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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库斯丨跟台湾原住民一起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小竹的 青竹笋 2022-09-29


这本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旅程。

在离台时刻越来越迫近之时,每一件事都是一次选择,每一次选择都格外重要。放弃了两天的课程和周末的读书会,我还是选择了来到司马库斯泰雅族部落。

这的确是最难到达的地方。司马库斯位于台湾新竹县尖石乡海拔一千五百公尺的深山里,是台湾最深僻的原住民部落。这里1995年才开通了对外道路,目前为止依旧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可到达。我从台北火车站出发,坐最快的火车自强号一小时时间到达新竹,再坐营队的大巴行驶三小时才能抵达部落。一路上山路格外崎岖,加上大雨,车辆行驶得极其艰难。每到转弯处,大家强忍困意,彼此聊天,没人敢睡过去。


我们用上帝的祝福迎接你


抵达部落之时天已经快黑了,阴云密布,雾气重重,视线所及极其有限,看不清楚远处的山峦,也看不清楚部落的全貌,只能隐隐约约根据灯光的方向看到几个小木屋的轮廓。阵阵冷风袭来,大雨中刺骨的寒冷,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Lahui(拉互依)就这样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位四十多岁的泰雅族人,是四位孩子的父亲,也是司马库斯部落目前学历最高的人。他热情地欢迎我们,将我们带到马赛头目和优绕长老面前。

他们穿着部落传统披褂式的服装,用泰雅族语欢迎我们来到部落,与他们一起生活。在进入部落之前,头目为我们进行了净身祈福仪式。用手点蘸一碗清水,洒在大家身上。他们认为这样可以去除掉我们身上从外面带来的不洁之气,保佑我们在部落的生活一切顺利。



那时雨越下越大,大家纷纷拿出雨伞。lahui说了一句:“请同学们先把你的伞收起来,要不然我们的祝福会打折扣。”大家哈哈大笑,初次体验到原住民的可爱。我们这些从城市里来的学生并没有很认真地对待这样的仪式,甚至觉得这不过是惯有的旅游项目罢了。但头目很认真,我们人很多,头目很细心地绕到后面,一定要把水洒在每一个同学的头上,他们的确是以真诚之心对到每一个来到部落的人。


司马库斯的双重信仰



这是司马库斯教会,是部落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我们参观的第一站。

对台湾众多的原住民部落来说,双重信仰是一件较为普遍的事情,但对于陆生的我来说,依旧觉得惊讶。

我很难想象,在如此原生态的地方,竟然会有基督教堂。也很难相信,整个部落的人现在全部信仰上帝。看到部落族人如此虔诚,将他们所有的生活归结于天父之时,我相信很多陆生都会跟我一样,心中有无限的困惑。

我知道泰雅族有原始的祖灵崇拜,这是他们从古至今的传统信仰,基督教作为一种外来宗教,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果这两种信仰同时存在,会不会有冲突?

我的疑惑在第二天得到了解答,在徒步原始森林途中,我将自己的疑问抛给了部落另一位叫做mu(暮)的族人。我把随身携带的小点心分给他,我们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听他讲。

在大约60年前,基督教传教士进入到了部落中,带领着族人认识了上帝的存在,让他们相信,在祖先之上,还有一种更强大的超自然的力量。对今天的司马库斯而言,两种信仰同时存在,并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基督教是他们最主要的信仰,而祖灵信仰更多地变成了一种生活习俗。比如说在他们的婚丧嫁娶之中,婚礼在教堂中举行,提亲却是按照泰雅族的传统规矩。丧礼会做祷告,但安葬方式是部落自己的方式。



在司马库斯的餐厅中,可以看到福音书的文字。

就算不理解,也要最大程度地保持尊重。这是我在台湾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好不好的问题,好与坏不应该由我们来做评判。该上帝管的就归上帝。



最美的纹面在心里


泰雅族有一个非常独特的习俗叫纹面。只有部落男孩子在18岁之前,掌握了部落所有成年男子应掌握的技能,可以独立在森林中生活,并且得到部落所有年长者的认可,才能拥有纹面的荣誉。女生也是如此,要织得出漂亮的布才可以。

但是在日治时期,这一传统习俗被日本人认为阻断掉了。他们或许认为纹面之后的原住民不好看,但在原住民心里,纹面之后的他们是最漂亮的。

听到长老说,今天已经看不到纹面的泰雅族人了,我心里暗暗失落了一下。但他接着说了一句话:虽然我们不能将图案纹在脸上,但我们早已把他们纹在了心里。

原来,最好的文化传承在心里。


小木屋与小米酒



泰雅族的传统建筑就是这样漂亮的小木屋,依山势而建,一楼为四根立柱,石板盖顶。

领到房间钥匙,我和另一位台湾妹子赶快上楼打开房门。行走在房间外面的走廊,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房间虽然简陋,但纯朴雅致,里面都是木质或竹质的家具。为了满足游客的需要,各种住宿设施还算齐整。虽然夜间湿冷无比,但格外寂静。

