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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为最年轻首富时不过31岁,接着就消失了,地毯式扫描全美脑科学家

新读写 2020-09-1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 Author 故事硬核

独具人气的语文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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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玲  
来源: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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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钱,也不是爱、药物或时间,是真相给人自由。

加利福尼亚州的门罗帕克从清晨就很明亮。湖面露出泳池才有的蓝绿色。到处都没有影子。一个洁净的、也许过于明亮的地方。四年前,陈天桥搬家到这儿,渴望把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做好。

这是一栋厚实的砖红色板房。板房中央,一棵大树投下荫凉,覆盖住中庭花园和露天桌椅。屋外草地上插了两块印刷体门牌,一块是“Shanda(盛大)”,另一块是“Morgan Stanley(摩根士丹利)”。草地绵延,连结建筑物、灌木直至远处的湖面。中国锦鲤在这儿颜色变深了,在浅水中游动,腹部闪着光。

变化发生陈天桥身上。他戴上牙套,戒掉酒,然后是糖。为了克服家族遗传的甜食上瘾,戒糖日他在厨房举办仪式,三个女儿挨个过来抱抱他,亲一下,同意担任监督员的工作。“她们是你人生的boss,三个boss天天看着你。”陈天桥说。他连女儿们的生日蛋糕也没吃到一口。

陈天桥宁愿花费时间思考,好让行动能一劳永逸,这很难,但做到会增加一个人的信心。他眼睛很大,一点也不胖,但看着很“大型”,一坐进椅子就像焊在了里面。

“搬家是个相对于理性,更多感性的选择,”他说,硅谷是Internet的故乡,既然后半生要押在科学上,呆在科学应许之地让他感到安全。

他是包了一架飞机来这儿的。如果你也认识一个重度焦虑加惊恐发作患者你就知道了,那需要的勇气够杀一头大象。

真的。他曾先后有三家公司在华尔街上市但没人敲钟;与哈佛和麻省理工合作时,校长们别无他法,只好飞过太平洋来拜访他。

还有些别的事和时刻,都没能把他弄上飞机。就像一个阿拉丁神灯故事,最终把他弄上飞机的事物包含了愿望和幻想色彩:一则报纸简讯,上面说,加州理工学院的脑神经科学家Richard A. Andersen让一个瘫痪病人用意念挥动了机械手臂。

那只机械臂在海对岸朝他挥动,像在招呼好人生的到来。不受头脑中的化学电信号玩弄的人生。登上飞机舷梯时陈天桥42岁,有一点他倒在更早就明白了:不是钱,也不是爱、药物或时间,是真相给人自由。引擎轰鸣,他想如果这是唯一正确的方法,那就从现在开始工作吧。

最年轻时他做游戏生意,28岁,凑够30万美元,买下韩国游戏《传奇》的中国代理权,游戏用6000万用户奖励他。

31岁,财富像雨季水位线狂飙至150亿人民币,“史上最年轻的首富”——那天陈天桥陪妻子在上海复兴公园散步,买了印着这行字的报纸,他把它铺在草地上,躺上去,闭起眼睛,三个念头几乎一样强烈:1.在赚钱游戏里拿到第一名证明他是个好玩家;2.感受不到任何快乐;3.然后呢?

酒精是骗术,甜食、精神药品,多巴胺的把戏。他像清教徒般自律,也许因为内心深处厌恶欺骗。

恐惧是不是骗术?为什么有人看到一个事物会恐惧,另外的人不会?也是躺在公园草地那年,一个比他大四岁的男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开到社区加油站,买散装汽油,再开进他办公楼下,把油浇到身上,掏出打火机,举起来大声要求跟他见面。

大四岁的男人说,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包括自己,只是希望解决问题”。

他说的解决问题,是要求归还游戏中被没收的虚拟装备。那些装备因为陈天桥几天前修改的一个设置消失了。因为紧张,男人失手点燃了火机,火苗爬上衣袖,冒起黑烟。干粉灭火器,烟雾,救护车,二度烧伤,又是报纸版面,股价,人声鼎沸。

那是一个遥远的下午了。

一个陌生男人在正常的一天,下班回家之前,来到你办公室外自焚,因为你改动了一行游戏代码。“Input(输入)和output(输出)中间是什么?”

