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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读过我的诗歌,有谁听见我的饿……
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有谁读过我的诗歌有谁听见我的饿 人间是一片雪地我们是其中的落雀它的白 使我们黑它的浩盛 使我们落寞 有谁读过我的诗歌有谁看见一个黄昏 领着一群奔命的人在兰州候车
“饿,确实是听得见的。但,有谁听见我的饿,是诗。”易中天说,直指人心的诗从来就不是无病呻吟。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活的磨难,甚至只有曾经在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孤独地穿行,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陈年喜生于1970年的除夕之夜,从2000年开始做巷道爆破工,走遍了荒山野岭、不毛之地。他把在洞穴深处打眼爆破、处理岩石的工作场景第一次带入了诗歌。
对于陈年喜而言,命运本身就像是一个幽深的矿洞。
七年前,陈年喜在南阳内乡的一个矿山工作,忽然接到老家的电话,是噩耗,母亲得了食道癌晚期。而他的父亲本就长期瘫痪卧床。
当时他写了首诗,诗的名字叫作《炸裂志》。
炸裂志
早晨起来 头像炸裂一样疼这是大机器的额外馈赠不是钢铁的错是神经老了 脆弱不堪
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它坚硬 铉黑有风镐的锐角石头碰一碰 就会流血
我想告诉你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 远在商山脚下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他们是引信部分就在昨夜 在他们床前我岩石一样 轰地炸裂一地
巷道工是一个孤独而危险的工作,陈年喜写过一篇散文《十几年的矿山爆破工生涯,是一部微观的炸药工业进化史》。
1999年,他开始在矿山工作,“在矿山,人和钱都不算什么,炸药才是老大,真正的第一生产力。那一米一米巷道,一斗一斗矿石,一坨一坨黄金,一卡车一卡车铝、钼、铁、铜锭……,都是炸药轰出来的。”
他在谈到铵梯岩石炸药时提到过一个小插曲,他们在掘岩过程中面临了断层,也就是说挖到地底下几千米处,有巨大的岩石没有炸通。
于是陈年喜和工人们需要把挡道儿的给炸了,而他是当时负责点火的人。
那个时刻,“他们四人撒开腿往远处跑。洞道笔直逼窄,伸向不见尽头的地方,像极了电影里的墓道。我们如一群盗墓贼,紧张慌忙。等他们跑得头灯只剩下四颗小星星,我开始点火。
打火机按压一下,不起火,再按压一下,还是不起火,只有电子发出的一点电花。我突然想到这里缺氧,我把汽门调到最大。打火机哧地一声窜出一股火苗,火苗窜到了火索的索头上,导火索窜出一股火花,一尺多高,把洞壁照得彻亮。
我转身拔腿就跑,洞顶太低,我弯着腰,洞壁唰唰往身后退。我听到叭地一声,几乎同时,咚地一声巨响。一股力量从身后推过来,那力量实在太快了,我的矿帽被推掉在了地上,矿灯摔灭了。那力量越过了我,一直向前推,把洞壁上的风筒扯得哗哗响。
我耳朵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股声音,细细的,绵长又急迫,像一只秋后的垂死的蝉叫。”
《炸裂志》仿佛是一个破折号,在此之后,陈年喜的人生出现转折。诗歌评论家秦晓宇彼时正在策划一本“打工诗人”题材的书,看到这首诗,立刻找到陈年喜,并拍摄了以他、邬霞、老井等为主角的纪录片。2015年8月,书出版;11月,纪录片上映。此后,陈年喜受到很多关注。
但苦难很快袭来。瘫痪多年的父亲离世;因为失聪、颈椎等身体原因,他不能再继续当炮工。“这个工作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你的反应要灵敏,眼疾手快才行。”10多年的爆破生活,虽然是险中求生,但也是一身本事,能养家糊口,能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我一生所有的技术都在里面,现在回到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中,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到今年的4月,陈年喜被确诊了尘肺病。
据了解,尘肺病是一个没有医疗终结的致残性职业病,尘肺患者胸闷、胸痛、咳嗽、咳痰、劳力性呼吸困难、易感冒,呼吸功能下降,严重影响生活质量,而且每隔数年病情还要升级,合并感染,最后肺心病、呼吸衰竭而死,目前尚无特效药物治疗。
微博上都在转发的矿工诗人陈年喜,除了夹杂的血泪汗水的苦难字眼外,许多人不知道这背后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