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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北京老胡同

2017-05-08 文/画   徐殿荣 皇城根儿胡同串子

   我的童年与北京老胡同休戚与共,对于那时基本是原生态胡同群落的生活情景可谓是最后见证者!出生于“50后”又为“老三届”中最小一届的成员,如今岁在花甲者在此如是说。

    过去在老北京城内各个城门之间都由宽阔的大街相连沟通,其纵横交错的走势担负起城内交通的主要职责,每条大街两侧再由众多小巷延伸至京城各处的犄角旮旯儿拾遗补缺进行细化,共同组成无所不及的通行网络构建起庞大而密集的城内整体交通体系,老北京人亲切地将这些小巷叫做“胡同”,当初分辨两者不同称呼的区别主要依据是以各自宽度来决定,曾按规则须有严格的尺度来衡量,相对而言是胡同窄而大街宽,后来并没有坚持清晰的划分界限而随意性渐强,偶有个别相反特例出现,例如将石大人胡同改为外交部街、把勾栏胡同改为内务部街等。正如俗语所说:“大圈圈儿套小圈圈儿,小圈圈儿套黄圈圈儿” 当初北京城是由多层城墙环绕着,并在城墙四周辟有“外七内九皇城四”等众多城门楼古建筑,整体建筑风范体现出旧时皇家帝都的威严气派,而城内胡同中却演绎着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喜怒哀乐点滴细节,两者相应成趣十分和谐地共同构建北京城的特质,犹如一本敞开的《旧京民俗·百科全书》任凭人们仔细翻阅并且反复诵读,又好似蕴藏丰富的地上宝藏供大家去寻觅探索。

    如今大家提起“胡同”一词都是耳熟能详立刻明白其意所指,如果从字面含义再仔细分析却难以确切解释,为此查阅资料得知主流说法是以前由蒙古语中“水井”一词的音译转用,在冥冥之中体现出先人们总是有意识地遵循“择水而居”的惯例来选择生存落脚处,此乃源于迄今700多年前的元代建立“大都城”正式开启北京建都历史帷幕之时才产生的称呼,有相关文献记载现位于西四丁字街西南侧的“砖塔胡同”就是由那时遗留在京城仅存的最早胡同,其东口耸立的万松老人塔是始建于元代的历史见证,胡同称谓承载着京城文化的厚重底蕴,几经改朝换代历史变迁随着时间的推移沿用至今。老北京曾经有句俗话:“大胡同三千六,小胡同赛牛毛” 用来形容其数量之多。如今再次徜徉在仅存的胡同中虽然已是抱残守缺,那静谧的氛围仍然能够净化心灵暂时避开现实的烦恼仿佛昨日重现,在我们这个年龄段儿群体里面大多数人的童年生活更多地与胡同结下了不解之缘真可谓是土生土长,因此在潜意识中萌生了生活在首都皇城根儿脚下的自豪感和优越感,当年的老北京人亲切地将这些在胡同中尽情玩耍并逐渐成长起来的孩子们戏称为“胡同串子”,翻看字典探其词义先查询“串”字再关联到这批顽童的共同特点可以做出如下解释:数量居多形成规模、相互抱团儿沟通联系、跑来窜去到处留下活泼的身影、经常转换各种天真淘气的角色经常出点儿幺娥子,共同演义出一场场具有啼笑皆非情节的闹剧等诸多内容,所有这些几乎都与这些孩子们的基本情况相似吻合,如果再往深处探究其引伸含义则是意犹未尽,从中体味到在此时、此地、此人物的特征描述里面具有只可会意不可言传的奥妙,从语境表达中传递出京味儿语言的独特幽默感。如今又有相关文字称其为“散养”的童年,可以感觉到其中暗含着一丝调侃与无奈,直到后来看到了各个超市中凡是散养出身的柴鸡蛋因其价格都要比圈养者卖得更高一些的时候也就心安理得了,同理可证深深地为我们的童年因缘际会在这种生存条件中任凭风吹雨打直到现在依然乐享当下而倍儿感荣幸,回眸这种人生磨砺真是一笔宝贵财富,正如在中山公园兰碑亭内悬挂的匾额所题“景自天成”是也。

