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外星音乐 约稿
观点聆听 | 穿旗袍的爵士火车
爵士是音乐中的魔法,无论它的吹奏、弹奏还是哼唱,都带有一种奇妙的、由简入繁的灵感即兴,只要你在听,那样的惊艳之花瞬间就会绽放在耳中,仿佛耳中那棵高树上的叶子不停地坠落,剩下的,只是它奇异的果实:在黑色里哼,在蓝色里唱,有些战栗和妖娆,不合常规,特立独行,但同时又傲视整个尘世,像夜晚燃起的自由灯塔,压低了航行的星辰和月亮,将一切不可能的火焰和波浪都变成可能。
王璁的爵士歌曲专辑《盛放》就具备了这样的可能性,20年的准备,所有的诘问都有了答案:绽放的一瞬,东方韵律将被打开,并重新赋予一份美学认知,与西方爵士乐中那种“怒放的灿烂”互为呼应。
附碟中的三首歌曲均出自王璁的手笔,主题都与夜晚有关,《翡冷翠一夜》歌词取自新月派诗人徐志摩同名诗作的结尾部分,翡冷翠(Firenze)即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诗人但丁的故乡,异国的天空面纱轻轻拂去,你或我的故事都将隐藏在这忧伤而唯美的曲调中;
而《静夜思》更是将英文歌词、李白的诗歌与广东童谣拼贴在一起,从爵士到粤语唱腔的转换,仿佛星空下的两个人复述着同一个感官之梦;
《呢喃》(Whisper)同样是舒展的夜晚,在吉他流逝的抽象里人声成为依靠,微风一样简洁。
对于仍然像幽灵一样徘徊在地下,并且遮遮掩掩的中国本土爵士而言,王璁的创作尤其显得珍贵,或许将是在新时代内地爵士笔记中写下的重要一页。
之所以先谈附碟,是因为在收到星外星赠送的这张专辑后,我最先听的就是它,而不是正碟,其中多少带点儿鬼使神差的意蕴,以至在我连续听了一周之后还恍若初度聆听。聆听是一道减法,不停地减下去之后,留存的曲目将取得它们应有的位置,但若无法再减下去呢,耳中的迷醉是不是将得到强调并被放大?尽管王璁的声音特点并不显著,音色也不足以让人有猝然一惊的感觉,但她的嗓音里有一种洁净,那种过滤掉被众多流行歌手过度灼烧的情感杂质的洁净,这使得她的演唱特别适宜在夜晚倾听,夜晚的爵士混合着灯影酒醉,爱或记忆在心头悄然闪现,像镜子的内外浑然一体,如唱片扉页所写:换个姿态,我们继续歌颂爱。
相对于附碟,正碟的曲目选择可以看作是王璁一个人的爵士家书,来自美国、法国、意大利、巴西和墨西哥的作品均是名家经典,经过重新配器或编曲的八首作品综合起来,亦可以看作是一份向大师们致敬的爵士摘要,而随之形成的互文性语境,无疑会迎来某种类似书写的听,将内心抵押给歌喉的听,把寂静、孤独以及种种人生际遇参与到歌曲当中的听。一首歌通常是由词曲作者、演唱者和倾听者共同完成的听力阅读。如果从爵士乐深处快递过来一个地址,用来注册的聆听将不止一次地呼吸着抵达之谜,就像如果将王璁演唱的《午夜梦回》(Round Midnight)放到塞隆尼斯·蒙克弹奏的具有文献性质的钢琴版里去听,巨大的空虚会不会带着粗暴的痕迹突然划破神秘的星空?但如果蒙克仅仅只是作为伴奏者呢,未名诗人的言说会不会将这个音乐中的午夜变得真切起来?——“午夜是叙述人生的好时间”。这一切,只有将两个版本对照起来听才知道。
保罗·康特的名作《跟我走》(Via con Me),曾多次作为插曲和片尾曲,分别出现在《法国式亲吻》(1995)、《莫斯特·玛莎》(2001)、《各显神通》(2002)、《美味关系》(2007)等影片中,在这首歌里,康特那沙哑的嗓音唤起了地中海的某种气息,充满忧郁和梦幻。与之相反的是,王璁的演唱要轻柔一些,如飞鸟掠过书卷里的树林,生怕一不小心就破坏了其中的画面感。时间上也多了1分30秒。一分钟天人老矣。一分钟,用来认识世界不够,认出爱却够了。这是情节性的无限延续和对无尽悬念的揭示:“没有灰色的时光,只有音乐,还有你喜欢过的人”。
这张唱片中的每一首歌都擦亮了乐器,不带任何尘埃,仿佛每一次的旧曲新弹,旧词新唱,都在我们的旧梦中下了一场新雪。人声也是一件乐器,从舌尖上绽放的语词意味着人生情绪的起承转合,或热烈,或从容,或迫切,或温柔,或孤独脆弱,像被时间朗诵的光。在比较着听过艾灵顿公爵的《这不算一回事》(It Don’t Mean a Thing)、夏尔·德内的《与爱同行》(I Wish You Love)之后,《灯影交醉》(The Lamp Is Low)带来意外的惊喜,莫里斯·拉威尔作为源头,钢琴流淌的蓝色底调里冥响着古典,一种深情的东西开始浮现起来。而康苏尔洛·委拉斯凯兹的情歌《深情一吻》(Besame Mucho)在王璁的吟唱里是减速的,放慢了节拍的旋律意味深长,像一盏灯突然照亮了我们生命和记忆中的某个章节,我们疲惫不堪的生活,我们伤痕累累早已忘了疼痛的心灵,在这样的旋律中得以复苏并重获新生。
安东尼奥·卡洛斯·乔宾的歌曲《一个音符的桑巴》(One Note Samba)和《再见忧郁》(No More Blues),实际是探讨音乐母题的,它们隐喻着哲学,或者说如何拆开哲学信封读取音乐的奥秘,我们不知道在曲目的选择上,王璁是否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对爵士乐近乎无限的阐释中,她完成并提交了自己的定义:“不媚俗,不妥协,不孤清。” 而在“找到内心深处长久期待的声音”的意义上,她是代替我们远行,在这个爵士乐的用意识流变奏的春天里,她就是那个不断为我们领路的人。
20世纪最重要的英语诗人、爵士乐评论家菲利普·拉金视爵士为一种令人或悲或喜的情感体验,著名的爵士乐迷村上春树认为爵士是一种宽恕,王璁自己则喜欢将爵士当作一种品尝生活的方式,如各种各样的咖啡。就《盛放》这张专辑而言,我个人更愿意将其比喻为一列穿着旗袍的爵士火车,没有风驰电掣,那种慢慢驶过记忆的绿皮火车,火车头冒出的蒸汽悄然弥漫在某个旅途的开头,有一点儿沧桑,有一点儿怀旧,甚至有一点儿恍惚,沿途的风景尽收眼底,而远处歌声的召唤将针对每个听者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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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阎逸,70后诗人,乐评人,小说写作者。
-音乐类文字散见于《歌唱艺术》、《音乐周报》、《三联爱乐杂志》、《新民晚报》、《视听前线》等报刊。著有音乐随笔集《钟摆:或聆听旁白》。
投稿 | 阎逸
编辑 | 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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