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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群体行为是一种病吗? 丨 中法评

2017-07-21 韩满春 中国法律评论



韩满春

 法律出版社学术分社高级策划编辑 



今天我们来聊一聊“群体”这回事。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有一本有名的著作《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Psychologie des Foules)是讨论群体现象的权威著作,勒庞是医学博士出身,所以他的观察角度是看群体的“病态”,如果你读过这本书,一定会大受启发或是深感认同。

 

勒庞认为群体的心理状态并非如社会学家斯宾塞所言,是个体心理总和的平均状态,而是区别于个体心理的独立实体,颇为值得研究。总之,这本书谈论的群体是偏负面的,群体无理性、无道德,群体里的所有成员的有意识个性消失,无意识占据主导。但是法文原书的书名中其实并没有“乌合之众”这个词,而是《大众心理研究》,“乌合之众”的说法来自英译本的翻译,英译本使用了Crowd(“乌合之众”或者“群氓”)这个书名。

 

当然,冠之以《乌合之众》之名也并无不当,因为毕竟这本书讲的就是群体的病态,正如勒庞所说,他这本书所讲的群体,是心理学意义上的“群体”,是“在某些具体情况下,并且也只有在这些情况下,群体会产生一些与个体迥然不同的新特征。群体中所有的成员的情感取向和思想观念都是相同的,他们有意识地个性逐渐消失,于是集体意识就形成了。”

 

后人中有评价勒庞的群体理论过时落伍的,有以实例说明群体心理学并不符实的,那是没有注意到勒庞对群体的限定,勒庞讨论的是心理学意义上的群体。

 

如何防治这种群体的病态,勒庞提到一个现象,即对19世纪报纸大量出现的描述,报纸具有了信息公布的功能,而不是单一的舆论操纵工具,一个读者在一份报纸上读到某个事件的观点,而在另一份报纸上读到某个事件的另一个观点,这增加了针对某一事件的群体形成难度。

 

这和今日社会何其类似,同时也说明了言论自由和信息公开的重要性。

 

但是言论的自由和充分的信息公开能保证普通的群体不会发展为“乌合之众”吗,群众不会生病吗,创造历史的人民不会走入歧途吗?

 

我们的答案是:不能。

 

言论的自由和信息的公开只能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乌合之众的形成,而不能完全阻止他们,因为其只作用于社会群体的表面,对更深层次的力量影响有限。犹如大海的波浪,风力只是表面影响因素之一,当海底发生地震或其他剧烈地壳活动时,海啸形成了,这已经和风力关系不大。如果我们将言论自由和信息公开看作政治及社会制度的一部分,那么,正如勒庞所言:“制度并不能对群体的秉性产生深刻的影响。

 

我们发现,某些国家,如美国,在民主制度下达到了高度的繁荣,但另一些国家,比如那些原属于西班牙的美洲共和国,它们虽然实行了与美国十分相近的制度,却挣扎在混乱当中。”何况,政治和社会制度还只是影响群体意见与信念的间接因素之一,其他还包括种族、传统、时间、教育等。

 

勒庞本人也是悲观的,但悲观得颇有道理,他在最后说:“从野蛮状态发展到文明状态,人们一直在追逐一种梦想,然而当这个梦想失去威力,文明就会走向衰落和死亡,这便是一个民族的生命周期。”

 

其实何止是一个民族的生命周期,历史上哪一个帝国、宗教、王朝不是如此呢。暗黑一点说,这是人类之基因,生于斯、兴于斯、败于斯。

 

事实上,目前的生物学、考古学、人类学研究表明,只有我们智人(homo sapiens)能够形成心理学意义上的群体,如今地球村上的所有人类都是智人的后代。智人之所以能够从残酷的进化中胜出,这一优势居功至伟。只要你想想十几亿中国人、十几亿印度人、几亿美国人……都能生活于各自国家的名称之下,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认同和凝聚力,就知道这一特质在进化中的巨大力量了。

 

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在智人走出非洲之前,已有几波人类走出了非洲,包括著名的尼安德特人、“北京人”等,但这些人类都消失了,他们可不是我们的祖先,而是被我们的祖先灭绝了。智人开始统治地球,所有的大型动物也开始消失,到了今天基本都成稀有动物,需要人类的保护。


 《自由引导人民》,法国画家德拉克罗瓦1830年创作。只有智人具有想象能力将精神、理念或信仰具象化,并以此区分彼此,超越家族、种族等原始的纽带,建立更大的群体。


其他人类可能也有某些方面的优势,比如更为强壮,但却缺乏智人的想象力,智人能够通过想象建立联系和认同,而尼安德特人,其他人类也一样,只能建立血缘关系上的认同,“大义灭亲”“列祖列宗”“为了上帝”“为了自由平等民主”“为了党和国家”诸如此类的概念、意识和信仰,在他们的大脑中是不可能形成的。

 

勒庞也说:“没有幻觉,人类就无法从原始的野蛮状态中走出来;脱离了幻觉,人类会很快再跌回野蛮状态。”

 

尼安德特人没有智人的想象力,他们能够组建的最大的军队,估计也就百十号人,因为以他们的特质,不认识的人、叫不上名字的人是不可能形成组织在一起的,队伍可能是大哥二哥一队、三弟四弟一队。

 

但智人不一样,从理论上说,有多少智人就可以组成多大的军队,他们依靠想象,建立了氏族部落的军队、王国的军队、帝国的军队、联盟的军队。所以,其他人类都被智人灭绝了,顺带的是其他消失的物种中90%以上和智人的这场进化胜利有关。

 

如此帮助人类进化,占据生物链顶端的群体心理学,为什么随着文明的发展越来越不受待见了?甚至被称为“乌合之众” “群氓”,因为智人这一基因,帮助我们成功统治地球的基因,开始反噬我们自己,就是我们自己开始凶残地杀戮自己人,即智人之间的战争。

 

有史可载,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希腊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亚历山大的长征、罗马帝国的扩张、十字军东征……数不胜数,到上世纪两大意识形态阵营的对立,智人差点整体毁灭在自身的武力之下(理论上是可能的)。

 

没有哪一场战争不是在一致性的群体对抗中进行的。虽然,历史的写法可能不一样,希腊人的自由,但即便雅典时代也指的是“城邦的自由”,并不是个人的;罗马的共和,但罗马执政官西庇阿的那句“迦太基必须毁灭”说明了一切;而中华文明中尧舜禹禅让制,恐怕也只是儒家的美化,因为在《竹书纪年》中是另一幅景象。

 

原来适应大自然进化的基因,比如在代谢方面具有更高效存储脂肪的基因,到了丰衣足食的现代社会,变成肥胖症的原因,而群体心理学也是一个道理。

 

回到19世纪,在思潮激荡的法国,自从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开始,就处于动荡不安之中,人类群体基因的反噬,在那片土地上激烈而戏剧性的上演,于是勒庞这位听到、读到、看到那一切的医学博士写下了《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和身体的疾病一样,我们群体行为方面的病也得注意预防治疗,诸君你说是否?


本书译自法语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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