    在我们这个同为北京人的群体中如果从儿时成长环境来看可以概括地分为两大类,其中少数者是在当初机关或部队宿舍大院内长大,而多数者与胡同则是物我相融,辨别两种不同经历者的细微区别是听其日常用语,因为当初各大院内的主体组成人员分别来自五湖四海其语言环境自然是南腔北调莫衷一是,而后者却有着胡同日常生活中相对固定的土著性“语言岛”环境,其中最有效的方法是听其能否在相约俗成的口语词汇中十分准确地带有“儿”化音,凡是能够习惯性纯熟运用“您”、“劳驾”、“借光儿”等京味儿专用词儿则无疑自然属于胡同者,当初自己曾经应征入伍离京在山东当兵服役,五年过后复员再返故乡重拾京腔京韵的时候竟然感觉家乡话如同唱歌一般具有悦耳动听的韵律,因此本人对这种语言现象要更加敏感一些。如果孤证不立再寻找佐证的话,具有从小在胡同内生活的经历者则是在叙述北京城内某个具体地点时,在潜意识中多以童年时期各自微观地理环境中的老城楼为坐标并加以延伸,会在主词之前或后面缀有东南西北等方向性的助词,更加准确地进行语言定位表达,而从大院内出身者因多处城厢地带常会忽视这些细节,因此在彼此语言交流中偶尔就会造成某些沟通障碍,北京城正南正北中轴线四四方方一座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凸显东南西北的方向感。后来又发现我们的下一代“80后”们,由于从小在生活圈里就失去了各自以老城门楼为坐标的重要参照物并且逐渐脱离了旧城区胡同生活环境,正如古语所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微观地理环境中利用方向感进行导航的意识随之丧失殆尽,对于个人某次由起点至终点目标的具体定位总是不够敏锐,经常自鸣得意地以坐地铁几号线到XX站然后再倒几号线到XX站进行诉求,两辈人在这项交流中会存在着隐形代沟,本人曾经就此话题与闺女开玩笑说道:你以后就甭管东南西北了,只要保持着头上脚下的正确姿态不再颠倒就可以了…… 

    胡同是通过以每个家庭院落为单位的私密空间经排列组合以后再在其外部构成共享的社会公共空间,因此其两侧各式各样的宅门是内与外进行沟通时将两种空间相互转换的重要载体,并且构成胡同的主要景观。在旧时帝制时代皇上一家在皇宫紫禁城内“前朝后寝”享用的建筑规制等级最高,下面的皇亲国戚们均有各自的王府分布在大街或胡同内,按照主人身份等级其建筑规制也有不同,这些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并无亲密关系于此不再赘述。皇族贵胄往下的官僚阶层遵循旧时建筑规制的等级要求必须严格遵守不能越制,因此从每个宅门的建筑形式上可以判断出此宅院始建主人的身份地位、经济实力、文化素养、精神寄托、家境实况等诸多因素的内涵。其中规制最高的是“广亮大门”,主要特征是四合院整体建筑尺寸要大于后述其它,门道占用房屋整开间的宽度显得宽敞气派才有此称呼,门扇安装在门廊纵深正中位置与两侧山墙里镶嵌的中柱齐平,即宅门前后所留空间平均相等。再者就是“金柱大门”,各部尺寸相仿门道仍然占用房屋的整开间,但门扇的安装却向前移至门廊两侧山墙中二柱的位置上,因其亦称金柱故得此名,在宅门前面仍留有一定空间而在门里却相对扩大一些,从外观气派上较前者要稍逊一筹,当初各自主人所处的阶层均属既富且贵者即所谓的大宅门。往下属于中等规制的是“蛮子门”和“如意门”,两者共同特点都是建筑整体各部位的尺寸较前述要小些,宅门仍然占有房屋整开间宽度但门扇位置更向前移至门廊山墙的前柱位置,在门前几乎再无空间却将门道全部置于门后增加了实用性,并且都是在门脸儿的两侧与上面均设置遮挡措施,而两者区别则是前者全部采用木材拼搭边框再镶嵌板材遮挡门道具有南方建筑的遗风,而后者却用砖砌墙来遮挡门道呈现北方建筑的底蕴,由此形成小开门状态虽然外观气派显得收敛却增加安全感,两者主人的身份都属于富而不贵的中产阶层。规制往下再低的是整体建筑尺寸更小只占房屋开间一半宽度的“小门楼”,门扇也是安装在前柱位置而在门前也未留有相应空间,此类宅门数量居多且造型细节变化有趣,其中最典型的是在门板框架中镶嵌刻有浅浮雕字体的木质门联,内容多为“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或“修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等旧时用语,昔日曾有专门出售此类制式门联的店铺可供选择,其中也有经过当初主人亲自编纂内容并书写之后再单独定制的门联,所用书法形式与文字编排更具特色,始建者必定是扼守中华文化传统怀有个人崇高理想抱负的殷实人家。规制中再往下数还有“随垣门”,即当初主人受到自身经济实力的制约难以买下相应的地皮面积而盖不成规范的四合院,只能在其中应是倒座房的位置上建有围墙形成院落,退而求其次在墙上开辟窄小的宅门,其经典造型多是在上门框的上方把两侧砖砌门垛再升高些并在中部预留空间后平置封顶,再在预留空间内用半圆形专用大瓦片镶嵌组成“花轱辘钱”古币造型的连续镂空图案,或者是在街门上部加盖形似“僧帽”造型的小门楼,体现出始建主人随遇而安自得其乐的心境。后来帝制崩溃进入民国时期各项相关的规制遂废西风东渐甚嚣尘上,新建宅门样式在结合传统营造的同时又融进国外建筑某些细节,形成花样百出数目繁多的“西洋门”,猜想当年主人多是留洋海外学成归来的“富二代”,衣食无忧满怀幻想地独立门户者。旧时胡同里等级最低是地处偏僻的大杂院街门,院内居住者多是仅凭主人小手艺或靠拼体力勉强应付温饱属于社会底层的劳动者,房屋随意搭建其宅门样式也就没有什么讲究了,只是在功能上仅供白天出入到夜间闭户而已。闻名遐迩的京味作家老舍名著《骆驼祥子》、《龙须沟》、《四世同堂》等作品许多故事情节都发生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当中穷苦大众跌宕起伏的命运催人泪下引发我们深深地同情。如今漫步在胡同里面再与每个宅门有缘邂逅,它们都在默默地诉说着各自大相径庭的前世今生,就看每位观者是否能够将其中全部内涵心领神会。

