皇家赌场》写得很容易。事实上，我是倒着写的。我记得制片人和导演来找我，当时我在意大利。我读了他们给我的剧本，觉得剧本很糟。我记得第三部分尤其糟糕。在我的印象中，它太忠实于小说本身了。在第三部分，邦德和韦斯特起航到了威尼斯，邦德出去购物，回来后发现韦斯特割腕自杀了。她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看电视。”邦德坐下来看电视，这段戏花了几页张。韦斯特坦白了之前做过的事情，接着让一群人追逐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坏人（那个坏人出现在银行）。邦德在银行开始追逐坏人，把他追进了一家摇摇欲坠的房子，当他进去之后，房间开始下沉。最后他抓住了坏人，并杀死了他。
于是我对他们说：“你们的剧本有几个硬伤，但其中一个是不可原谅的。它没有第三部分。你们想要第三部分么？”他们回答想要。于是我说：“好吧。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我不知道如何来处理……但韦斯特应该出现在那个即将沉没的房子里，邦德很想杀死她，接下来又很想救她。”他们说：“你会怎么处理邦德呢？”我回答道：“我不知道。让他走开吧。”
于是我写了第三部分——篇幅为30页左右吧——并把剧本转交给了制片人和导演。他们喜欢第三部分。于是，我倒回去写了第二部分。剧本原稿已经有很多精彩的动作戏，以及很多不错的赌场元素，我可以利用这些东西。接着，当我正要去试飞时，他们问我：“第一部分怎么办？”我回答道：“我要去试飞。”我的试飞推迟了一周，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我利用这段时间写了第一部分。当我完成试飞后，我又快速地拉通修改了一次，剧本就成型了。这很不合常规，我先写了第三部分，但我发现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创意，因为你不知道将去到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项目，因为我是铁杆邦德迷，但我好些年没有看过邦德电影了。我喜欢早期的邦德电影。我也喜欢对原型人物进行修改，把他们带到当代，然后观察原型人物和当代现实之间的角力。
在邦德这个剧本中，我决定从询问邦德某些简单的问题开始，比如：“作为一个暗杀者，会是怎么样的？”我不认为邦德可以发射激光，隔着房间射杀某人，接着说些假惺惺的台词。我不认为杀手的工作是那个样子的。有的人可能乐意双手沾满鲜血，或者和别人近距离搏杀。我们知道邦德有很多保护措施，这个角色得到了很多逆向工程的产品。我们看过电影，知道这个角色去过什么地方。他怎么到那里去的呢？他也因此而内心充满了创伤。
于是我说：“嗯，那么这个女人是怎么死掉的呢？”如果你记得第一次的火车场景，她出现了，并给某人一些钱。嗯，这很好。在这个场景中，我们得展现出他们坠入了爱河。场景中必须有些东西，这才能让他们一见钟情。接着我想到了：“在一种关系中，人们想要什么？”我觉得你需要的是有人洞穿你的灵魂。我们每个人都穿着一身盔甲，我们需要有人来刺破它。我们想要有人来看穿我们的面具，看清楚我们是谁，并接纳我们的全部。
这很好。接着，我想：“我要从一个游戏开始。”邦德很擅长玩游戏。于是我让邦德读她，然后准确地告诉她，她到底是谁。再接下来，我让她转过身，亲口告诉邦德自己是谁。这样一来一往，她的最后一句台词是：“你的羔羊怎么样了？”邦德回答道：“正在烤肉架上，有人深表同情。”接着他离开了，心里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离开的同时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这个男人是谁？”因为在电影中，你只有那么点时间，你需要不断地推动情节向前发展。你不能停下来，弄一个很大的关系场景。场景都有自己的功能，它们应该推动情节的发展。
我喜欢写作。至少是周期性的喜欢。我也喜欢写作角色，我看不出喜剧、剧情，或者悬疑、神秘类型电影存在神秘差别。我只是讲述一个好故事，我用各种可能的方式来讲述它。我想尝试些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我想把意义隐藏起来，一个可行的方法是把意义隐藏于类型之中。
我会告诉新编剧：“写出你的热情来。不要听经纪人的建议，也不要听朋友的建议，他们会告诉你，制片厂正在寻找某种剧本，某个演员正在寻找某种剧本。不要听他们瞎掰。这样的话你只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为了追逐这些建议，我年复一年的浪费了许多时间。“哥伦比亚在寻找一个鬼故事的剧本！”——于是，我花了好多个月来想一个鬼故事的剧本。其实，哥伦比亚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浪费了许多时间，直到我职业生涯的后期，当我决定写《撞车》和《百万宝贝》之后，我才获得了成功，我写它们是因为这两个故事深深的影响和困扰着我。它们也花了我四年半的时间才卖出去。但它们卖出去了。我想，只有当我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的时候，我才能成功。
我总是在想：“我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好故事，并把它讲出来？”我将找不到下一个好故事，并把它讲出来了，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又或者，我找到了一个好故事，但我不知道如何讲述它。成功是你不能预先规划好的东西。你的电影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通常，成败与剧本的品质没有关系。你唯一能做的是尽你最大可能，持续创作最佳故事。如果你同时身兼制片和导演的职务，那就更棒。如果你没有身兼多职，那么你把剧本交给制片和导演，然后祈求上帝，让他们好好对待你的剧本吧。
版权信息
作者：琳达•西格（Linda Seger）
来源：后浪电影学院073《编剧点金术》—剧本写作与修改指南（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