人活自己头脑里的感受。可头脑是个黑盒子。

陈天桥飞过重洋,在小汽车里迷路很久才到达目的地,穿过大理石色主楼,头昏脑涨中,像触发游戏通关对白,他看见这学校的校训是“The truth shall make you free(真相会使你自由)”。

没多久他做出在这里盖一座脑科学学院的决定。“先期投入10亿美元”,他在捐赠仪式上承诺。挥动机械手臂的安德森教授被任命为新学院脑机接口中心主任。

连续四年,陈天桥像在流水线上班一样约会脑科学家。他有条不紊,从不旷工,地毯式扫描着美国的大学和研究所。从加州到纽约州,从华盛顿到亚利桑那,2019年秋天,登记入库到他头脑中的科学家已超过300位。

他做笔记,倾听也提问,像记者习惯的那样把教授A的问题抛给教授BCD,以求交叉印证,至少两小时才肯放走对方。入库的还有28位大学校长。最好的大学。他们向他描述本校接下来十年在脑科学领域的愿景。当然,他花掉钱,还需要更多钱。人人可以看到,盛大投资变得活跃。


他在夜晚学习斯坦福校长送给他的两大册脑科学专业本科生教材,同时学习语言和知识。


这没什么。陈天桥很早就明白的事实还有,钱如果不配搭智力和意志一起使用,能兑换的就极其有限(你不会看上的)。商人只信任数字和自己的眼睛,他现在为之付账的却“是一种非常虚的东西”。就像你必须在马拉松比赛前五米押注42.19公里后撞线的名字并为之赌上你毕生积蓄。“没有一个灯,没有一个guideline,像瞎子一样(给出你的钱)。”


他46岁,时间流速变快,逼迫你在出售生命力的方式上做选择。为容易的目标、困难的目标、不切实际的目标、非做不可的目标排出序列。


科学应许之地也在经历变化。《纽约客》写硅谷的文章说,不到两年,情况就发生转变,互联网公司和企业家以前被认为是美国独创性的先锋和我们时代的宇航员,如今正与标准石油公司和其他镀金时代的垄断者进行比较。


如果“酷”是年轻的唯一标准,互联网正在老去吗?做记者让我像个房产经纪人,走进他人的房子,见识他人的生活。我见过拥有“装备”的人。巨头,企业家,艺术市场成功人士,明星,对失去的恐惧使人类几乎本能地在舒适与真实中选择舒适,在维持与改变中选择维持。是你精神上长出的油脂最终腐蚀掉你的行动意愿。


事实是,选择经常比操作更重要。事实也是,人不会永远拥有电量满格的生命力。事实还是,任何时候你都是有选择权的。


我无从得知陈天桥的决策系统。也许他出厂设置不同,也许疾病是他的闹钟。比起装备消散,令他真正为之恐惧的别有他物。


有三个月,陈天桥连续惊恐发作。天黑下去,他出门走路,妻子跟着,隔一张桌子到一间屋子的距离。


“万一他有什么需要,他有时难受到说不出话,或者不想说,他举个手我就过去。”


婚姻生活教给雒芊芊,必须“对自己的伴侣有清楚的认识”。“有人赚钱、退休、钓钓鱼就挺开心。”她嫁的人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陈天桥真心感激婚姻。人生每个拐点上妻子说了什么,他都能复述原话和他如何从中得到好处。“他说我提醒他这个那个,其实一定不是我……我像他设在手机里的reminder(备忘录),他自己都知道,我只帮他做个备忘。”雒芊芊说。


发作期神经脆如蛛丝,她越“不存在”越好,为他担心,帮他做事,都不能被看到、知道。她的恐惧来自“隔绝”:“这个病没有物理表现,你不需要给他擦汗、拿氧气瓶。发生的一切是完全mind的。”陈天桥独自困在结界里。那是什么感觉?多数人一生总要经历一次,如果你死去时是清醒的。


惊恐发作平均持续10分钟,短时间就会到达峰值,然后消退。身处其中的人很难相信这么快会过去,但的确如此。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黑暗中,等待恐惧自行从走在前面的人身上离开。

陈天桥一再说明,没有“故事”可讲,他依靠“逻辑”和“问题”行动。“一个人用刀刺你,刺到这个位置、这个强度,刀口锋利的话你是一定要死的,但你能干的不是因为有人要刺我要死,我就去自杀,你能干的就是努力让这把刀不要刺进来。”


许多解释没意思,但他也可以解释。搬家后他脾气变好了,这是秘书的看法。他不觉得自己跟埃隆·马斯克有什么竞争,尽管两家不断发表近似成果。“我们目标不同。”马斯克迟早要给每个正常大脑植入芯片,但陈天桥连一粒抗焦虑药都不肯吃。来士普,二环氢化酞类衍生物消旋西酞普兰的单一右旋光学异构体,5mg足以抑制中枢神经元对5-HT的再摄取——干预惊恐发作。


“我的方式是卖掉所有公司,这样比较organic(有机)。”


