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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我接触大量随迁子女,另一方面我在一个贵族学校教书

2017-05-23 雾雨 新读写

独具人气的语文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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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一个人只要真诚地来做一件事,做上10年,总是会有收获。这种收获在于,即使不能感动别人,至少你自己都会为之自豪。


他说,一个人需要有一种能够对他人、对世界产生影响的意识。世界不公平不能妨碍我们拥有理想。


说着这些话的年轻人,叫张轶超,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系。


这十几年来,他脱离了这个城市青年精英的生活路线,一面在上海一所国际学校当老师,一面却四处筹集资金,坚持着另一份事业。


这份事业,左右了一代孩子的命运!


神奇的是,上那所国际学校的,基本都是家庭经济条件非常好的孩子,高中一年学费就要8万元,毕业后注定要去国外上大学。


而张轶超帮助的那些无法就地考高中和大学的农民工子女,这些年来竟也有7人被国际高中世界联合学院(UWC)录取,进而申请到了美国、加拿大等地的名校。


究竟是什么,让教育变得如此公平?



从复旦大学南区骑自行车出发,不超过二十分钟,就可以来到位于江湾地区的“机场”——大片大片的荒草地,各种野生的林木,还有在杂草覆盖之下依稀可辨的飞机跑道,甚至可以看到空中盘旋的老鹰。


2001年,复旦大学哲学系研究生张轶超,无意间来到了江湾镇。


“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平房,各种来历不明的临时加工厂,随处可见的垃圾堆,以及集装箱货车扬起的滚滚尘土。


最可怕的是雨天,有时高可齐膝的积水以及泥泞难行的道路会摧毁一切你对于上海的美好印象——那里显然不是上海。” 


这是张轶超看到的上海。


这个年轻的复旦人,想到了历史系老教授周谷城先生曾经在70多年前回答《东方杂志》“你对未来中国的梦想”提问时说的话:“希望在未来的中国,人人都有机会坐在抽水马桶上大便。”


每当念及周先生的这个梦想,张轶超说自己一直深感愧疚。


“尤其是如今复旦已经与江湾镇的外来务工人员比邻而居,我想如果周先生依然在世,当他坐在江湾校区的办公楼里,俯视下面那密集的民工住宅区时,他心中也一样会深感愧疚。”


就是在这一年,2001年的5月,张轶超怀揣着简单而又理想的想象,走进了农民工学校。


“我想,我会走进这些孩子的课堂,孩子们会热烈地欢迎我,他们会聚精会神地听讲,认真地完成课后作业,当我走的时候,他们会依依不舍,甚至可能会大哭起来。一切应该都像电影上面所演的那样。”


然而,事实完全不是这样。有个志愿者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


吵闹的课堂上,有的人在打闹,有的人在写作业,有的人在擤鼻涕,有的人在吃东西,唯有很少的人在听讲。在这里,看不到感激,更没有感激之后的发奋苦读。


张轶超这才发现,“一个人从生下来开始,他们所处的环境始终在改变着他们。”就算物质上暂时改善,这些孩子的生活依然不会有本质的改变。农名工子女最需要的,是优秀的老师和系统的教育。

张轶超当年看到的江湾地区


于是,这群来自复旦的志愿者,自己集资出钱租了一套房子作为固定的支教点,教授天文、地理、摄影、日语等各种课外兴趣课程。他们给这个组织取了个名字,“久牵”,意思就是长久牵手——长久地免费为那些孩子提供教育服务。


当时没人知道这个支教队能坚持多久,志愿者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张轶超一直坚持着。


多数时候,这位农民工子弟培训班的创办人与这个城市里大多数白领的形象差不多,普通而温吞。他脱离了这个城市青年精英的生活路线,没有房子,也没什么钱,可是,他居然有辆车,一辆大而旧的灰色雪佛兰乐风,可以挤5个学生。


偶尔,他会谈到学校在经济上的拮据,杨浦的校区需要交很大一笔房租,但同时,他又经常鼓励学生把用不完的运动器材,捐给更贫困的山区孩子,因为,要让这些孩子去体会给予。

“他们生长在大都市,却不属于这里。家乡,在他们而言,多数只是一个遥远的地名,很难回去了。”