   老北京胡同的名称又是一个有趣的话题,追溯源头最早开始于元代及后续明、清、民国等各个时期,除了少数是由昔日城市管理当局定酌之外,大多是由老百姓们口授心传而沿用至今,在其担负着认知与识别的主要功能中饱含丰富多彩的世俗性和趣味性。其中以“××胡同”为名的占绝大多数,还有运用“××巷”、“××斜街”、“××条”、“××园”、“××里”、“××夹道”等其他称呼的,在习惯上还是以“胡同”之名概括性作为总体代称。每条胡同起名的缘由也是众说纷纭而叹为观止,其中因其所在地域具有特殊标识性的古迹遗存、地形走势、衙署庙宇、仓库作坊、贵族府邸、名人传记、店铺集市、五行八作、生活用品、动物植物、吉祥用语等繁杂内容令人目不暇接,胡同名称几乎涵盖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简直是无所不包,好像只有人们想不到的而没有叫不到的。北京城中最具诗情画意的胡同名称当属位于新街口东南侧的“百花深处”,据传皆因在明万历年间这里曾是四季鲜花纷纷盛开的大花园,故得此名并引发后人的无限遐想,如今与之相媲美的胡同名称还有东四路口稍北往西的“什锦花园”可以相提并论。另外在地安门外大街东侧曾经还有一条名叫“杏花天”的小胡同,后有好事文人以“芳草地”之名与其相配成为文风雅致的绝对佳联,两者对仗工整而相得益彰其意境自然是美不胜收。北京胡同名称雅俗共赏而后者居多,这是因为当初散布于京城各处的众多小胡同的名称任凭官方指定范围有限也是鞭长莫及,只好任由当地百姓们随意地相约俗成,所以在民国时期将世俗难耐的胡同名称在读音上用开明气质的文字进行替代转换,大规模对胡同名称进行过“谐音雅化”的改名活动,这是因为那时大多数劳苦大众并不识字,胡同名称经常在日常口语中频繁使用的缘故而出此兼顾之策。其中成功者当属将现已消失的“屎壳郎”胡同改为“时刻亮”胡同,还有把“铸锅”胡同改为“治国”胡同、“鸡罩”胡同改为“吉兆”胡同等。但因时过境迁偶尔也会遗留下闻之令人莞尔一笑者,例如现在仍然保存的“留题迹”胡同名称,单看字面意义很难明确其中内涵,难道是号召人们都要在此处砖墙上刻下“到此一游”的字痕?究其原意竟是由“牛蹄筋儿”胡同名称的谐音转化而来,还有将“狗尾巴”胡同改为“高义伯”胡同、“小羊圈”胡同改为“小杨家”胡同、“猴儿”胡同改为“侯拉”胡同等类似例子仍然可以找到一些可供闲时玩味赏析。老北京的胡同名还有借用外省名称来叫的,例如“陕西巷”、“四川营”、“山西街”等,是不是挺有趣儿?在我们的童年记忆中,那时老北京城早先还是沿用民国时期的蓝底白字搪瓷质地的街牌和每家每户的门牌,后来在1965年统一替换成红底白字烤漆质地的新式名牌,于此期间几乎所有门牌号码的数字排序都重新变更,将原来由单侧起始依序排列到尽头儿之后再从另一侧相接依序排列折回,改为由胡同一端的两侧同时起始,以一侧为单数而另一侧是双数分别进行延续排列,这样似乎更加方便行进中的动态查询,另外某些胡同名称同时也有所改变。所以直到现在我们再次回忆起当初各自旧宅故居的时候,总是在叙述习惯上将家住某某胡同的后面再加上“原先老门牌是XX号”以及“后来新门牌是XX号”的具体描述,这种潜意识特殊语境表述遂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语言专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北京地名的再次大规模改变则是在“史无前例”的那个年代,虽然疯狂一时却因缺乏内涵并没有经受住历史长河日夜奔波流淌的无情涤荡。