国内互联网格局变幻,陈天桥看也看,但对“冯·诺依曼这块石头”已经失去兴致,不信任一切计算机模拟人脑的尝试,“如果数据多就能产生觉知——人类是猴子通过数据积累产生的话,应该一代一代猴子从森林里走出来,对不对?再给50万年,又一批猴子走出来,为什么没有呢?”他露出辩论胜利的愉快,“我一分钱都不投给neuron network(神经网络)。”


“至于toC, to B, to BC,Bto C,Cto B这种东西干嘛呢?是吧,都是丢下这块石头在水中炸出的涟漪,一波一波。”陈天桥翻翻手机,读起不久前给腾讯CEO马化腾发的微信。“我看你搞了20年斗志不减,身体还吃得消,真是了不起……”


偶尔他也流露出竞争心,像季节感冒,吹吹牛,然后康复了。也会“window shopping一下”忍着没收购的美国老牌新闻杂志。“忍这个比戒糖要难”。他在脑科学广场上坐等人们赶来,“因为产业遇到的瓶颈只能回到学术界寻找答案”。 


他了解娱乐是怎么回事。现有科技都是欺骗大脑的游戏,帽子里掏出的兔子。戏剧、电影、游戏、VR、AR,魔术升级换代,穷尽了花样。“为什么非得要cheating your brain(欺骗大脑),为什么不能hacking your brain(黑进大脑)?”陈天桥说。你应该更尊重你不了解的对手,正面干,而不是想尽办法从外部骗它。


搬家第三年,TCCI脑机接口中心的神经科学教授理查德刺激一个永久丧失知觉的患者神经,使他感到手背上有东西在爬。一个100%模拟产生的、不存在的触觉。


“这代表世界可以是大脑想出来的。”陈天桥说。


像你踏进清晨的雪地会打一个冷颤,陈天桥知道他比从前更接近核心。


专访陈天桥、雒芊芊对话实录


中国企业家会把世界买光吗——把名字挂上大楼是容易的——黑盒子的内部——20年内让你梦醒再睡能接上这个梦
 
问:做慈善比我想象中忙好多,刚刚是一个会议吗?
 
陈天桥:今天下午是一个亚利桑那大学和一个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教授一起过来,跟我聊一个idea,希望我们支持。很有意思,他们说可以通过外力、科技的帮助来“觉悟”。
 
问:指的是佛教里面的“觉悟”吗?
 
陈天桥:对。他说可以让你更集中,更peaceful(平静)。一个大脑装置。所以你看这是非常有趣的领域。你必须要有真正的热情,对未来能产生的巨大影响深信不疑,你才会全力投进去。
 
很多中国企业家都被外界认为我们有钱,进来买,出大价钱——当然最近突然不让买了——觉得中国企业家会把世界买光。但我跟一丹(注:陈一丹,慈善家,腾讯联合创始人之一)昨天聊,我们可不可以给世界带来个不同的中国企业家形象,不仅买,还give out(给出)。
 
问:从赚钱切换到给钱,哪些地方变了?
 
陈天桥:把钱给出去比赚钱更难。赚钱你的return(回报)很容易界定,有数字。给钱出去return没办法用货币衡量,社会影响力是一种非常虚的东西,你很难眼前就能看到。没有一个灯,没有一个guideline,像瞎子一样。
 
问:我很好奇,你在给钱时,也会非常在意回报的量化程度吗?
 
陈天桥:TCCI(陈天桥雒芊芊研究院)是一家科研机构,我们给钱,希望你能够发现真相。

我当然很介意我的钱出去能不能解决一个科研具体问题,哪怕真能解决,那对我们设定的两个方向(疾病治疗和大脑开发)有没有帮助?你说发现了一个斑马鱼的神经元主管睡眠,这跟我什么关系?跟解决失眠症能不能有直接关系?这些都要评估。

这种非金钱货币的return要take longer time than you think(花费比你想象更久的时间)。可能十年回来,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问:你会拿这一串问题直接挑战科学家本人?
 
陈天桥:当然了。所有人来我都会问。比方今天的教授,我问第一你怎么解决你的装置对神经元的伤害?第二你怎么准确找到那个“觉悟”的部分在脑子里的位置?第三,这个实验室装置怎么能到人身上实验,并且能让大众获益,而不仅仅是个概念?我一个个问,问清楚了,才可能给钱。
 
这是难的地方:我们要在马拉松比赛跑了五米的时候,就预测他是不是一个好的马拉松选手。
 
问:这可以做到吗?
 
陈天桥:这很难做到。你知道你的判断可能会错,这钱会浪费,但你也必须得做。


问:教授们会觉得跟你谈话压力很大吗?
 