因为政策的原因,这些孩子中的大多数,需要在初中毕业甚至更早的时候,就作出选择:是回家乡上高中考大学,还是留在这里读职校。


张轶超不喜欢这种不公平,却不会采取过于激烈的方式去反对,他说:“人生不在于手里拿了什么样的牌,而在于怎么打这副牌。”他希望帮这些孩子打好这副牌。


有一年,久牵与上海一所重点高中的学生进行一场友谊辩论赛,题目是:成才是否一定要上大学。 那天张轶超也发了言,他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多样性的,有太多的可能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

这个多样性,在如今已在加拿大留学的农名工子女王新月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进入加拿大西蒙弗雷泽大学并拿到全奖的王新月


2000年,8岁的王新月从安徽农村来到上海。家乡贫困,很多学生弃学走上打工之路,当过中学老师的父亲不愿孩子也走上这条路,狠下心来到上海打工,为三个孩子寻找新的出路。


王新月就这样遇到了张轶超和他的“久牵”。


初中毕业,不愿意回老家升学的王新月,去了上海一所中专继续读书。恰在那时,张轶超了解到UWC正在中国招生,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新月。


UWC,中文名字为世界联合学院,创立于1962年,意在将不同国度、种族和宗教的年轻人集聚在一起互相学习。目前共有12所学院,分布在世界各地,除了中小学教育外,还有两年的大学预科学院。运营资金源于各国政府及私人捐助。


原本对出国留学感觉希望渺茫的王新月,在面试环节被问到对中国教育的看法,以及在国外想做什么。


王新月回答说:“想做跟教育公平有关的事情,改变中国教育不公平的现状。”


面试官说:“你又不是国家领导人,怎么改变?”


“我要拍纪录片,让大家去看,在看的过程改变人们的想法。”


“她的眼睛是会发光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会用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很有能量的人。”面试官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说,“她正是UWC想找的那种人,有梦想、能坚持、可以改变世界的人。”


王新月不仅通过面试,还拿到了两年41万人民币的全额奖学金。


在UWC加拿大学院的两年,王新月仍是活跃分子,改造废弃的蔬菜大棚,参加辩论赛,组织加拿大同学来中国实地考察,纠正他们对于中国的偏见。


两年后,要准备毕业论文,她研究的是农民工与城市的隔阂,并利用暑假回上海做调查,采访上海人、农民工和他们的孩子、NGO。


毕业后要申请大学,她选择了加拿大综合排名第一的西蒙弗雷泽大学,并拿到了这所大学的全额奖学金。

2016年3月17日,18岁的班富俊收到了世界联合学院全额奖学金的录取邮件。如果一切顺利,完成三年国际预科证书课程后,她将有机会继续上大学。


王新月是“久牵”第一个成功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出国去读高中的孩子。久牵至今已经有7个孩子得到这样的机会。


对于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家庭来说,获得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这是一个奇迹。


但张轶超想的是,这件事情它完全可能发生,不仅发生在这个孩子身上,也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给这些孩子们到底提供了一种什么样的教育土壤,我们让他们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们让他们的心中拥有什么样的信心。

久牵学生王欢2017年3月17日收到UWC(世界联合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从2010年开始,张轶超对久牵做了三个主要的教育尝试,让更多的孩子可以像王新月一样,拥有一种去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同时也真正地获得改变命运的可能性。


他首先改革了教育评估的方式——不以单一的以分数来评定学生的学习效果,而是从六个不同的角度衡量学生的进步。


这套“久牵”设计的评估体系,有六个指标,对应着不同的学科,比如合唱课对应的就是记忆类的记忆能力的指标,辩论课对应的就是表达能力的指标。


每门课程会联系课程内容,选取三个角度对学生进行评估。在科学课中衡量的是探索能力、语言能力和表达能力;在笛子课中考察的就是艺术能力,知识能力和创造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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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上完不同的课程,就会获得这些能力指标的具体分值。比如上了演讲与辩论课,可能这学期他得到了五个分数的表达能力的指标。


