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葡萄树

少年时，家境贫穷，基本吃不起水果。但是小孩子，总是馋嘴的。于是，母亲便在破陋的土院墙下栽植了一棵葡萄树。

起初的日子，我一想起来，就要跑到它面前，兴奋地望着它，给它浇水施肥，抚摸它细细的枝干和柔嫩的叶子，盼着它快快长大、快快结出果子。对它的感情，仿佛升华到了恋人一般，每天不去看它，总会觉得不安和躁动，就连梦里也能梦见它突然已经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可是，它一直显得娇小柔弱，似乎并不具备旺盛的生命力，我的努力渐渐受了打击。以后几年的盛夏时节，我不再那么勤快的浇水，也很少去施肥，它也总是被身边窜起来的蔓草淹没身影，以至于后来我几乎遗忘了它。

某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在院子里闲转，走到那段土墙下，忽然发现它已经从草丛里探出脑袋，藤蔓已经爬上了墙头，勾上了旁边的大椿树。我急忙拨光它四周的野草，然后在一片叶子后面，惊喜地发现了一串瘦小的可怜的青葡萄，我兴奋地拉着母亲来看，母亲说，时间到了，自然结果。

于是，我想起来一句话，缘分有期，生命有时。

再后来，我离开陕南小城，远赴千里之外的城市读书、工作。但是每年夏天总要回老家一两趟，看看葡萄树，看看在葡萄树下乘凉、摘菜、洗衣服的母亲。

再后来，土坯盖成的老宅因为年久失修、风雨侵蚀，必须推倒重新盖房子，土院墙也在闪耀的风雨中倒塌了一大半，于是母亲便将葡萄树移植到了水井旁边，也就是它现在的位置，它表现出了非凡的生命力，在春天枝繁叶茂、翠绿欲滴，到了夏末秋初，也总是特别慷慨结很多的果子来。

时光流逝，葡萄树越长越大，母亲也越来越不再年轻，每次回家，我总喜欢站在它的阴凉之下，仰头看着那一串串青涩的果子，看着那一片片比手掌还大的翠绿的叶子，心里无比安静，觉得有一种润物无声的力量，充满了身体。

每年八月份，母亲总要从树上摘十几串熟的发紫的葡萄冷藏在冰箱里，等着我从千里之外回家的时候尝一尝。我吃着葡萄的时候，母亲就在一旁微笑着，我走的时候，她又让我带好几大串，总是说，路上吃吧，今年可就只能再吃这一次了。

母亲送我上公交车，车子开出去很远，我转过头来，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却仍旧站在原地望着我。虽然我知道，她看到的，只是飞速远去的车厢。在车上，我含着葡萄在嘴里，却不忍用牙齿咬烂它，虽然我知道它一定会特别特别甜。

但是我害怕一尝到这种甜，眼睛就会忍不住发酸……

2014年10月3日，母亲、妹妹、妹夫在葡萄树下合影

我们是自己领地的地主，也是大千世界的书生

我们野心很大，试图网尽天下奇闻

我们的心又很小，只能守住自己的那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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