    北京胡同名称的读音也有潜规则,以“东四十四条”为例,在口语中需要在第二、三字之间的准确位置上有一个半拍间隔的轻微断音,我们习以为常而外来者经常会忽略这个细节将其错放在其它各字之间自然就会引起笑话,诸位于此不妨以各种断音方法试读几次,若以读音辨歧义便可知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真谛。另外还有“鹞儿胡同”和“雀儿胡同”的名称,各自正确的读音究竟应该是双音节的字面读法还是运用单音节的儿化音读法那就见仁见智了,自己曾经就此与一些长者进行推敲的结果还是比较倾向于后者,如果这样的话在老北京胡同名中竟然含有单音节读法也是一件趣事儿!顺便说一下后面这个具有小鸟含意的“雀”字读音,如果按照北京土语习惯在这里似乎应该念成“巧”的读音再进行儿化音,请您在此用单音节试读一下“雀(巧)儿胡同”,这样是否更具有京腔京韵的魅力?在此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老北京胡同的地理特征也是趣味多多,现在众人一致首推西单路口往北路东侧“灵境胡同”为最宽者,如今这里拓展成为拥有上下行多条机动车道外加非机动车道,路旁两侧人行便道旁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光耀眼,而路口灯杆长臂上面却仍然高高悬挂着胡同招牌,眼前景象颇有张冠李戴的现实幽默感。在个人印象中由东直门内大街中段南侧进入北大仓胡同后南行少许再向东拐入大菊胡同,在其西段的四合院大多坐落在高筑台地基上因而院落宅门显得更加挺拔,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分别在宽敞的路面两侧排成行郁郁葱葱地遮蔽着伏天阳光的暴晒,其侧下形成簇簇阴凉地儿在酷暑之中带来一丝凉爽,逗留于此颇有心旷神怡的释怀感受,这才是胡同中宽者的典范。欲寻胡同窄者请到前门外珠宝市街中西侧的“钱市胡同”,清末民初时这里是垄断京城市面白银与铜钱兑换的几大钱庄聚集地,其间每日的相关比价均由此发出曾几何时威风八面,现在置身其中两侧宅门近距离相对超乎想象,抬头仰望仅剩一线天顿感强烈压抑震慑之势,臆断当初极有可能是为了警示心怀叵测者打消不良念头而有意为之。如果意犹未尽还可以继续南行至天桥路口西北角“小喇叭胡同”再去体验一下,在喇叭嘴儿最窄处两位瘦人相向而行需要各自侧身背墙屏气瘪肚才能勉强而过。如果有兴趣寻找长胡同者可去“南锣鼓巷”刚从其南口进入便置身于喧嚣中,其实真正的亮点应该是这里呈“丰”字形的胡同格局,主巷犹如当中的一竖由此串连东西两侧众多其它胡同,摒弃喧嚣逐个逛完可能要逗留较长时间,待溜达到北口隔鼓楼东大街相望还有“北锣鼓巷”在等着您那,继续往北可以直抵昔日老北京内城的北城根儿。要欣赏胡同的短者须到东琉璃厂街东口与杨梅竹斜街西口之间的“一尺大街”,行人如果不留意仅两三步之遥即可跨过去,幸亏当下在路面正中镶嵌有不锈钢铭牌示意,十分感慨这么短的胡同却叫出这么大气的名字。欲寻曲折多弯者去北新桥路口东南有个“九道湾”胡同,其中细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转弯抹角的小巷,如果逗留此处有如进入诸葛亮设计的八卦阵里,转悠了大半天儿可能又会重回原处。还有位于珠市口西南侧的“九湾胡同”如果置身其中就不要再犹豫,坚持一条道走到头儿拐来拐去自然会领略到“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前门外的煤市街西侧有个“弓字胡同”顾名思义其走势亦如字形,虽然因道路拓宽拆掉东段部分仅剩下西段多半截儿却依然风韵犹存,走进去就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感受千万别再想打退堂鼓,待穿行完毕再回首那份如释重负的暗喜就会在心底油然而生。

