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把偶像带到我们面前的人离世了
87岁的喜多川离世后，他曾发掘的偶像木村拓哉第一时间在微博上表达哀思，“一直坚持领跑到现在，希望您可以好好休息。”
身为日本著名经纪公司杰尼斯事务所的社长，Johnny喜多川是定义偶像的那个人。他选出了少年队、SMAP、TOKIO、岚、泷泽秀明、山下智久、龟梨和也等近40年亚洲最风靡的日本男子偶像。
他走后，日本演艺界掀起了一场巨浪，日本娱乐圈数得上名的偶像艺人，都对他的离去表示了难掩的悲伤。这些悼词里，出现最频繁的词是，“谢谢”、“改变”、“人生”、“发现”、“父亲”、“梦想”。这些被喜多川挑选的少年们都传达了同一个讯息：如果没有喜多川，他们将不会被这个世界发现。
文 | 赖祐萱
编辑 | 金匝
1
即便过去了20多年，泷泽秀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Johnny喜多川的场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西服的老头，正拿着一些皱巴巴的纸袋，给排练厅的孩子们发汉堡包，“我还以为是警卫员。”
孩子们都是十二三岁模样，是来杰尼斯事务所应征选拔的。那时的杰尼斯事务所，已经培养出了少年队、SMAP、TOKIO、KinKi Kids、V6等一系列超人气男子偶像团体，成为日本国内乃至亚洲最具代表性的顶级偶像经纪公司。
泷泽秀明并不知道，这个“警卫员”是这家事务所最权威的人，也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在此之前，泷泽秀明还是个家境贫苦、冬天只能穿短袖短裤上学、买不起铅笔的小孩。就是在这次面试中，喜多川看中了他，并让他和另一个男孩今井翼组成了男子团体“泷与翼”，成为了风靡一时的国民偶像团体。
对于少年来说，喜多川是那把钥匙，打开他们走进梦想舞台的一扇门。而进入杰尼斯，就意味着站在了年轻世代的风暴中心。
“每个月收到3万封，一年可以收到近40万封信件。最多的时候，甚至可以收到150万封。”东京电视台的一档节目曾爆出过，杰尼斯事务所每年收到履历书的程度。孩子们慕名而来，都希望成为杰尼斯旗下的一员，即便有的还只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还有家里的妈妈姐姐妹妹们喜欢杰尼斯偶像，逼着家里的男童投简历，只为能够接触到杰尼斯的少年们。岚成员樱井翔在一次访谈中聊起，有人把刚出生两个月大婴儿的照片也送来事务所，喜多川很是无奈，“我这里可不是托儿所好不好。”
但在某种程度上，喜多川确实是一个大家长。操心着一群十几岁孩子们的生活起居、职业生涯、人生规划。
木村拓哉还在练习生时期，偷偷染了金发参加前辈的记者招待会，结果被喜多川发现，立刻拖着他到便利店买了喷发剂给染回了发色。布川敏和记得，小时候喜多川常来宿舍看望他们，酷酷地问一句，“YOU，肚子饿了吗？”并为他们做相当美味的意大利面。有时候，还会把孩子们带回家里，边看电视边给他们做大蒜饭和法国吐司。送饭去练功场是常有的事情，一群少年有时候也不习惯，这么认真严肃的场所，怎么好吃饭呢。身为社长的喜多川满不在乎，倒是“训斥”他们，“那你们到底给我赶紧吃啊。”在社内，有着一条禁止对社长使用敬语的规定，只因为喜多川吐槽过，“敬语这玩意儿也太死板了吧。”
喜多川一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喜多川给予这些孩子的陪伴，可能比他们的父母还要多。从十几岁起就跟着他长大的男孩们，把他当做比亲人更重要的存在。“对我们来说，他就是父亲。”少年队的东山纪之回忆，“他是用最大的温柔接纳我们的人。”
“YOU，就去做吧！”这是喜多川最喜欢说的口头禅。简单粗暴，也最能够直击人心，少年们都深深被这句话所鼓舞。也正是因为喜多川时常说“YOU”，孩子们并不惧怕他，反倒觉得拉近了和这位社长的距离。
就算骂人，也是，“YOU，你话太多了！”“YOU，又跳错了！”“YOU，不要再打架了。”有杰尼斯练习生在综艺上透露，因为喜多川说过一句“YOU，算是中上的水准嘛”，而感到浑身充满力量，一直努力至今。
木村拓哉在节目上展示喜多川社长的口头禅——“YOU”。图/ NAVER まとめ
