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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花木镜 | 还记得段公子说的“抓破美人脸”吗?

2018-02-09 彭焰 南方日报出版社

看茶花,于农历新年前后最为相宜。华南植物园内有山茶园,每年正月初园中一片繁华。茶花的繁华,远在其他卉木之上,一是因为山茶花型多变,姿态万千;二是因为花色繁多,雅艳皆宜。清代朴静子《茶花谱》录五十四种茶花,并从中品评出三十番不同韵味,曰净品、隽品、淑品、媚品、逸品,等等。李渔在《闲情偶寄》里也谓山茶“可谓极浅深浓淡之致,而无一毫遗憾者矣。得此花一二本,可抵群花数十本”。足见茶花之佳处妙处。



植物园内的山茶园,据说收集茶花一百五十多种。最多的仿佛是“十八学士”,红、白、粉、多彩皆有。说起“十八学士”,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段誉对着王夫人洋洋洒洒说过一篇茶花经,其中就有一段讲到这一名种:“大理有一种名贵茶花,叫做‘十八学士’,那是天下极品,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全紫,决没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形状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夫人可曾见过?”这一段其实是金庸先生绮丽的想象,天下并无可开出十八种颜色的茶花。“十八学士”之“十八”,并非指十八般颜色,而是因为此品种由七十至一百三十多片花瓣组成六角塔形花冠,相邻两角花瓣排列二十轮左右,多为十八轮,故名“十八学士”。“十八学士”花名雅,花瓣也是如瓦片般排列得齐齐整整,风情稍逊却沉静端然,是茶花里的闺秀。  

段小王爷还说到名品“抓破美人脸”,即白瓣中带“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茶花。他的妙论是:“……但凡美人,自当娴静温雅,脸上偶尔抓破一条血丝,总不会自己梳妆时粗鲁弄损,也不会给人抓破,只有调弄鹦鹉之时,给鸟儿抓破一条血丝,却也是情理之常。因此花瓣这抹绿晕,是非有不可的,那就是绿毛鹦哥。”这恐怕也是金老先生心中揣想的美人风华。我在山茶品种图鉴里看到的“抓破美人脸”,并无绿晕,只有几抹红条,的确如素面上的血痕。好多次在山茶园看到“一点红”,心里想着这该就是“抓破美人脸”吧?“一点红”是皎白的大花,每一朵皆有几片白瓣上带一抹红条,若不细看甚至注意不到。曾经听到一对中年夫妇一路看花一路批评:“这白花花的,怎么能叫‘一点红’?刚才红艳艳的那种才该叫‘一点红’哪!”可见大多数人看花也就是看个粗略,个中神韵是少有人细品了。不过若细究起来,“一点红”三字的确不妥,因为那红色并非白瓣中的一点,而是一线,若非要以这一线红色命名,倒不如叫“一缕红”或者“一抹红”来得贴切。因有了这一抹红,白色花朵便像有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颤巍巍仿佛凝睇欲诉眉间情了。


瓣上带条痕和斑点的品种多,是山茶花的一大特色,且斑纹千变万化,专业植物书里描述有白条斑纹、直条斑纹、细斑纹、喷雾斑纹、大理石斑纹、云状斑纹、虎斑等等。我见过的“花露珍”,黑红色底子上洒纯白色大斑纹,红白相间对照鲜明,十分惹眼。还有“花宝珠”,粉红底上浓墨重彩地洒紫红的竖条和斑点,让我想起春时惊心动魄的落红满径。


纯色的茶花似乎更显贵气一些,譬如纯粹的红色、粉色、白色。粉色的正宫粉,颜色娇嫩得如一痕胭脂水,又像一个似幻如真的梨涡浅笑,还没看真切便消逝在空气里,伸出手也摸不着。我做过一幅这样颜色的窗帘,是专用来做梦的。正红的茶花有一种气势,配着碧绿油润的叶子,大红大绿得有如春风牡丹般的庄重,看久了却让人生出悲哀。今年春天在暨南大学看到一株正在凋谢的红山茶,开到荼的红色显出一种俗世的颓唐,春阳下历历可见的浮游细尘也让人无端怅惘。红色其实是最脆弱和不堪一击的颜色啊,所以才有人要感叹“每当红处便成灰”。这棵茶树,我瞥了一眼便匆匆走过,大有不忍细看之意。 

