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豪斯雅戈是谁?这位高古轩新贵的亚洲首个机构个展在油罐亮相 - 凤凰艺术
托马斯·豪斯雅戈(Thomas Hoseago)描述过一个神奇的经历。那是他做过的一个梦,梦里他正在划船,毕加索亲口告诉他:你要像我一样创作艺术。
▲ 托马斯·豪斯雅戈《响尾蛇雕像(铝)》,2011;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 巴勃罗·毕加索,《亚维农的少女》,1907
熟悉艺术史的观众于是容易将此《响尾蛇人像》锚定为一个神秘的女性。然而有趣的是,观众一旦变换角度和方向,从斜侧面45度的视角看去,它便显得不再像是女性:它的支撑腿拥有一种男性的力量感,向上看去,你还会看见一个近似于米开朗琪罗《大卫像》的臀部;而从后方视之,则又像是马蒂斯的后背。
▲ 亨利·马蒂斯,《后背 I》,1909
《红木立像》堪称是一件杰出的作品,木质的纹理与色泽,被巧妙地用作一种光影明暗的表达,它传达出某种绘画性,它身体上的划痕是某种伤口,也是绘画的笔触、线条,一种潦草的速写痕迹。而且,这种绘画性并非平面的,而是变动的、多视点的,观者可以从多个角度看到这种明暗关系,并且神奇的是,这种明暗关系并没有因为变换视角而变得不成立。不论是正面、侧面、还是斜后方,在每一个角度,豪斯雅戈都用微妙的明暗关系转换,制造出某种令人信服的、绘画般的状态。
▲ 托马斯·豪斯雅戈,《红木立像》,2023;图片 ©️凤凰艺术
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结构也曾试图将体积摊平、铺开,将时间与空间的差异在二维平面上完成并置。而豪斯雅戈则在三维形体上重新诠释了毕加索,它的雕塑如同毕加索的绘画一样,静止但始终运动、单一却包含丰富。
▲ 托马斯·豪斯雅戈,《红木立像》,2023;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铝材质与红木材质一样,它们都相对柔软,雕刻者很容易在上面制造刻痕。《响尾蛇人像》和《红木立像》的身上都布满了刻痕,它们是创伤的印证。某种能量在这些刻痕中泄露出来、流淌出来,这些凹槽是观者通达作品内部心灵的一个通道。
▲ 托马斯·豪斯雅戈,《红木立像》,2023;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它们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这些不平整的伤口并没有使作品变得丑陋,它暗示一种疮疤、胎记,甚至是年轮。它同时还加深了这个作品与空间互动的关系,因为它残破,所以人们会怜悯,人们会抚摸,作品和观者的关系不是一种膜拜式的,而是相互凭吊。
伤口在召唤,它勾起一种对于作品内在性的探寻,因此,豪斯雅戈的雕塑从来不是一种封闭性的物质客体,尽管它对于外部世界拥有某种警惕性,但仍然保持开敞,渴望被外界照料、理解。
▲ 托马斯·豪斯亚戈,“近乎人类”展览,巴黎市现代艺术博物馆,2019
豪斯雅戈在英国利兹的童年经历像是狄更斯的小说情节,他目睹了这个地区的暴力和混乱,豪斯雅戈的父亲遭遇了精神疾病,英格兰北部工业区在撒切尔时代来临前后急剧衰落的光景就像是人间炼狱。“所以我和非常强大的女性一起长大,在那种正在失败的强大的男子气概文化中。我看到了那里的脆弱、悲剧和解体,”豪斯雅戈曾坦言,他喜欢鲍勃·迪伦的 It's Alright, Ma(Bob Dylan)一句歌词:“即使是美国总统也需要赤身裸体。”
▲ 托马斯·豪斯雅戈在作画,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豪斯雅戈成长的时代正是英伦摇滚兴起之时,豪斯雅戈很喜欢 Joy Division、The Smiths、Sex pistol 这些朋克摇滚乐队,他们对于社会强烈的批评性和拒不服从的精神影响了豪斯雅戈,音乐也深刻地影响了豪斯雅戈之后的创作。