事实上，喜多川在一次广播节目中坦言，经常喊“YOU”，除了自己在美国长大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事务所里的孩子太多，生怕叫错名字，也不想伤了谁的心。无论是谁，叫“YOU”总是没错的。这样也有麻烦，时常在事务所的喜多川大喊一声“YOU”，所有人都回头看，以为被点名的是自己。木村拓哉曾很无奈地说，“好歹您也叫个名字啊。”
喜多川离开之后，所有被他喊过“YOU”的艺人们都在怀念这个称呼，这成为他们之间最后的连结。也是这样直白的点名，让这些最普通的少年意识到自己的不普通，从日本的各处聚集到这里，走向舞台，成为偶像。
杰尼斯元老东山纪之在7月10日发表了一段悼词，这是他第一次对喜多川使用“YOU”：“谢谢Johnny桑从川崎那样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找到了我。教会我，如果没有对人的温柔和职业的精神，我将不会存在在这里。我感谢这份相遇以及深深的羁绊。YOU，在天国等我哟。”
2
喜多川把所有的心力都投在了杰尼斯事务所上，直到入院的前一天，他还在为练习生的公演奔走。2011年~2012年间，他三次登上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这在亚洲娱乐圈是前所未有的。“制作了最多演唱会的人”“培养了最多的金榜冠军歌手的人”“制作了最多金榜冠军热曲的人”。据统计，喜多川在十年间，制作过8419场演唱会，旗下47组艺人的439首单曲拿到过榜单冠军，总销量接近1亿5000万张。
除了数量上无可比拟，更重要的是，他还是那个让日本男偶像活起来的人。在杰尼斯出现之前，日本男偶像是不知道如何“笑”的。Johnny桑回忆说，那个年代人们都会说，“男子汉跳哪门子的舞？”“男人3年最多笑3次就够了。”那是一个对于“笑”没有任何概念的时代，杰尼斯的出现打破这个局面，创造了真正意义上的“偶像式微笑”——雪白的牙齿和闪烁着光芒的双眼，这是专属杰尼斯的笑容，也是这个标志的偶像微笑，让许多粉丝声称自己从中感受到了“希望与爱”以及好好生活的勇气。
喜多川表示过，作为一个娱乐从业者，他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制作能让观众们感到幸福的Show。他最喜欢坐在背对镜头的地方，和观众坐在一起，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这能让我进步。3小时的表演里要是有1分钟的不喜欢，我都会说给他退钱吧。面对观众，即便只有1分钟做不好，都应该感到惭愧。我们的职业就是创造使观众满意的作品，这是必须做到的，每个人都抱着这样信念，即便是1分钟也不能浪费。”
但对于选角，他又不那么严格，“我从来不选，想做的孩子就给机会让他们去做好了。”在接受NHK采访时，喜多川透露，他曾在排练间隙问过一群孩子，你们谁会溜冰？有7个孩子举手了，这7个孩子最后组成了杰尼斯早期日本标志性的偶像男团“光GENJI”。泷泽秀明也在采访中表示过，“有时候也觉得Johnny桑简直失去理智了。但他就是要做前人未做的事，造前所未见的东西。”
“每个年轻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就算是迟钝的孩子也有迟钝的有趣。不管是哪个孩子，身上都有人类的某一种美。我是真心认为，我们的孩子，我们事务所的这些孩子，绝对能够传承这一点下去的。”喜多川说。
喜多川在NHK的访谈节目中聊起因滑冰的快乐而组建“光GENJI”男团的。图/ NHK WORLD
日本著名的节目主持人、作家黑柳彻子回忆，在几十年前，她就知道喜多川培养的孩子一定可以成为明星，那些是“只有Johnny桑才会了解的，从众多石子里挑选的、挖掘出来的，如钻石般存在的孩子。”
黑柳彻子眼里，喜多川是一个连替换衣服也没有、每天穿着相同服饰、完全埋头工作的老头，甚至连喜欢的食物都只是蛋包饭之类的家庭快餐厅料理，“但就是这样的人啊，为了打磨自己的感官，可是会跑到拉斯维加斯看世界第一的秀呢。”
Show的魅力，在喜多川的心里是不可撼动的，在他看来，这同样是表演、娱乐与偶像的魅力，“世界总是有悲伤，但我们的秀都是happy ending，我也希望这个世界都是happy ending。”
3
