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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婷 2018-05-23

图 / 视觉中国


除了无法在宣判前采访到公检法系统,此次关于江歌案的报道,东京地方裁判所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在长达10天的时间里,我回想自己的从业经历,也会跟同行聊起,这几乎是我从业几年里,最顺畅的一次庭审报道。




文 | 罗婷

编辑  | 金匝



本月11日至20日,我作为每日人物记者,连续5天进入江歌案东京的庭审现场,发回系列报道。案件宣判后,我写下这篇手记,不再谈具体案情,只记录这些天感触最深的,日本司法的细节。

 

这些年我在国内做过一些案件报道,如何取得法庭的旁听资格,一直是最令人头疼的事。江歌案开庭前一周,我联系上日本一家中文媒体的前辈,他告诉我,媒体席已经被几家在日的大媒体预定,中国媒体申请获批的希望不大。此外还可以每天在庭审现场外参与抽签,中签后可进入旁听,但这就完全凭运气了。

 

但我还是请求他将媒体旁听申请发给我,出发前一天,我们几个同行依葫芦画瓢,也做了一份申请,盖了公章,并在开庭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递交了法院。事实证明,果然没用。

 

开庭第一天,早上8点我就到了东京地方裁判所楼下,排队抽签的队伍已经超过150人,而旁听席只有不到30个。我和国内另一家媒体的同行,在前一晚求助4位中国留学生,说明来意,请他们帮忙来抽签。希望渺茫,只好出此下策。幸运的是,第一天抽中了,而且接下来的4天,每天都中签。无法用概率解释,只能说我们平时攒的人品都用在了此刻吧。


此次东京江歌案的旁听券,抽中了才能旁听。 图 / 罗婷


第一次到异国的法院,一切都新鲜。这天早上,法院外的人行道上挂满了一块块白布,写着红色大字,或控诉某位法官、检察官,或要求释放某人出狱。人们头上绑着布条,拿大喇叭喊话,他们不怎么发传单,而是发面巾纸,再把诉求印在面巾纸的包装上。我接过一包纸,心里感叹,斗争经验丰富啊。不过,院外如此热闹,法警也没有出来。外面的喧闹与里面的秩序,互不干扰。

 

东京地方裁判所位于日本政府机构的集中地——霞关。地方裁判所与日本最高裁判所,相当于我们的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与最高人民法院,但它们共用一栋楼。进入这栋楼,不需要登记身份证、通报和说明来意,经过一道安检即可,安检不开包,不查手机和文件,任何人都可进入。门口那些抗议的民众,也会进去散发宣传品。大楼里各楼层、各单位,也不设门禁,庭审期间我去过的几个楼层,都畅通无阻。


进入大楼后,进入庭审法庭前,还有一道人工安检,是为了防止旁听者携带录音设备。旁听者只可带纸、笔,有专人会让你打开本子,翻一下,证明没有夹带。庭审后几天,因为知道中国媒体多,这里还加了一位会说中文的安检员。


东京当地时间2017年12月11日,门口聚集了大量关心“江歌案”的媒体和民众。图 / 视觉中国 

 

再说媒体席。进入法庭,会看到有4张靠近门的席位罩了白布,这是媒体席的标志。获得席位的记者,有一枚蓝色的袖章,可以自由出入法庭。国内很多关注江歌案的人,后来看到的凤凰卫视李淼的直播,就是每到庭审披露关键信息时,她便离开法庭,到外面去做的报道。而普通旁听席,是禁止在庭审结束前离开的。


第一天开庭,法官入席后,还有许多人鱼贯而入,与法官并排而坐。这是我在电影、电视剧之外,第一次看到真实存在的陪审员。庭上观察,他们对庭审的参与度和专注度较高,会询问法医和被告陈世峰一些细节问题。律师念江秋莲的陈述时,有两位女性陪审员也落了泪。

 

据了解,他们是从25岁以上日本公民中随机抽选而来,阶层、年龄、职业皆不同。庭审期间,他们与外界隔离,不能接触网络、媒体等任何可能影响他们判断的信源。当然,国家会为他们这些天的劳动,支付报酬。

 

宣判前一天,就是这6位陪审员和3位法官一起决定了陈世峰20年有期徒刑的判决。想来,这种制度对公民的法律教育与素养,应该是要求颇高的。

 

日本的司法系统与媒体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在开庭前,许多家媒体都曾尝试联系过东京警方、检方及陈世峰的辩护律师,但无一接受采访——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传统,且在庭前披露案情,确实违反当地法律。

 

江歌母亲之前的代理律师大江洋平就是实例。案发前,他接受了中国媒体的采访,披露了如下信息:陈世峰称,杀人刀具是江歌携带的。这属于案卷内容中陈世峰的陈述,本不该提前披露。后来江秋莲在记者会上承认,这是她换掉大江律师的主要原因。此外,我们也了解到,因为对媒体披露案情,一些日本律师同行也对大江律师表示了不满。

 

总的来说,除了无法在宣判前采访到公检法系统,此次关于江歌案的报道,东京地方裁判所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抽到旁听券,进入法庭,媒体可在庭审内容的基础上,自选角度,各显神通。我们需要担心的只是,笔记记得不够全,或是自己写得不够好。

 

在长达10天的时间里,我回想自己的从业经历,也会跟同行聊起,这次几乎是我从业几年里,最顺畅的一次庭审报道。

 

同样是在今年,一个震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在西北某省开庭。那次是不公开审理,媒体是进不了法庭的。但因为案情重大,还是有近10家媒体到了当地。

 

记得第一天,我陪同受害者家属走到法院的安检口,被拦了下来,于是我们一群记者,只能在楼下等着。后来法警通过摄像头看到我们,说站在门口不合适,把我们赶到了法院大院外。出示证件是没有用的,也知道说不通,一帮人只能安安分分地在尘土飞扬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两天。


西北某省法庭外等候的记者们 


7月的西北,阳光炽烈,男记者们铺个塑料袋,中午就在水泥地上打盹。怕庭审出什么变故,我们都没有去吃饭,白面馒头就着沙韭菜、拍黄瓜吃了好几顿。大家都晒黑了好几圈,还结下了深厚的难兄难弟情谊。

 

写这篇稿子时,正好是杭州纵火案开庭的日子。看到之前工作过的报社的一位同事发了条朋友圈。她说,林生斌在只有4张旁听证的情况下,把其中一张给了她。她原本兴奋,以为可以成为唯一一家进入庭审现场的媒体。但深夜接到法院电话,说核实了她的身份,不得入内。

 

开庭的早晨,她在中院门口崩溃大哭,不是为了稿子,而是觉得辜负了林先生的信任。

 

这条朋友圈下,点赞者多,评论者少。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她。

 

题图  / 凤凰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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