每个孩子上的课越多,随着他在久牵的成长,会看到自己这六个能力指标在不停地上升,永远不会下降。



通过这样一个评估体系,张轶超希望让久牵的孩子感受到,在这样一个机构,我的探索能力、表达能力、创造能力、艺术能力、社交能力,还有领导能力,各种能力都在不停地“噔噔噔噔”往上蹿。


所不同的只是有的孩子能力增长速度快一点,有的孩子可能速度慢一点。但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进步。


每学期期末,课程的老师都会对孩子的表现进行评分。每门课程前两名的学生会获得不同价值的奖品。


久牵的课程在时间和地点上是固定的,孩子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各自偏爱的课程。每个孩子平均每周会参加2到3次课程,也有孩子会参加4次。


如果一门课请假加上缺席超过3次,就要退出本学期的课程。


在久牵学习,没有老师和家长的压力,学生需要自主安排时间。张轶超认为,如果在久牵学得好的话,在学校的课业学习也绝对不可能差。


张轶超的第二个尝试,是做了一个志愿服务计划。


在久牵,不仅是任教的志愿者,志愿服务平台更希望能够让每个来到久牵的学生参加各种志愿服务。


通过平台的电子积分市场,任何一个久牵的学生都可以报名参加各种力所能及的志愿服务,从中心内部的客服到担任合作机构的图书馆管理员。


在完成志愿服务之后,学生和志愿者就能够得到平台上的虚拟货币,来购买平台上的商品,比如奶粉,玩具,门票等等,一般来自合作伙伴的捐赠。


张轶超说,设计这个平台,是为了让每个久牵的孩子感受到,第一我不能平白无故地去得到别人的礼品,这是不对的。第二让他们知道,但我可以通过我的劳动,我的志愿服务,来获得认可。


久牵还有一个大图书馆计划,旨在通过核心要素、时间坐标、空间坐标这三个维度,让课程与课程之间产生联系,构成一个知识的网络。


这样可以让孩子们能够体会到,知识不是凭空得来的,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相同的一个知识点会有不同的表现。


比如中国的龙,在上古时代它被认为是一种凶兽。《庄子》中有“屠龙之技”这样一个故事,很显然那个时候龙不会是一个吉祥的象征。


到了魏晋南北朝,《世说新语》的“周处除三害”中,龙依旧是还是作为一个凶兽出现。


但到了唐代刘禹锡的《陋室铭》中“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表述,龙作为神灵的象征。


直到从元代开始,龙才正式成为了皇室的象征流传开来。


在张轶超看来,随着互联网的兴起,老师不再是知识的垄断者知识的解释者,而对知识的筛选和辨别,就变得十分重要。


通过大图书馆计划,可以让孩子形成一种新的看待世界、看待知识的思维。对他们能更好地去思考和分析接收到的知识会有很大的帮助。


而在“我的城市”游戏平台,所有来学习的孩子,都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比如外交家、艺术家、科学家、企业家,并建立自己的城市。


通过在久牵课程中的学习,他可以获得游戏中不同的技能点。比如在科学实验课中学习了有关蒸汽的课程,就能在游戏中获得蒸汽机相关的技术。


这样,孩子们就能再多一个学习的动力,线下的课程也可以和线上的课程结合起来。


十余年来,久牵通过丰富的课程和社会实践活动,打造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二课堂。


久牵的实践,常常令人惊讶:这不就是我们所追求的素质教育吗?为什么久牵反而能够实现?