▲ 托马斯·豪斯雅戈,《建筑 I》,2012
豪斯雅戈创作初期并不一帆风顺,他先后在伦敦、阿姆斯特丹、布鲁塞尔和洛杉矶的艺术圈闯荡,曾一度经历破产。这些经历像是一种烙印,如今,他仍然遭受着抑郁的折磨,而在2019年,豪斯雅戈又遭逢父亲去世的打击。
早年的贫困影响了他的创作方式,他喜欢运作被遗落的物质、这些被工业废弃的元素,就像是朋克摇滚反形式美学的嚎叫。这一切塑造豪斯雅戈的一种倾向:它不但要表达创伤,他还要拯救创伤,他试图将腐朽拾掇为神奇,使那些残损的、卑微的物质充分地实现其自身。
▲ “先知哈巴谷雕像”,多纳泰罗
▲ 罗丹,行走的人,1877-1878
▲《画家》(1994 年),Marlene Dumas
《马里布的月光2023》
《静物(2023)》
▲ 豪斯雅戈本次展出的两幅绘画作品;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豪斯雅戈喜欢制作大型“面具”,这些面具意味着某种隐蔽、遮掩,它是对于人的主体性的某种藏匿,豪斯雅戈对于这些面具的偏好或许与他的内在痛苦有关。另外,很大程度上,这些二维的、平面性的面具替代了三维的头颅和肉身性的面孔。
▲ 托马斯·豪斯雅戈《面具(五边形)》,洛克菲勒广场
▲《星球大战》角色维达大师“面具”
它有一种特殊的悖论性:它是一层单薄的骨架、质料,但被普遍视为具有某种构成性,人们通常习惯于将一个人的脸当成一个人丰盈的主体性的标志。然而,生者丰盈的头颅最终都会转化为死者单薄的头骨,它会沦为一个巨大的空洞。因此,所有的面具本身带有一种神秘性与惊骇感。千百年后,当它们被从泥土中挖掘出来,它们就像是一个面具:或者倒过来说,面具本身就是一种对于死亡的、象征性的宿命预演。
▲ Thomas Houseago,Soma Care Painting I, 2018,布面石墨和木炭,121.9 x 91.4 x 5.7 厘米
▲ 豪斯雅戈的面具手稿
▲ 贾科梅蒂作品,2017,泰特美术馆
豪斯雅戈嗜好破绽、嗜好某种不稳定性、嗜好人类的脆弱性与世界的自然性之间的搏斗。但与当代雕塑表现“卑贱物”的不同之处在于,奇奇·史密斯(Kiki Smith)们同样试图展现身体的脆弱与戕害,但他们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拒斥了崇高、排除了生命的超越性维度,惯常表现身体的垮塌、萎靡与难以克服的腐朽命运。
▲ 奇奇·史密斯,莉莉丝,1994
而豪斯雅戈的作品却仍然具有的某种与命运作对的倾向。那些脆弱身躯的寻常材质,如同人类的肉身凡胎,试图挣脱被命运给定的贱斥状态,它们的身体破碎但精神昂扬。
豪斯雅戈有一种不服从的性格,他从不沉溺于一种自怜式的情绪中,他也鄙夷他生涯初期的艺术圈中有一种对于艺术纯粹的消极态度,他曾在采访中回忆起他在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的时光,他评价那里弥漫着一种“关于后现代终局和万物都将要完结的沉重的探讨氛围”,为了逃避伦敦艺术界的这种绝对主义的氛围,他毅然前往阿姆斯特丹的 De Ateliers 学习。
豪斯雅戈说:“我认为我们必须谨慎对待将创伤浪漫化或将其视为所有艺术的基本要素。我认为它的后果往往更加严重,充满了限制性和将个体压垮的倾向。必须更加认真地对待创伤及其对我们个人和社会的影响。”
▲《跳蚤幽灵(一)》2011年,石膏、麻纤维、钢筋;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 托马斯·豪斯雅戈的工作室
油罐艺术中心创办人、收藏家乔志兵说:“在工作室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了他(豪斯雅戈)的一股很强大的能量。不光是源自做雕塑的体力,更是一种纯粹的能量。”
