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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莱娜对谈《乡村》:“舞台是创造奇迹的地方”

2015-09-10 张婷 中国文艺评论

《乡村》首演至今近二十载,历经多个版本。一些剧院元老的子女已登上舞台,而对角色的执著,从未曾消减。最初饰演达丝的女演员,她不再年轻,但当人们希望她能出演剧中其他角色的时候,她一口回绝——“我只能演达丝,即使老了,我也是达丝。”


《敌人,一个爱情故事》《唐璜》《耶路撒冷之鸽》……从2012年开始,京城戏迷通过一部部扎实的好戏记住了一座剧院的名字——以色列盖谢尔剧院。今年,他们带来的《乡村》为2015首都剧场精品剧目邀请展演收官,这部首演于1996年,当年即获得“以色列戏剧大奖”中最佳导演、最佳演员及最佳剧目等奖项的作品,已经在世界各地演出超过700场,可谓剧院的“扛鼎之作”。日前,在北京人艺特别举办的讲座上,盖谢尔剧院院长莱娜不仅跟中国剧协主席、北京人艺副院长濮存昕与观众一道,从“观”“演”的不同角度,分享各自对《乡村》的理解,还讲述了剧院从创办至今的种种传奇经历。


举重若轻的生命轮盘


有剧评人将《乡村》比作“以色列版”《生死场》。不过,相较于《生死场》欲抑先扬,以婴儿出生开篇,再用舞台上暗灰色调为底,将众生命运哀苦与死亡之沉重层层推至高潮;《乡村》则反其道行之——开场便是死:鱼贯而入的剧中人上台,面向观众坐成一排,而后“傻瓜”尤西登场,在他的讲述中,观众得以知晓,这些人早已不在世,他们的椅子,实则是一座座墓碑。但草木繁盛、花朵绚烂的“乡村”完全是暖色调,旧式木质家具温馨,舞台后方一幅油画铺展,画面中一个趴在草丛中的男孩瞪着大大的眼睛,他的目光正像是来自尤西——这个亲人们眼中“永远的男孩”,他凝望眼前一切,因为天真,而将所有悲喜死生,都赋以举重若轻的童话色彩。


而舞台中央,转动的木制轮盘上,尤西记忆中的所有人穿梭于此,他们的故事展开,如蒙太奇画面一样活色生香,又如旋转木马般奇异斑斓。“在全世界打得火热的时候,他的粥凉了。”甫一开始,尤西父亲的一句话便点了题——20世纪40年代的战火纷飞中,尤西的世界仍是乐园:父亲跟阿拉伯商人为肥料讨价还价,吵得不亦乐乎;哥哥阿米最爱跟他玩装死的游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惹得他大喊“你要是敢死,我就杀了你”;阿米还爱上了乡村医生厄尔德的女儿达丝,这个漂亮的姑娘,尤西偷偷用望远镜看过她洗澡;达丝的母亲克莱拉跟英国队长好上了,厄尔德难过不已,后来他遇到远方来的姑娘索尼娅,两人坠入爱河……当然,还有小羊迪扎,它是尤西最亲近的伙伴。


成人世界中,死亡的阴霾时刻笼罩,索尼娅全家被纳粹杀光的事实提醒着观众战争的残酷。但尤西的旋转轮盘上,没有过血腥或惨烈,他对死亡的感知,竟然是通过迪扎——它因误吞丝袜而丢了性命,但尤西仍能时常梦到它,在梦中,迪扎告诉尤西:“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因为我是你经历的第一次死亡。”作品临近终结,舞台上响起联合国表决的声音,多数国家赞成以色列正式建国,但故事中的小乡村却因独立战争而历经生离死别——阿拉伯商人与尤西一家人告别,克莱拉与英国队长分别,达丝与即将奔赴战场的阿米相拥吻别……舞台后方油画不见,背景转成浓重的绛红,阿米静静躺在轮盘上,就像曾经无数次装死的游戏一样,但这回,他不复醒来,“你要是敢死,我就杀了你!”尤西叫嚷着,奋力想要让轮盘倒转。对于这一轮盘的设计,有观众赞叹它是全剧的“神来之笔”,莱娜则说:“它代表的是一种时间的流逝,生命中的悲欢离合都是不断地重复,而最终一切会回到原点:亲人不会离开我们,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去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永远思念他们。”