陈天桥:对。他们必须(感到压力)。这就是所谓不同generation(代际)的慈善家。我们这一代比较难搞,如果我是70到80岁,我找一个有名的诺贝尔奖得主,钱丢出去,或者把我的名字挂在某栋大楼上面。因为你的名字是不是可以在大楼上看得见是非常容易的。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我爸传给我的,我今年四十几岁,起码还有40年可以enjoy(享受),可以看到你们的成果。如果我投下去钱,经过20年,发现全打水漂了,我会觉得很伤心啊。
 
如果我90岁了,打水漂就打水漂了,反正我也看不见了,对吧。所以我必须认真学习,必须focus(聚焦)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不会把我的钱浪费。

 
问:刚才说到现在做的事比赚钱难很多,它其实需要一刻不停地做判断。
 
陈天桥:是是,这讲到了人生根本问题。人生就是由一个个决定组成,那决定是谁做的?你的大脑。实际上大脑是一个黑盒子。
 
我们有input(输入),我们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最后output(输出)。最多的时候四千万人同时在线在我们的游戏里玩,我们改动一个数据,有人跑到盛大来自焚,也有人就开心啊。为什么同一个input,出来的行为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其实不知道。我们只有不断试错,哦,A进去出来C,我不想要C,那我试B,B进去也是C,因为我不喜欢C,所以我把AB禁掉了。
 
我知道A进去他要杀人,B进去他也要杀人,我就把AB禁掉。但在这个过程中,为什么A进去变杀人,C进去就不是?大脑是如何处理的?如果能搞清楚,把黑盒子打开,我相信我们就能输出美好的、幸福的东西。
 
问:即使最好的头脑也要面临做选择,就是你要解决你此生可以解决的问题,还是此生不能的、更有野心的问题。我听起来你的选择像后者。
 
陈天桥:你要知道所谓自我到底在哪里,如何被形成,此生我觉得不能解决。但在这过程中可以产生无数的副产品,每一个副产品都可能是革命性的,比方说解决了忧郁症,比方说让记忆变得更快。可能我不能让你像盗梦空间里一样下载梦,但我能让你的梦醒来以后,你再睡下去,能continue(接上)这个梦。可能20年之内我可以做到。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噩梦,但我监测神经元表现如果是噩梦,我帮你stop(停止),如果是美梦,我给你重新的刺激,让你接上刚才的梦往下走。
 
问:这是基于你的一个私人愿望吗?
 
陈天桥:每一个都是我的私人愿望。我相信也是你们的愿望。如果梦能够被连起来,这是终极的娱乐。你在梦里可以看到老虎,可以看到狮子,可以看到你的情人,而且它真实,它让你有触觉、视觉、听觉,甚至有情感,对吗?证明你的大脑其实根本不需要你的肉体啊。
 
问:我好奇哪些是你自己的私心,而不是从理性、社会帮助性最大化上出发的。
 
陈天桥:坦率说,一般的愿望我自己都能满足,不需要通过做慈善实现。我想吃,想喝,想长寿一点,我投资些医药厂啊,不用通过这种方式。我的个人兴趣也不用这样去给别人dollar(美元),我如果对某个小东西有兴趣,把那个科学家直接招来,变成盛大一个lab(实验室)就可以了,不需要在一个这么大的框架下。
 
我从来是自上而下考虑问题的,我一直在想,终极的娱乐是什么?一定是出自你内心认为快乐的东西,而且真正把你所有感官触觉调动起来。我认为就是梦。但是我认为技术上达不到下载梦,在我看得见的未来,根据我见了这么多教授,达不到你想要杀恐龙,我就调你去。
 
问:能不能杀恐龙你问了多少位?
 
陈天桥:到这儿之后已经300个教授了。
 
问:他们都说办不到吗?
 
陈天桥:有的我直接问,有的我从边上聊天,比方他们说C做不到,我认为C是实现下载梦的根本原因的话,就不会再问他了,不然他会觉得你stupid(傻)。


我的解决方法是把企业卖光——中国互联网看似增长实则重复——下一块石头——人类免于恐惧的时刻


问:你的惊恐发作也得到了这边的科技帮助吗?
 
陈天桥:panic attack(惊恐发作)是有药的,但这个药是,刚才说A进去,C出来,但不知道当中是为什么,所以它有很多副作用。我的解决方法就是把所有企业都卖了。
 
      我把我的企业在最高峰卖掉时,腾讯还只是我们的70%到80%,对吧。所以就卖光给你带来压力的东西,去自由追求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过去十年、二十年,我已经积累了很多question(问题),这种question可能也成为你压力的一部分。


      我把企业下市,很多基金跑过来说,你国内上市,可以再成为首富,你可以是有几千亿的那个人。但我太太说,30岁你就首富,40岁再首富,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能做个跟别人不一样、让你觉得兴奋的事?
 