在久牵,上课的老师基本都是志愿者。


他们有的来自企业,比如负责成长课和编程课的摩根士丹利,教授科学实验课的陶氏化学,还有科勒和上海交通银行数据交换中心。


对于这些企业来说,他们有自身企业社会服务的诉求。两者之间的合作,可以比较持久和稳定。


还有一些老师来自高中和大学,他们看到久牵的招募信息之后,就来报名当志愿者了。这些人虽然持续服务的时间,往往只有一到两个学期左右,但他们有热情又人数众多,能够帮助久牵举办各种各样精彩丰富的活动。


有些志愿者在授课过程中和久牵结成了深厚的感情纽带,就会服务很长时间。尤其是乐器课的老师。


一门乐器的学习,往往需要较长时间的练习。有的志愿者从大学开始来教乐器,一直到工作了都没有停下。


这些志愿者有自己的教学理念,他们真心希望通过自己的服务,能够影响到孩子们,能够让他们变得更好。


和学校的课程不同,久牵的课程都是孩子们以往没有接触过的,因为上课的同学来自各个年龄段,加上各自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成长经历,反而在课堂上营造出了一种多元的文化氛围。



就在前面说到的那个辩论赛后,一位重点高中的学生写下了自己对“久牵”新朋友的印象——“他们几乎个个都拥有着自己的理想。”


一个看上去特别活泼的女孩,理想是去国外念大学,业余时间,她还在学西班牙语;


一个小姑娘的理想是做糕点师,她很认真地邀请在座的朋友将来去吃她做的糕点;


一个18岁的姑娘已经快要去实习了,她的理想是成为从事行政工作的公司职员;


而那个腼腆的男生则想成为作家,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给新朋友看他写的诗和文章,一笔一划的,很认真……


孩子们的这些想法,也是张轶超多年来想要带给他们的理念——不是对现有社会、制度的愤世嫉俗,而是寻求多元的上升渠道和空间。


他一直想为孩子们创造出一个“久牵模式”,从义务教育阶段的课外学习,职业教育阶段的职业规划、升学辅导、出国培训,尽可能地开拓平台,在现有户籍为标准的资源分配体系之外,给农民工的孩子更多的资源和机会。


十年过去,张轶超的久牵规模越来越大,不但搬到了大学路的新校址,也开设了好几个分校。


2015年安徽大学毕业后,“第一批孩子”中的姚如惠坚定不移地来到了久牵工作,成为久牵的一名工作人员。比起赚钱,她更在乎的是自己能为这个社会“带来什么”。


21岁的张海萌于2012年考取世界联合学院,目前在美国文理学院马卡莱斯特学院就读。2015年,张海萌为老家安徽涡阳大李中学申请了一万元美金的基金,带领美国的同学回家乡支教,为农村的孩子带去音乐、电影,捐赠了8台照相机和40台电风扇。


出生于1977年的张轶超,今年五一也终于结婚了——一些跟踪采访他的记者说:原本以为他会选择与久牵终老


婚礼上,站在张轶超身侧的这位伴郎,屠文健,也是久牵的孩子。在自考拿到会计毕业证后,他现在负责久牵的财务工作。


十年前后,从久牵的同学变成久牵的同事,一代农民工子弟的命运,就这么被改变了!


在回到复旦的一次演讲上,张轶超说了这么一段话:


事实上,所有这些活动,小到一本图书,大到放牛班的孩子合唱团,都在不断提醒着我们一个最普通不过却又被普遍漠视的事实:这些孩子他们拥有着和城市同龄人一样的求知欲和实现自我的梦想,他们根本就不是被同情的对象。


然而还是有人会质疑,质疑这不过是一种乌托邦的理想。


但我想对他们说的是,如果你没有这样一种理想,至少,你应该有这样一种骄傲,你的自尊心要求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能够得到同等的教育机会,从而你可以和他们进行公平的竞争。


如果没有这一前提,那么你所取得的一切成功,将失去其重量。哪怕面对一个乞丐,你都无法拥有足够的信心,因为,也许他正是那个被从小剥夺了教育机会的天才。


在另外一档节目里,张轶超读起了美国诗人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小诗——


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它们看起来灰蒙蒙。

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因为那些八哥、海鸥和老鹰

都抱怨星星又旧又生锈,

想要个新的我们没有。

所以还是带上水桶和抹布,

总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以下,为张轶超在《一席》的演讲——

来源:一席(ID:yixi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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