一座桥,一道彩虹


邀请展创办五年,已经形成了一种品牌,亮相首都剧场的这些好戏,为中国的观众打开眼界,提供了难得的平台。看戏的时候我们总说,最棒的角儿要唱大轴,盖谢尔剧院的《乡村》担得起,我为请到他们感到激动。”讲座上,濮存昕毫不吝惜对这部作品的赞美,他说:“以前我只是记得萨沙,他曾经主演过《唐璜》,这次又扮演‘尤西’一角。而这部戏更让我对每一个演员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在舞台上那种诗意的表演,那种随心所欲太令人向往了。我跟他们说,你们才是真正的‘富翁’,平时把宝贝藏着,看上去那么普通,结果一上台却都光彩夺目。首演之后我为他们写了两个字——彩虹,因为‘盖谢尔’在希伯来语里的意思是桥梁,彩虹看上去也像桥一样。通过他们出众的作品,中国观众得以看到以色列人民的生活,而爱好和平的他们,也一定会见到风雨之后的彩虹。”


一座文化的桥梁,正是盖谢尔剧院建院之初便确立的主旨。《乡村》的导演叶甫根尼·阿尔耶,在1991年带领一群俄罗斯艺术家移民到以色列并创办剧院,这其中,也包括莱娜。回想起刚刚到特拉维夫的时候,她用“糟糕透顶”来形容,“这两个国家温差巨大,而且语言完全不通,周围人讲的希伯来语,听起来就像是汉语一样陌生。在那样的情况下建一座剧院,简直难以置信。那时正是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我们挤在一个小小的地窖里,为了安全起见,都是一边戴着防毒面具一边排练,遇到飞机轰炸,甚至要穿着戏服躲到附近的防空洞里。但我们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在1991年4月演出了第一部作品《罗森克兰茨和吉尔登斯特恩已死》。尽管用的是俄语,以色列观众需要通过耳机进行同声传译,但他们很喜欢,这让我们觉得太有成就感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攻克语言关成了剧团最紧要的任务。“每个演员都疯狂地学习希伯来语,简直像小兔子一样上蹿下跳,停不下来。因为我们是用斯拉夫字母标注希伯来语的发音,也闹过不少笑话。排练的时候更恐怖,因为哪怕是谁忘记了一句台词,也需要所有人都停下来重新来过。”如今,剧院的演员有一半来自俄罗斯,一半则是当地人,但大家都能纯熟地运用俄语和希伯来语进行演出。“我们非常珍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因为剧院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通过每一部戏、每一场演出,它一点点地成长了起来。”


你们保留了我们丢失的东西”


当讲座现场,有观众向莱娜提出,他们来自俄罗斯,如何体会以色列人遭遇的无数创痛与流离失所时,莱娜笑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复杂的解释就留给历史学家吧,我只是想说,因为我们是犹太族,所以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觉得自己是‘另类’。不过,正是多重文化背景的碰撞,促使我们做出更多的努力和尝试。在艺术领域,没有人知道,成功取决于什么。好莱坞的高大建筑里,无数的人在苦思冥想到底怎样才能拍一部好片子,他们阵容强大、资金雄厚,而能脱颖而出的同样是少数。犹太人总是与苦难相伴,但是对前行来说,苦难才是动力。”“你们到俄罗斯演出的时候,观众会为你们喝彩吗?”对于濮存昕的问题,莱娜的回答透着自豪:“会的,他们说‘你们保留了俄罗斯戏剧的精髓,而这些我们已经失去了’。”


《乡村》首演至今已近二十载,历经多个版本。莱娜谈到,如同故事里生命轮盘的循环往复一般,这期间有6位演员已经过世,一些剧院元老的子女又登上了舞台,而对角色的执著,从未曾消减。“比如现在演阿米的演员,他的父母都曾经参加过《乡村》的首演;而小羊迪扎的角色,前后有五六个人扮演过,每个版本都会给观众带来新意。再比如最初饰演达丝的女演员,她已经不再年轻,但当我们希望她能出演其他角色的时候,她一口回绝——‘我只能演达丝,即使老了,我也是达丝’。”时光不能倒转,但似乎也有例外:从首演便担纲“尤西”一角的萨沙,憨态十足的表演与灵动的肢体一如天真少年,而让人无比意外的是他已经59岁,对此莱娜笑说:“舞台是创造奇迹的地方,萨沙不会老,他就是那个‘永远的男孩’尤西。”


文章转自《中国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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