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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城市的四月傍晚,长安街上车水马龙,处处霓虹。


吃过晚饭,我给陕南老家的父母打电话,得知家里的麦子竟然已经有膝盖那么高。离开故乡太久,我竟然连麦子的生长时间都忘却了,不由得心里些许怅然。


四月往后——六月时节,在陕南老家,只要院子里土墙旁边杏树上的杏子一黄,布谷鸟在枝头那么一叫,就预示着麦收时节来了。这是一年之中除过秋收,最忙的时节之一。收获的时节终于到来,村里大大小小的人们都无比兴奋,过往的汗水和辛劳终于可以得到应有的回报和馈赠。


麦收时节,孩子们的乐趣便来了。


那时候,我最喜欢和大哥去麦田里找鹌鹑蛋和野鸡蛋,那些核桃大小、长着斑纹的蛋壳,在茶水里慢炖过后,有着不可复制的美妙滋味。其次,就是剪了用麦秆编笼子,大哥的手一直都比我巧,能编出亭子、小船、圆球等各种造型,看得我瞠目结舌、艳羡无比。


陕南是山地地形,平地并不多见,大都用来种植水稻。因此,麦田大多只能安置在塬上,那里阳光充足、山风清爽,若是雨水充沛,必会迎来丰收。遇到雨水充足的季节,看着海洋一般起伏的麦浪,父辈们扛着锄头站在田间地头,长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会心的笑容,吼一段秦腔、吸一袋旱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依稀记得,到了五月末、六月初,大人们便开始磨刀霍霍,攒足力气,准备收割。孩子们也跃跃欲试,热热闹闹地准备好小竹篮,只等着大人们割完麦子,就去麦田里捡拾散落的麦穗,最后还要比谁捡的麦穗最多最好,评出一个“麦穗王”来。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等到一个好天气,大人们早上五点钟就会起来,简单吃过早饭,在军绿水壶里装满茶水,就拉着木制的架子车,穿过雾气缭绕的村庄,穿过水声潺潺的沟渠,向塬上出发。在六月的清晨,家家户户不约而同,拉着架子车浩浩荡荡行进在田间的道路上,这样盛大的仪式蔚为壮观、热闹非凡,昭示着美好安稳的现世生活。


到了塬上,大人们把架子车放在自家地头,就开始拿起镰刀,擦擦擦割起麦子来。人们弯着腰,一只大手半抓半扶着一绺麦子,一只手挥舞镰刀,在麦子根部咔擦一声,麦子应声而断,被整齐地放在地上,等待扎捆上车。一家人割麦子,有说有笑,那是在正常不过。除此之外,还会有一项不用说明的有趣游戏,那就是丈夫和妻子比赛谁割得多、割得快,兄弟和姐妹之间也会互相暗暗较起劲来,虽然不会赢些什么、输些什么,但这样的游戏还是依旧从老一辈们的手里,完完整整得到了传承和发扬。


当然,村里的大人们在割麦子的时候,都喜欢拉拉家常。男人们大多喜欢说些国家大事和今年收成之类的话题,兴起的时候会停下镰刀,凑到一块抽着烟继续侃,偶尔轻声细语的说谁家媳妇儿的腰细腚大。女人们的话题显然要更加广泛和琐碎,比如张三家的闺女马上要出嫁了,再比如李四家的奶牛又生崽了,又比如王五家的媳妇和赵六家的媳妇儿吵架了。


通常早晨割完麦子,因为麦子太潮、湿气太重,大人们会将割好的麦子在地里晾晒一中午,到了傍晚再来装车。傍晚时分,夕阳斜照,软风款款,一望无垠的麦田里金光荡漾,画面美得惊心眩目。倘若你是外地人,来到这弥漫着喜庆气息的塬上,你就能看见一辆辆架子上,金黄的麦捆儿堆成了山,仿佛出征归还的部队一样,路摇摇晃晃的沿着塬上凸凹不平的道路返回村庄。这样恢弘壮大的场面,实在是陕南乡下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


收获时节的麦田,是蓬勃热闹的,是生机勃勃的。


农忙的人们熙熙攘攘,在田间地头拿着镰刀来来往往,挥洒着滚烫的汗水。收割完毕的麦田里,孩子们挎着竹篮子,嘻嘻哈哈地争先恐后捡着麦穗。长尾巴的花纹野鸡和肥胖的鹌鹑、麻雀,经常会被人群惊动,扑啦啦飞离。个别淘气的孩子,会带着家养的大狼狗,在田野里追逐跑的飞快的野兔和獐子。


对于农民而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麦子收割完毕,新麦子脱了粒,大人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蒸好鱼状的大馒头,插上香供给灶王爷、土地爷,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再获丰收。孩子们则会吵吵闹闹,要大人用白面粉蒸上白菜粉条和猪肉,吃一顿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或者用猪油包了白糖,在油锅里炸出金黄焦脆的油糕,若是贪心吃的太快,肯定会烫到舌头。


我知道,旧日时光终究已经远去,只能在心底留作珍藏。我一直会记得,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吃着麦子长大的孩子,一个与土地痴恋一生的游子。


如今,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不能经常回到那生养我的土地,也不能和不再年轻的父母一起挥舞镰刀,在金黄的麦田里流汗奔忙。但是,那些旧日时光,终将如同纹身一般,深深铭刻在我的心上,在流逝的时光里,闪着光,发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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