▲ 托⻢斯·豪斯雅戈与油罐艺术中心创办人乔志兵;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于是,这自然导向了另外两件作品:《爱人(圆屋)》、《给孩童和爱人的雕塑》。当观众被豪斯雅戈的“怪物”们惊吓并对自身的命运感到惶恐不安的心绪,将在场地中央的空间重新安置。
它关于某种孕育、宽宥,你可以走进它,内部充满了褶皱的空间,被包裹、哺育,一如母亲的子宫。两件作品上方都有一个孔洞,它与整个展厅的环境相连。而在展厅的上方,也是一个孔洞,这使得整个展厅像是个“万神殿”。
▲ 托马斯·豪斯雅戈,《爱人(圆屋)》(中),2016;图片由上海油罐艺术中心提供
豪斯雅戈曾谈到他对于空间的理解,他似乎流露出某种带有左翼倾向的空间观念。他不喜欢像纽约的时代广场和洛克菲勒广场那样的空间,它们充满了消费主义的招牌和带有经济学意味的有些浮华的公共性,那些地方被填充得太满密,以至于人们不知餍足,“就像Mick Jagger(滚石乐队主唱)唱到的那样:‘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而一些当代建筑师如扎哈·哈迪德、雷姆·库哈斯的作品尽管曼妙优雅,有时也太过强调一种“艺术感”(Arty),甚而有些奢侈。
▲ 戈登·马塔-克拉克,《圆锥相交》,1975
▲ “罗登火山口”
豪斯雅戈也谈到了他对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的“罗登火山口”(Roden Crater)的喜爱。该火山口位于亚利桑那州的旷野地带,特瑞尔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工程,他于 1977 年购买了这片土地,并开始将 130 万立方码的泥土移出火山口,并在其内部修筑了一系列观景台、隧道和光学装置,以引导自然光线进入火山口。这些装置和结构改变了观众在火山口内部的光线感知,创造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光影效果。
▲ “罗登火山口”内景
穿过罗登火山口的钥匙孔形状的阿尔法隧道,就可以抵达火山口中心上方面向天空的巨大圆环,它是一个观测天空的窗口。这像极了上海油罐艺术中心展厅内部的空间结构,豪斯雅戈《爱人》上方的圆形孔洞,正如特瑞尔的这个圆形,观众都可以从内部仰望天空,感受自身与自然的关联。
▲ “凤凰艺术”总编辑肖戈、编辑范力文专访托马斯·豪斯雅戈,摄影:董洁旭,图片©️凤凰艺术
这是豪斯雅戈艺术中一切冲突性的最终汇合点,它们共同导引向一个终极的救赎——回到生命原始的脆弱形态,它超越一切相互争斗与相互承认,一切命运的不可复得的纯真。这也正是豪斯雅戈的一切艺术的写照,它拥有某种当代世界已然失落的黑格尔的观念遗存:历经命运的残酷辩证,在这里,他实现了终极的完满。
托马斯·豪斯雅戈(Thomas Hoseago),1972 年出生于英国利兹,现居美国洛杉矶。
近期个展包括:“托马斯·豪斯雅戈 :给爱人们的雕塑”,蓬皮杜梅斯中心,法国梅斯(2022 年);“我们” (“WE”),萨拉希尔德艺术博物馆(Sara Hildén Art Museum),芬兰坦佩雷(2022 年);“视觉绘画”( “VISION PAINTINGS” ),比利时皇家美术博物馆,比利时布鲁塞尔(2021 年);“托马斯·豪斯雅戈”,皇家美术学院,英国伦敦(2019 年);以及“近乎人类”,巴黎市现代艺术博物馆,法国巴黎(2019 年)。
(凤凰艺术 上海报道 撰文/编辑/范力文 摄影/摄像/剪辑/配音 董洁旭 采访/肖戈 范力文 责编/索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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