问:于是你做了个很酷的决定。
 
陈天桥:我太太说,应该首先解剖我的大脑,看看我大脑的奖励机制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从来不会有任何快乐来自重复和复制。比方游戏,我们第一个把它免费,全社会都骂我,我们的股票从40块跌到11块,我记得纽交所主席来,我跟他抱怨,华尔街不懂我。一问,他说哎呀,换成是我也把你抛了,本来收费的,突然全免掉了。
 
我们的文学(盛大文学)也是从零开始打造,一个billion(十亿)就卖了。我就不要了,后面就是重复。我不能从重复和持续里面获得快乐。
 
我生病,在新加坡养了一年,准备又杀回去,我太太说,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爬另一座山的机会吗。

我从2013年思考到2015年,离开这个你还能干什么,什么是你的快乐,什么是你财富的最好应用。又要理性,又要感性。我们也投了很多给教育,给贫穷,给儿童,但最终我们觉得大脑是一切东西的根源。我们把所有东西全卖光。我属牛,我也是金牛座,我确实觉得我应该把所有东西全卖掉,把所有精力集中在做这个上。


问:一个私心的小问题,把这么多财富、这么大体量公司一次性卖光,是不是很爽?
 
陈天桥:卖掉的瞬间很爽,但后面就是压力。你原来在盛大,你不会看股票,你努力干干干,每个季度自然慢慢会增长。但现在你没有一个公司,没有那种control(掌控)的感觉,当你投资给别人,你就会想他能不能努力地工作,这种(不确定感)一直会存在的,现在还存在。所以爽只是一会儿。
 
问:你非常在工作状态。
                                              
陈天桥:是是,我非常在工作状态。你看我上次还跟马化腾聊,我说江湖太混乱,我看你搞了20年斗志不减,真是不容易。他回了一句我不能说。我说你身体还吃得消,真是了不起,我经不起折腾。最后我加了一句说,关键是重复没意思。这是我的想法。

中国的互联网你看好像在增长,其实在重复。做门户,做游戏,做电商,做AI,做云,一波又一波,to C、to B、to BC、to CB、C to b这种东西干嘛呢,是吧,都是丢下信息技术这块石头在水中炸出的涟漪,一波一波。其实我是想找下一块石头。
 
问:所以你没有离开寻找下一块石头的竞赛。
 
陈天桥:当然。我的观点,AI按照现在冯·诺依曼电脑架构往前走,我认为我们此生是不可能创造出一个生化机器人的。如果按照了解大脑(的方向)走,那么我们具备这个能力。
 
问:也就是说你不会把钱投给在冯·诺依曼架构上做的模拟?
 
陈天桥:当然了。我一分钱都没给。我投的都是脑科学,很多人说要做芯片,做neuron network(神经网络),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概念,跟真正的不是一回事儿。
 
问:在脑科学这个大筐里,了解我们的觉知怎么产生,是你最感兴趣的一个问题吗?
 
陈天桥:对。终极问题就是了解世界到底是什么,它的真相是什么。

我们有两种方法了解真相,第一种是向外寻求,去外太空。第二种是向内寻求,但所有视觉都是由你的大脑感知组成的,所以我认为向内寻求是正确的找真相的途径。找到真相,人就能更加自由。

我为什么给加州理工,第一是它的校训打动了我,它说真相使你自由。我觉得我要找到真相,到底什么是我的恐惧。
 
在这中间,有很多过程目标,有些甚至很世俗化,对娱乐,对教育,但是最终,我和我太太都非常一致,我们就是要找到这个ultimate truth(终极真理)。我不认为我这代能找到,我也不认为下一代会找到。


问:卖掉公司,包括选择做真正喜欢的事,可以避免再次恐惧吗?
 
陈天桥:可以尽量避免,但不能保证。因为谁知道什么东西又会触发。当你每天认真去学习大脑结构、知识,当恐惧来,你就有自我意识,这是一些化学物质在作用,是生物电信号,并不是真的问题。但是最终你真正发现大脑是怎么运作的那一天,才是人自由和解放的一天。
 
问:才是人类免于恐惧的时刻。
 
陈天桥:对,是无谓的恐惧,没有必要的恐惧,人类是可以不要的。
 
问:其实这个克服恐惧的选择,是一种很有勇气的正面面对。
 
陈天桥:对,你一定要正面面对。为什么我在这么一个高峰的时候我突然生病了呢?我本来可以做的更好、更大。
 
我的焦虑来自没有机会让我继续下去。我2009年走的时候,阿里巴巴才刚刚是个to B公司上市,腾讯游戏还只有我们70%、80%,我觉得为什么是我得病呢?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现在我早过了那个阶段。偶尔可能像感冒一样发作一下,精神感冒。
 
问:至今还会感冒吗?
 
