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文献》丨石小力:清华简第十三辑中的新用字现象
清华简第十三辑中的新用字现象*
石小力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
“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协同攻关创新平台
摘要:清华简第十三辑收录了《大夫食礼》《大夫食礼记》《五音图》《乐风》《畏天用身》等五篇竹书,本文选择介绍了其中出现的新构形和新用字现象,并据此对以往存在争议的“
关键词:清华简;字词关系;揖;茸;送
清华简第十三辑收录了《大夫食礼》《大夫食礼记》《五音图》《乐风》《畏天用身》等五篇竹书,这些文献涉及先秦仪礼、音乐和思想史等方面,都是失传已久的重要先秦佚书。这五篇竹书中出现了许多新的用字现象和新的构形,给我们提供了若干新的认知,对丰富古文字形体,推进古文字疑难字的释读和汉语字词关系的研究有重要意义。本文选取几例,加以介绍。
一、新构形与新用法
“
馈遗之{馈}在两篇礼书中出现多次,一般写作常见之“馈”字,或假借“贵”字,此外还写作“
酱醢之{醢}在楚文字记作“酭”[3],在两篇礼书中出现多次,皆不作“酭”形,或记作“䀁”(《大夫食礼》简9、14、34),这种写法见于马王堆帛书[4],又记作“
门楣之{楣}作“眉”,原形作
炙烤之{炙},此前楚文字用“庶”字来记录,见包山简257、上博简《柬大王泊旱》等处,三晋文字作
熬煎之{熬}作
蒸煮之{蒸}作
此外,楹柱之{楹}记作“
二、与旧说互证三则
清华简第十三辑出现了大量的新构形和新用法,为旧材料中存在争议的说法提供了新的证据,从而促进疑难问题的解决。
1 以“
在楚文字中,作揖、揖让之“揖”多用“咠”字来记录,如:
在《大夫食礼》中,作揖之“揖”也多用“咠”字记录,如:
这与楚文字的用字习惯是一致的。除此之外,还用“”字来记录,如:
在例(12)中,“揖”出现两次,既用“咠”字记录,又用“
据此用字习惯,我们可以对过去楚简中存在争议的“
本句中的“
“
2 以“茸”表{乃}
出土文献中副词{乃}的用字较为固定,基本用“乃”或“廼”两个字记录,早期用“廼”,晚期用“乃”。在第十三辑《畏天用身》中,“茸”字多次出现,也用作副词{乃}。如:
茸,从艸,耳声,耳,古音日母之部,乃,泥母之部,音近可通。古书中耳声字与乃声字有通用之例。如《汉书·惠帝纪》:“及内外公孙耳孙。”颜师古注:“据《尔雅》:‘昆孙之子为仍孙。’仍、耳声相近,盖一号也。”因此,从古音和古书通假看,“茸”可以用为“乃”。
在清华简捌《邦家处位》中,有字作“
“
这个字从廾、茸声,在简文中出现两次,都可读为“乃(廼)”,“才、于是”的意思。[16]
据《畏天用身》“茸”用作“乃”,《邦家处位》中的两个“
3 “送”字补说
在安大简《诗经》中,有5处对应于今本毛诗的“送”,其字写作“(遗)”或与“”形近者:
整理者据此释为“遗”。[17]但其中除第二形外,均与真正的“
在《大夫食礼》中,类似的形体出现2次:
据文例,无疑应释作“送”。出送,即出门送别宾客。《仪礼·聘礼》:“公出送宾。”这进一步证明释“送”之说可从。
据此,我们来看上博简(九)《成王为城濮之行》中的一个疑难字:
该字先后有十余位学者撰文讨论,有释从“叟”读“受”“搜”“蒐”“讨”,从“受”读“受”“治”“授”,从“曳”读“阅”,从“娄”读“数”,从“
(25)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左传》僖公二十七年)
与简文“总师”对应的词作“治兵”,总有统领、总揽、聚合之义,聚合军队,即属于治理军队的方式之一,可见,读“送”为“总”是十分合适的。
以上介绍了清华简第十三辑中的一些新的用字现象,这不仅进一步丰富了战国楚文字的字词关系,而且可以据此对旧材料中的一些疑难问题做出新的解读,从而推进古文字学的研究。
补记:“
注释
*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上古汉语字词关系史研究”(22&ZD300)的阶段性成果,得到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研究专项“清华简数术类文献整理与研究”(22VJXG053)的资助,谨致谢忱。
[1] 安徽大学汉字发展与应用研究中心编,黄德宽、徐在国主编:《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上海:中西书局,2018年,第105页;冯聪:《据安大简谈《摄命》“
[2] 参王先谦撰,吴格点校:《诗三家义集疏》,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447页。
[3] 参禤健聪:《战国楚系简帛用字习惯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130—131页。
[4]刘钊主编:《马王堆汉墓简帛文字全编》,北京:中华书局,2020年,第562页。
[5]白于蓝编著:《简帛古书通假字大系》,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27页。
[6] 李春桃:《金文“醢”字小考》,《青铜器与金文》第2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
[7] 陈伟武:《一简之内同字异用与异字同用》,《古文字论坛》第1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5年,收入氏著《愈愚斋磨牙二集:古文字与古文献研究丛稿》,上海:中西书局,2018年。
[8]参张儒、刘毓庆:《汉字通用声素研究》,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985页“咠通吉”条。按:也有学者认为“撎”“揖”韵部差距较远,不可相通,只是义近关系。
[9]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260页裘按。
[10] 李天虹:《郭店楚简文字杂释》,《郭店楚简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94—95页。
[11] 如陈伟等《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十四种)》,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204页。从裘说括注为“能”。
[12]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260页。
[13] 裘锡圭:《“东皇太一”与“大
[14]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捌)》,上海:中西书局,2018年,第134页。
[15] 参陈姝羽:《〈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捌)〉集释》(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年)第259—260、265—266页引陈民镇、王宁、刘信芳、子居等诸家说法。
[16]罗涛:《〈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捌)〉拾遗》,《出土文献综合研究集刊》第12辑,成都:巴蜀书社,2020年,第75页。
[17] 安徽大学汉字发展与应用研究中心编,黄德宽、徐在国主编:《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12、132页。
[18]陈剑:《简谈安大简中几处攸关〈诗〉之原貌原义的文字错讹》,简帛网,2019年10月8日;又载《中国文字》2019年冬季号(总第2期),台北:万卷楼图书股份有限公司,第11—18页。
[19] 舒城县文物管理所:《舒城县秦家桥战国楚墓清理简报》,《文物研究》总第6辑,合肥:黄山书社,1990年,第140页。
[20]应金琦:《西周金文所见周代语音信息考察》,复旦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3年,第62—76页。
[21] 各家说法参于立芳:《上博(九)楚国故事相关竹书的文本集释》,硕士学位论文,河北大学,2016年,第14—21页。此外,网友“好好学习”将该字与安大简《诗经》所谓“遗”字联系起来,释该字为“遗”,读为“会”(《安大简〈诗经〉初读》,武汉大学简帛网“简帛论坛”第86楼,2019年9月29日)。张峰释“
原载《出土文献》2023年第4期,引用请据原文。本刊文章已收入“中国知网”,欢迎各位读者下载阅读。
排版丨陈陶然
审核丨刘晓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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