    北京老胡同里在年复一年的四季轮回中景致各异而情趣盎然。每逢岁末年初抬头凝视着挂在老屋墙壁上的月份牌儿,感慨上面的日历经过每天撕扯还剩下最后几张即将又换上崭新的一本儿,待进入农历腊月春节序曲已经奏响年味儿逐渐浓郁起来,此刻开始直至年根儿正是孩子们忙碌的阶段,先拿着购粮本儿和粮票儿去粮店买回那份五谷杂粮熬上一锅腊八粥,再打醋剥蒜泡好一瓶儿腊八蒜,然后换成购货本儿跑到胡同口小副食店买齐平日少见的花生、瓜子、豆腐、带鱼等节日特供食品。此时胡同中走街串巷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们怀揣平日积攒下来的少数私房钱逗留其中流连忘返,先买一头水仙花剥去老皮泡在盛满水的旧罐头瓶儿中,又将另一旧罐头瓶儿再灌满水去买两条小金鱼儿,转到旁边地摊儿挑出一群胖娃娃分别怀抱十二生肖动物造型的老年画儿,回来将经过大扫除的住家布置一新,孩子们都穿上妈妈缝制的新衣替换下平时穿得摞满补丁的旧服,吃完大年三十儿的饺子将爸爸颁发的压岁钱小心翼翼揣在怀中,在鞭炮齐鸣中全家守岁强忍住困劲儿憧憬着快点儿长大……新春佳节之际瑞雪普降,胡同里面顷刻焕然一新被装扮成洁白无瑕的梦幻场景,头戴红绒花的小姐姐提着饽饽匣子又拽着小妹妹闯入画面,跑在父母的前面去姥姥家拜年,孩子们聚在一起纷纷显摆起每人逛厂甸庙会买回来的特色玩具和美味小吃,尽情享受着纯真友谊带来的美好时光。           

    转眼之间春天来临,胡同中每棵大树的枝头渐萌新绿,孩子们换去冬装一身轻松地沐浴在明媚春光里,纷纷将自己亲手糊制的“屁帘儿”风筝拴上细线进行放飞,顿时引来更多孩子们围观的同时还口中念念有词地齐声唱道:“小屁帘儿真叫起,一个跟头折到底。” 在放飞者洋洋得意之时突然一阵春风吹来分别将风筝挂住树梢或缠绕在电线杆头再也拽不回来,引来惊叫声骤起无奈之中只能任其高高在上悠闲自得地随风飘曳,那时候在胡同中多会留下孩子们的如此杰作形成具有动感的时令特色景观。