2013年1月，NHK World纪录片《JOHNNYS' World：Top of the J Pops》采访了Johnny喜多川。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受电视节目的采访。当时他表示，就算有一天他离开这个世界了，不在了，他相信还会有人把杰尼斯的事业继续发展下去。主持人问，“就算没有你也可以继续吗？”
“那是当然。”喜多川这样回答，“我从不发号施令，指使别人去做这个去做那个。我只是在一旁看着，关注着，仅此而已。”
5年后，他已经为自己寻找到一个接班人了。
2018年，喜多川钦点13岁就进入杰尼斯的泷泽秀明退居幕后，从艺人转变身份，承担起培训杰尼斯新人的任务。这个从杰尼斯走出来的男孩，也将回归到起点的地方，继续承载喜多川的意志。消息传出后，泷泽秀明在中居正广的节目《金曜日のスマたちへ》接受采访，“实在是很喜欢杰尼斯，很喜欢Johnny桑，总想着一定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如果非要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我这么做是想好好孝顺他吧。”
喜多川与他的接班人泷泽秀明。图/ 东网
6月18日，因病入院之后的喜多川和他的孩子们一起度过了最后的时光。杰尼斯旗下几乎所有的艺人们和练习生都前去探望他，甚至因为人太多曾造成一时的交通滞留。
国分太一在TBS节目《ビビット》中回忆，这三个星期里，为了让昏迷的喜多川苏醒，大家把杰尼斯的新曲、历代经典老歌，做成了一张长达11个小时的录音带，每天在他的床头循环播放。还在病房的电视机里播放杰尼斯的演唱会、舞台剧的录像。甚至有人提议，买来便利店喜多川最爱的烧肉便当，一群人围坐在床前吃，希望能够用歌声、影像、烧肉便当的香味唤起他的意识。
7月9日下午4点，喜多川因脑动脉瘤引起的蛛网膜下腔出血，在东京病逝。据杰尼斯事务所官方通告，“最后，Johnny桑在他最爱的孩子们的环绕下，落下了人生的帷幕。”
喜多川去世后，守夜与告别式只允许杰尼斯旗下艺人与练习生参加，事务所对外宣称，这是一场属于“家族的告别式”。有日本媒体透露，有些解散多年的杰尼斯团体，以及退出演艺圈二十多年的前杰尼斯艺人，都会前来与喜多川告别。就像曾经召集起这些少年的一样，喜多川在身后，再次让这些杰尼斯少年聚集在了一起。
杰尼斯艺人国分太一谈及喜多川病逝，在节目中痛哭。图/ 网络
对于很多杰尼斯粉丝来说，这正是喜多川最重要的意义。7月10日，朝日电视台在东京街头展开了一次访问，不少普通民众表示，“Johnny桑把那么多偶像带我们的面前，让我们相信希望和梦，真的是谢谢他。”
一位日本网友なっつ，为他画了一组漫画，在推特上广为流传：戴着墨镜的老人，手心捧着一颗石子，擦拭着外壳，隐藏在石砾中的钻石显露出来，闪着光。然后，他把这颗钻石，抛向了人群。在人潮，荧光棒和鲜花的簇拥下，舞台顶端的聚光灯里，有一个少年，正朝老人挥着手。“谢谢你，培育了这么多的爱。”
日本网友なっつ为纪念喜多川创作的漫画。图/ 推特
关注杰尼斯多年的资深粉丝リンリン告诉每日人物，之所以大家会这样怀念与不舍Johnny喜多川的离去，是因为他重新创造了“偶像”的涵义。
“Johnny老爷爷所创造的偶像，是会持续带来一种美好的。这些少年偶像从十几岁开始，就一直存在着，跟着你一起长大，一起变老。有缺点，有脾气，是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杰尼斯的偶像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可以‘活到’四五十岁，可以活到他们也有了皱纹，也成家生子。这些偶像不会随着你的青春期结束而消失，他们会给你一直的陪伴，你永远不会觉得青春走的有多远。但如今，Johnny桑去世了，一些因为他才留下的艺人，可能会退社，会离开。当这一刻，你才真正意识到，青春是真的结束了。”
图/ 网络
部分资料引用自：
『蜷川幸雄のクロスオーバートーク』NHKラジオ第1 2015.1.1
『JOHNNYS' World：Top of the J Pops』NHK World 2013.1.27
每人互动
你最喜欢喜多川发掘的哪个偶像？
推荐阅读
（点击图片即可获取全文)
文章为每日人物原创
侵权必究
我们从人物杂志出发，记录这个时代值得记录的人。
点击
阅读原文
查看更多历史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