最艳的,是纯白的茶花。所谓“淡极方知艳”。从前在中山詹园的养颐堂前邂逅两株齐人高的白山茶,不知是“雪塔”“明天”抑或别的品种,花开得皎洁丰腴,有的白花半掩在绿叶背后,我想起一句“鬓云欲度香腮雪”,简直看得痴了。这样饱满的白茶花,若是折三两枝插入拙朴的深色陶瓶中,摆在窗台上,映着远处的高楼和近处的绿树,该有多美呢。但折枝非真正爱花人所为,所以还是看树上的花来得安心自在。


白花油茶也好看。油茶树本就高挑,有蓬蓬然之势,花开时白瓣黄心,十分鲜明。有一年早春,在湖南一个园子里见到许多白花油茶,树下有石桌石凳,我与女友坐下来歇脚,闻到静静流动的甜香。我起身捡了几朵落花,收进背囊里。后来发现水边也有一棵极大的,碧叶白花的一树亭亭,是人世间的落落清明。时光无声地掠过花光树影。有许多花落到水里,打着旋儿渐渐漂远了。本来是一幅画的,因有了水里的落花,忽地就变成诗了。


见过的最为贵重的茶花,是黄色的金花茶。山茶以红、粉与白色最为常见,黄色茶花则十分稀罕。李时珍《本草纲目》“山茶”条下曰:“《格古论》云:花有数种……不可胜数……或云亦有黄色者。”既曰“或云”,便不能确知,至少见者极少。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日本花卉专家津山尚历经二十载,履遍东南亚寻找黄色茶花,最终亦空手而回。他将这段经历写成《幻想的黄色山茶花历险记》,认定黄色山茶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幻想。直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国植物学者终于在广西十万大山发现山茶花家族中唯一具有金黄色花瓣的金花茶,顿时轰动世界园艺学界。


华南植物园中植有一千多株金花茶。第一回去看金花茶,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园中游人甚少。撑着伞走出不多远便看到数株金花茶,植株比其他山茶要高一些,在密密雨丝里静静开着花,仿佛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美人,亦不过是邻家寻常的娇憨女儿。金灿灿的筒形花朵全部朝下开放,花药呈橙色,鲜丽明亮。因为花瓣有蜡质光泽,被雨一淋更显得晶莹透亮。饱满圆润的花苞也好看,像亮丽的蜡果。开花的茶树大约不知,已故日本茶花专家池田津八先生,曾将此生未能亲睹黄色茶花的芳容列为人生第一憾事。我在园内徘徊,只觉得那几近透明的金黄,看久了如同假的一样,正是做梦般的颜色。


——文字节选自《岭南花木镜》之《为谁开,茶花满路》,配图出自彭焰,谨致谢


以花为镜的心灵写照

书名:《岭南花木镜》

作者:彭焰

版次:南方日报出版社2016年8月第1版

ISBN:978-7-5491-1443-6

定价:28.00元

《岭南花木镜》是一本书写岭南尤其是广州花草树木的散文集,含花时、花意两部分共78篇文章。以物候为序,书写花草树木之芳华的花时部分,偏重于领略自然生命自身之美;而以花意部分以作者之情观邂逅之花,常有诗意乍泄,难以自禁处透出作者自身由花木之美激发的诗意身心。


著名学者徐晋如有言:《岭南花木镜》的文字艳如丽锦,爽若哀梨,干净、明白、精准、幽微,横空出世的彭焰让散文具有了新的定义。如果说有的散文像诗,《岭南花木镜》的散文则近词,彭焰是在用幽微隐约悱恻到不能已的词心写散文,也因此而成就了色貌如花却骨重神寒的《岭南花木镜》。


推重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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