    夏日初逢槐花香,纷纷花雨降绸繆,胡同里大槐树下好像铺上一层乳白色的绒地毯。孩子们被“冰棍儿——败火,拉稀别找我”的吆喝声所吸引,每人手持一根儿花3分钱买来的小豆冰棍儿纷至沓来,突然一片乌云带来小阵雨遂将孩子们骤然驱散,纷纷慌忙躲进胡同边宅门的门道里继续品尝着各自手中的冰棍儿,男孩们好似猪八戒吞食人参果瞬间风扫残云,然后再眼巴巴地看着女孩们洋洋得意地轻吮细品。稍后太阳公公又露出笑脸胡同路面中几处低凹处灌满雨水波光闪烁,顽童们每人从各自作业本的前面撕下那张已写满算数题后被老师打叉儿最多的纸页,叠成小纸船放进阵雨过后残留的水坑中,趴伏在四周纷纷鼓起小腮帮用嘴吹风尽情地百舸争流。渴得嗓子冒烟儿转身就近闯入街坊院内偷偷地拧开自来水龙头儿,在大人们的一片呵斥声中淋漓尽致地来个“歪脖儿灌”,迅速地用小手臂一抹嘴儿再吐舌头扮个鬼脸儿迈腿跑向远方。 

    秋风渐起一片落叶知秋凉,孩子们纷纷在地上挑选出大个儿的落叶捡起来掐成只剩下叶柄的“老根儿”,各自用双手分别捏住两端将其相互捉对儿搭成十字型用力拉扯着进行比赛,看谁的最结实能够坚持到最后而不断。金色时光正是收获的季节,孩子们又隔墙觊觎起胡同中某家宅院里那棵硕果累累的枣树,待探出墙外枝头上的枣儿刚刚泛红就在墙根儿下拿着长竹竿拨拉起来,枣儿似雨点儿般纷纷落下其中几颗正好砸中小妹仰面企盼的小脸蛋儿,还未解馋却遭遇此等意外着实让人哭笑不得。稍后胡同中推车挑担的小贩们沿街叫卖吆喝声便此起彼伏,把京郊盛产的应季果实呈现到孩子们的面前,大家纷纷手捧各自心仪的收获相互推让着你一口我一口共同分享着秋天的慷慨馈赠,此时每家户外窗台儿上面几乎都会摆上一溜儿欲红还涩的大磨盘柿子,孩子们翘首以待焦急地盼望着天寒地冻的时候都变成大冰核儿之后再大快朵颐。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胡同空地上堆满冬储大白菜成为即将越冬的大卖场,孩子们都互相帮助把家长们将刚买的大白菜搬运回来,与先前码放整齐的摞摞蜂窝煤相互为伴儿晾晒在自家宅前墙边的各个角落,再买回成捆“雪里蕻”和一捧大盐粒准备腌制起来。这时候在孩子们忙碌的身影中谁要是能够用“掏裆”的姿势斜跨着骑出一辆自行车,两条还不够长的小腿脚只能够勉强蹬着半轮儿上下紧张地反复捣腾,将自行车骑得歪歪扭扭地呈蛇形迂回前进,却还自鸣得意地用小手指把车铃搬弄得叮叮当当地山响,一定会吸引来大家众目睽睽的羡慕眼光。                    

    瑞雪在寂静的冬夜再次降临,第二天大清早老宅的屋顶都是一夜白了头,就像是哪位好心人用一支巨大的画笔蘸满纯白色颜料把胡同悄悄地装扮成冰心玉洁的童话世界,给晨起出门的孩子们带来了一份意外的惊喜,女孩儿们在街门外面扫雪清路又找空地儿堆起了雪人儿让它站岗放哨,男孩儿们尽帮倒忙其间还不时掀起内哄掺杂着打雪仗,然后在胡同中凹处水坑结冰的表面开始进行打出溜儿比赛看谁滑行得更远,在严寒之中玩得全都是满头大汗不亦乐乎,于是傻小子们纷纷解开棉袄的扣襻儿敞胸露怀,在小小的豪迈中也没见谁有什么头痛脑热,新春佳节即将再次光临来到孩子们的眼前,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在与时俱进中大家共同又长大了一岁。

    唉——北京老胡同!您承载着我们童年记忆中太多的故乡情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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