看到部落族人还在用传统的方式盖房子、种小米,外来的游客都很感兴趣,因为最原始的东西往往是最吸引人的。但实际上,在发展的过程中,真正保有部落的传统并不容易。

优绕长老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台湾商人的嗅觉比黑熊还敏锐。

受经济利益的驱使,从部落向外公布巨木群的消息之后,不断有商人进入到部落中,想以各种方式和部落合作,开发旅游项目。

曾经有一次,一位商人看种了部落的一块土地,于是就提着一麻袋钱上了山。上一任头目,也就是Lahui的父亲,在巨大的经济利益诱惑下,拒绝了与商人合作。虽然靠打猎和种小米为生的部落族人从未见过那样多的钱,但对他们而言,有更重要的东西。

Lahui将父亲的话记了下来,重复给后代和我们这样外来人:“虽然种小米很辛苦,收成有时会不好,但我们还是需要去耕种。因为只有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中,我们种小米的传统才能延续下去,我们才不会忘记怎么种。我们需要土地,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在这样一种观念之下,司马库斯一次次拒绝了外来资本,也拒绝了所谓的“发展”机会。今天的司马库斯依旧很贫穷,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从未想过森林是我们的


第二天的行程是漫步原始森林,探访泰雅族“巨木群”。

看吧,对我们外来人来说,想当然地把森林和巨木当成是泰雅族人的财产和资源,但其实他们自己从未这样想过,几百年来,他们只是和森林一起生活而已。

1991年,司马库斯部落向外公布了部落森林中有9棵巨木的消息,引发了外界的震惊,各种专家团体和研究团队纷纷涌入这个原本与世隔绝的深山部族。用Lahui的话来说,“我们也不知道原来城里人这么喜欢看大树”。

我们从部落出发时是早上9点多,回到部落已经下午4点多了,探访巨木的路程是往返13公里。天上一直在下雨,空气格外清新。走在未经开发过的山道上,听着原住民的歌声,神清气爽。Lahui一直在提醒我们放慢脚步,不要那么着急。




越往山里走,树越多越密,路越难走。直到看到巨木,大家都愣住了,随即发出激动的声音。我没想到,它们那么大。它们默默地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这里是它们的领地,是我们误闯了它们的世界。我心里默默地说,山神树神对不起,我们打扰了。

在最大的那颗巨木下,大家坐下来休息。Lahui开始讲26年前的故事。

那一年,前任部落头目去拉拉山参加另一个部落的水蜜桃节。那天晚上的拉拉山人山人海,外来游客非常多。头目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用泰雅语对他说:今后的司马库斯会像拉拉山一样多的人。头目一夜未眠,回到部落中把这个声音分享给族人。当年冬天,他们作出了公布巨木的决定。

这是Lahui的故事,他认为这是上帝给部落的指示,让他们生活得更好。

坐在巨木下,不一会儿便有了冷意。我在想,与其说是指示,或许也是一种预告。在全球化的浪潮之下,部落如何能够独善其身?迟早都要迈出这一步的啊。


现代化一定是一件好事情吗?


夜里,lahui和他的哥哥侄子一起给我们教唱泰雅语歌,那位在外读书的年轻人执意要唱一首汉语歌给我们听。看着打扮时髦的年轻族人,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想。之前理所当然地觉得让他们读书接受高等教育是好事情,现在有些犹豫了。



现代化的力量的确太强大,连族人自己也会产生动摇。在公布巨木的消息之后,司马库斯族人的生活确实改善了很多,他们有时候会去想,是不是早点公布他们的生活会更好?但与此同时,他们认为很晚公布不是一件坏事。正是由于他们最晚公布,他们才可以最多地保有原始的面貌。

是啊,谁说现代化一定是一件好事情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何传承原住民的文化,只有原住民自己最清楚。帮助他们请帮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如果做不到,请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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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小竹参加台湾行政院举办的两岸大学生交流活动之后的记录。小竹在活动中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在此感谢主办方的用心。上面的视频是我们小组报告中使用的,由两位优秀的组员花了一晚上时间剪出来的,后来我们组果然得了第一名。白天爬山,晚上作报告,是不是很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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