陈天桥:有时看到这个东西我会说,哎呀,如果我在我就这么做了。那肯定就是感冒嘛。


产业瓶颈只能回到学术界寻找答案——科学家资金不够是我们后勤部队的耻辱——临界点来了——我准备再建一个公司


问:好像产业界,包括很多大公司,同时期重视起了基础科学。
 
陈天桥:每个慈善家、企业家都是非常成熟的,他们做这个决定,一定是他们也看到了现在基础科学正面临突破的前沿,看到了年轻科学家是当前一个薄弱的环节。产业遇到的瓶颈只能回到学术界寻找终极答案。这是大家的共识。
 
问:你有一个从投机构到直接投人的转变。
 
陈天桥:对,我们去掉中间环节,也不是去掉,是两个并举。大学到现在几百年没改变过,他们有传统价值,也有局限。我们企业家是外行,但我们的好处就是我们作为局外人,没有包袱。
 
雒芊芊:我们可以用另一个视角看问题,看你现在的结构上到底缺什么。跨学校、跨学科,全球协作,这个概念是很难在一个壁垒分明的社会结构中实现的。我们需要开动脑筋想出一个模式来。
 
陈天桥:我也经常跟朋友讲,那些已经财务自由,精力充沛,又在某个领域有兴趣的人就去做,不要怕出问题,错了你的失败也是个很好的case study(个案研究),告诉大家别再这么干了,这么干是浪费钱。如果你成功了,对社会的价值就是不可估量的。
 
问:能看到盛大在投资上变得很活跃。
 
陈天桥:首先当然你需要一个可持续资金的支持。其次当你不能真正把精力用在日常运营一家公司,像马化腾一样专心做企业,投资就是你唯一赚钱的手段。我70%到80%的精力在运营一家叫TCCI的机构,所以20%、30%剩下的只能做这么多了。而投资就是case by case(一个是一个),每投一个,总会有人关注到。
 
但我不否认我们非常饥渴希望赚更多钱帮助脑科学。它确实需要很多的资金。如果把整个人类当作一支探险队,那我们所有非科学家其实就是一个后勤部队,对不对?如果当科学家在探索未知,孤独前进中回头看,都没有足够让他探索的资金,那是我们后勤部队的耻辱。
 
问:刚才说,大家共同的战略判断是临界点越来越近,怎么理解临界点?
 
陈天桥:狭义来说,我们一些重大疾病,重大产业的突破可能就在眼前。
 
问:眼前应该怎么理解?
 
陈天桥:在未来五到十年,比如AI上面的突破,比如忧郁症、焦虑症(治疗)的突破。


问:有人说埃隆·马斯克在脑科学上的许多工作跟TCCI是一致的,他算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吗?
 
陈天桥:我跟埃隆·马斯克不是在same page(一条道上)。马斯克的目的和梦想一直是给每一个正常人装一个芯片。他对AI的恐惧导致他肯定要做过激反应,包括往人类身上植入电极,移民火星。我不认为这个危险如此迫在眉睫。
 
实际上人类要在BMI(Brain machine interface脑机接口)上有突破面临一个两难:信号准确度和有没有创伤之间是矛盾的。目前为止,不打开头盖骨还没办法那么精确地截取信号,打开头盖骨每个神经元信号都能取到。马斯克现在也只在老鼠上实验,没到人,而且他也是有创的,尽管号称叫“最小化创伤”,但同样要像缝纫针一样带线进去。
 
马斯克的首席科学家是我们中心主任带的博士后。如果把头盖骨打开,我们实验室已经精确到可以控制神经元,让瘫痪病人感到有东西在身上爬。我们可以让这个人一看到钢琴,他脑子里想什么乐曲,我们帮他弹出来。
 
问:越来越多很强的企业家进到脑科学领域,会让你觉得兴奋吗?
 
陈天桥:当然,因为慈善上没有竞争性的“敌人”,没有我挖你的人啊,你黑进我的东西啊。每个人都是合作伙伴。马斯克如果说我过来砸一个billion,把这个打开了,对我来说是很幸福的事情。
 
雒芊芊:我们把贫穷全解决了,让你这个贫穷基金会没事干了。是不是更happy的竞争?
 
陈天桥:我跟马化腾也还说,你一定要关注brain这个领域,这是一个非常exciting(令人兴奋)的领域。
 
问:目前的工作进度条你满意吗?
 
陈天桥:目前都很满意。加州理工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我们和华山医院进展非常顺利,有四五个项目在推进了,从实验室成果往前推进一步。包括我们最近全力以赴在做的,怎么直接把钱给到科学家,建立一个新模式,我们花了大概两三年时间,昨天晚上、今天早上还在讨论,今天我上车要开会,芊芊还追出来,追到车上跟我讲新的想法。
 
雒芊芊:就是两个人辩论。
 
问:什么时候会落地?
 
陈天桥:我们希望今年秋天。我们希望做的完美一点,像一个商业模式一样。因为学术圈是很复杂的,就像我说的,企业圈其实简单,赚钱简单,是因为什么都可以用钱衡量,但是学术圈有他的尊严啊,相互之间的保密啊,专家体系啊,评价等等。
 
问:这个很有意思,你希望效率变高的话,其实要打破壁垒。
 
陈天桥:对。我们希望设计出来的东西,既要打破它,又要让大家接受它,对吧。你让学校高兴,不能让系里不高兴,让系里高兴,不能让博士后不高兴,对不对?所以像游戏一样。好在我是一个设计游戏的专家。
 
问:临界点快要到来,你会考虑自己重新做公司吗?
 
陈天桥:我现在就在重新做公司。最近我觉得有些想法,在投资的里面找不到人跟我想法一样,我最近抽了点时间,准备再建设一个公司。
 
问:做哪个方面?
 
陈天桥:各种方面,好几个。
 
问:那至少不会像以前的公司。
 
陈天桥:Of course,肯定不是。
 
问:目前为止,TCCI哪个成果最使你兴奋?
 
陈天桥:我最兴奋就是BMI能通过人工刺激你的大脑产生感觉。因为物理上,这个人由于颈椎断掉,脑袋和下面肢体在神经上已经断光了,不可能感觉任何东西。但我们控制他的神经后,他感到有东西在爬。哲学意义上,代表这个世界是我的大脑想出来的。其实根本没有东西爬在你手上,大脑可以创造这些。


循着波纹回到硅谷——给小孩洗脑——有原罪与受尊敬——doesn’t care——现在你买姚劲波的股票吗


问: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为什么是硅谷?
 
陈天桥:坦率说,我到这儿来也未必是正确决定。但是感性上,你先天就会在硅谷比较有安全感,归属感,因为你就是受益于那块石头。那块石头就从这儿丢下去的。你当然很自然就循着这个波纹回到这里。这是一个相对于理性,更多感性的选择。
 
所幸这个世界是自由的,如果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帮我们更趋近真理,更帮助我们的目标,我们会毫不犹豫从这里搬走。
 
问:在这边以后不太回国了吧。
 
陈天桥:也回,能不回尽量不,尽量少坐飞机。在美国我也不travel(旅行)。


问:我记得一个细节,说你已经成功洗脑了女儿,使她们都希望长大以后当脑科学研究者。
 
陈天桥:是,是,当然小孩不能理解这东西的伟大之处,你只能告诉她说你看爸爸头发越来越白了,你想不想让爸爸老去?她说不要不要。我说你要去学脑科学,因为真正的老是大脑的。所以她们现在每个人过年时,还要祈祷一下,说希望我早点研究出大脑药,让爸爸不变得这么老。所以还好我的头发白了,我的头发的每一根都是鞭策我几个女儿前进的鞭子。
 
问:你真的给她们布置脑科学家庭作业吗?
 
陈天桥:Sofar(到目前)我没有push(塞给)她们,我只是在她内心埋一个快乐的小地雷。我告诉她们,我们Chen Family(陈氏家族),就是帮助人类来解决这个brain(大脑)和mind(心理)的问题的,我这代未必能找到真正的我们人类从何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底为何生存,但是你这一代必须得继续找。
 
她们每一个都非常自豪,我大女儿今年第一次去住校,夏令营,她选课就选了心理学,我认为这就是我给她洗脑的结果。

 
问:我看到你说希望一代代接力研究,洗脑也要隔代进行吗?
 
陈天桥:当然。如果我洗不了隔代,就先把下一代洗完,对吧(笑)。


问:我看到你说要把大部分财产当作“下蛋的母鸡”,用投资不断下蛋来保持对脑科学的持久投入,只留2%到3%给自己的小孩。
 
陈天桥:对。我们的孩子能过上中产以上的生活——其实我觉得给他们的钱已经不会是中产了,我觉得已经足够。多出来的钱,如果他们没能力花,没能力用好,对他们来说是责任和负担。
 
雒芊芊:我们希望把脑科学,把TCCI作为我们家族的一个传承,但并不意味着某一个孩子一定要接这个班。可能太陈旧了这个思维。
 
陈天桥:像我就是这么陈旧的思维。
 
雒芊芊:你是这么期待,但不是说这就一定必然发生。
 
问:带着这个思维,你会在家里看看这个小孩,看看那个小孩,观察他们在这方面的兴趣或能力吗?
 
陈天桥:理智上你要接受几个小孩完全都没兴趣,或者没能力。但感情上希望他们能够接下来。当然你是会不断地看,就像我说的brain wash(洗脑)一样,总会做些工作希望他们感兴趣。
 
问:小孩的反应是什么样的,有感受到爸爸热切的目光吗?
 
陈天桥:昨天我们那个Chen Institute大楼封顶。加州理工专门送来一块铁片,我们一家五口全部在上面签字,埋在最后一根梁上,永远放在里面。小孩签字的时候当然会非常自豪。
 
问:而且是个秘密对吧,因为藏在里面看不到。
 
陈天桥:对。当然公开的也有了,也有很大的牌子(笑)。
 
问:做游戏很容易挨骂,像有原罪,做脑科学好像又很容易被尊敬,我想知道从做游戏到做脑科学,不考虑外界评价,你会觉得是在做更正确的事吗?
 
陈天桥:很多人有这样的想法,包括芊芊也会问我,但目前为止,我真心认为,游戏是最好的娱乐方式,因为它把你的肉体留在世间,把你的思维和行动upload(上传)到虚拟社区,相当于我在游戏里看到数千万个活生生、赤裸裸的灵魂和思想,在按照特定规则运作。

这是我下决心做大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子。因为那时我就一直好奇,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个人玩的很好还能上大学,那个人一玩就辍学了。我从游戏找到人,从人找到思维和大脑,希望能探索这个秘密。
 
做游戏有人骂你,在这儿很多人尊敬你,但对我来说我doesn’t care(不在乎)。我不care别人对我的看法。

我离开公司,从上海到新加坡,其实是生病,但很多人说,盛大不行了,盛大要出问题了,我也不会站出来说老兄我是生病,不是公司不行了,对不对?我们最早开始做很多创新,包括盛大盒子,是被叫停的,不是我们东西不好,但所有人都说是盛大产品不好。
 
我记得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CCTV年度经济人物,我得奖上去,王小丫问,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小孩,她问我,你的小孩长大以后,你让他玩游戏吗?我说当然,游戏是现在年轻人接触社会最好的方法。我的三个小孩,现在6岁的小孩玩Minecraft(网络游戏“我的世界”)已经溜得不得了,专家级了。
 
问:他们是自制力好,还是你们有一个方法可以管理?
 
陈天桥:我们就把screen time(使用屏幕时间)作为他的奖励多好。我孩子对奖钱可能比较木然,他什么都有,但是你有好的表现,我奖给你20分钟游戏时间,50分钟游戏时间,一下子游戏成为对我们最有帮助的。
 
问:你自己还玩吗?
 
陈天桥:我有时玩,我这里面(注:拿起手机)装了不少手机游戏。当然围棋、象棋是我每天都玩的。就是腾讯上面的象棋。
 
问:你在里面是什么样的级别?
 
陈天桥:我级别很高的(笑)。他因为是微信直接登录,我微信上就叫陈天桥,不能实名登陆,所以我就是游客,游客每次必须从零开始一关关过。我达到最高的是“打败90%以上玩象棋的人”,但那是玩一两个小时后,那时候我开始忙了。不代表我只能打败90%,我可能可以打败95%。但是我到过的记录是90%。
 
问:在什么时间玩呢?
 
陈天桥:any time(随时)可以玩啊,聊天的时候可以玩,开会的时候我也会玩。


问:现在会更喜欢自己一点吗,比较之前?
 
陈天桥:你看我还专门把牙齿全部做了(笑)。最近自己也会拍一些照片。我在遇到她(雒芊芊)之前几乎找不到照片,因为我觉得不需要记录。人为什么要回头看?
 
那天我跟一批企业家吃饭,他们说,哎呀我们哪个投资机会错了。我以前也这样,但现在我就跟他们说,你们10年以后回头看今天这顿饭,我说姚劲波,现在8个billion(十亿),说不定十年以后变成80个90个billion,那时候你就后悔说,哎呀,我当年跟姚劲波在一起吃饭,都没买他的股票,你看现在变10倍了。那我说现在就回到现在,你买啊,对吧。所以不要念过往,往前看,机会每天都是。你的错误不要继续遗憾下去,因为还有一大把赚钱的机会在前面。
 
问:戒糖难吗?
 
陈天桥:不算很难。
 
问:比这个难的自制力还有什么?
 
陈天桥:business decision(商业决策)。比方你去买一个公司,我特别想买,但是理智告诉你,不能买,否则会让这个公司把你拖到污泥地里。你只好有时候window shopping(只看看不买),窗口上去看一下,哇,好美啊,好美,看完就回来。这个实际上是很痛苦的。

 有一个世界著名的媒体杂志,我们谈了三四年,一直希望把杂志卖给我。我很喜欢做媒体。但在现在形势下,无论是中美关系,还是媒体业(状态)……这时候你能不能控制欲望是最大的挑战。我觉得比戒糖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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