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AO馈赠给你的变脸，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ZAO的官方微博在8月30日特地强调，“你们要记得，ZAO的精髓在于加好友玩，过几天你们就会懂。”这句话对应的是ZAO的一个延伸的功能，可以同时把视频里的两个脸换成自己和好友的，比如一段恋爱电影里，可以把双方换成你和你喜欢的人的脸，尽管现实中你们或许没有可能恋爱，但依靠ZAO，你们可以在换脸之后的视频中表白、拥抱、甚至是接吻。
文 | 易方兴
编辑 | 金匝
运营 | 拾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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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ZAO之后，如果想要换脸，得先看完一段宣传视频。
尽管ZAO的口号是“仅需一张照片，出演天下好戏”，但这段宣传视频里演示的换脸场景，全部都发生在生活中。视频里的五位女生，有的是在旅行，有的是在健身，有的是在跳舞，一瞬间过后，她们的脸全变了。它展示了一种无处不在的可能性：只要有脸出现的视频，都能换成另一个人的。
问题是，人们真的有换脸需求吗？
《天龙八部》里的阿朱，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段正淳，戴上人皮面具，乔峰复仇心切，一掌过后，塞上牛羊空许约。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电影《变脸》里，为了调查炸弹的放置地点，不得不整容变成杀手的脸，而后自己的生活支离破碎。
影视剧作品中不少都有关于换脸的题材。所有的变脸主角，无一不是支付了巨额的代价，有的是生活，有的是人格，有的是生命。如今，伴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ZAO给出了一种新的可能性，看起来不需要支付什么代价就能换脸，你要不要试试？
ZAO的火爆程度可以证明，愿意换脸的大有人在。由于下载的人太多，最初三天，它登上了IOS免费软件畅销榜第一名，超过了抖音和拼多多。ZAO的官方微博一度抱怨，服务器一直在满负荷运行，本来是花了700万租了一个月的云端服务器，结果一天就用掉了三分之一。
从ZAO的影视素材分类，可以看到它的目标用户群体。换脸的场景一共分为三大类，一类是与偶像演对手戏，一类是换装，一类是经典场面再演绎。人们只需要提供一张高清照片，就可以把明星或是模特的脸换成另一张脸，还可以分享到朋友圈和微博里。
这样的换脸过程更像是一种掠夺。掠夺过来对方的身材、造型、场景，包括影视剧中角色的身份、地位甚至是男女友，一并成为换脸过后自己的所有物。这样的尝试，对于渴望活得更加精彩，渴望自我更完美，或是渴望站到偶像身边的饭圈人士来说，显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相当一部分人乐在其中，一家科技公司的总裁在朋友圈连续分享了两个ZAO视频，光头的他感慨：“实现了我的长发梦，感谢ZAO。”一个连续把自己的脸换进《亲爱的，热爱的》、《陈情令》等电视剧的女孩说，“隐私没了，但能和爱豆同框，值了。”
但这还不够。ZAO的官方微博在8月30日特地强调，“你们要记得，ZAO的精髓在于加好友玩，过几天你们就会懂。”这句话对应的是ZAO的一个延伸的功能，可以同时把视频里的两个脸换成自己和好友的，比如一段恋爱电影里，可以把双方换成你和你喜欢的人的脸，尽管现实中你们或许没有可能恋爱，但依靠ZAO，你们可以在换脸之后的视频中表白、拥抱、甚至是接吻。
这里上演了人们各式各样的欲望表达。如果说网购、聊天、出行类APP解决的是底层需求的话，ZAO应对的是一种意淫类的伪需求，在这场换脸狂欢中，每一个人既是导演，又是观众，最后被满足的，只有自己的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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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ZAO，不得不提到它背后的陌陌。这家公司从社交到直播的转身，一度刷新了它的财报。而现在，它瞄准了短视频。
尽管陌陌CEO唐岩曾多次宣称，短视频并不是陌陌的重点，但陌陌还是身体很诚实地开发了数款短视频APP。2018年，陌陌旗下的天津合尔科技有限公司，分别推出了“谁说”和“超有梗”两个短视频APP，其中，超有梗可以算作是ZAO的“前辈”，同样是使用大量的影视素材，超有梗是支持把影视片段中的声音换成自己的声音，而ZAO更干脆，直接把脸给换了。
不过，无论形式怎么改变，核心都是不变的。唐岩负责规划了陌陌短视频的定位，是更侧重于帮助用户建立关系和互动，核心仍是社交。无论是超有梗也好，ZAO也罢，最终的目的，都是打造出一种新型的社交方式，从而填补陌陌本身无法承载的玩法。
很显然，超有梗的尝试失败了，进行影视片段配音的二次创作，对人们的声音条件有要求，同时还要费脑细胞想段子，哪怕是陌陌付费鼓励人们进行创作，都没什么人参与。如今，IOS里已经找不到这个app的身影，而在安卓平台里，超有梗已经转到长沙深度融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排行一千多名，也正是这家公司，最后让ZAO诞生了。
天眼查资料显示，长沙深度融合于2017年9月注册成立，注册资本为5000万元，是海南喵咖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而王力和雷小亮各持海南猫咖50%的股份。王力为陌陌公司董事、总裁及COO，雷小亮则为陌陌公司联合创始人兼游戏业务部总裁。
值得一提的是，AI换脸术早已不是什么新技术，作为人脸识别技术的副产品，早在2017年，在美国社交网站Reddit上，用户“DeepFakes”就发布过一个“假视频”，将成人电影中演员的脸替换成了知名女星的脸，随后，团队将这项技术开源，所有人都能免费使用。
可以说，只要你有耐心，你可以自己动手用DeepFakes的开源技术进行换脸。由于视频的本质也就是一张张的图片，有了足够多的面部照片，对AI进行训练之后，使用模型转换图片源代码，就能得到换脸之后的图片，这些改过之后的图片组合起来，也就成了视频。
不过，这需要大量的时间、技术背景和硬件支持，ZAO的领先之处在于，它极大的缩短了换脸的准入门槛，普通人要付出的只不过是一张高清照片，以及10秒左右的等待时间。
表面上看，陌陌的付出和用户的付出几乎不对等。在人脸识别领域工作了五年的周妍说，AI云端服务器是收费最贵的服务器之一，而进行海量的模型转换运算也需要强大的算力支撑，“陌陌投入这么大，做一个毫无盈利模式的APP，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满足人们一个跟意淫差不多的需求？”
果不其然，在冰山一角之下，人们从ZAO的用户协议中找到了需要支付的更多代价。在老版的用户协议中ZAO规定：用户上传发布内容后，意味着同意授予ZAO及其关联公司，以及ZAO用户在“全球范围内完全免费、不可撤销、永久、可转授权和可再许可的权利”，这些权利“包括但不限于可以对用户内容进行全部或部分的修改与编辑（如将短视频中的人脸或者声音换成另一个人的人脸或者声音等）以及对修改前后的用户内容进行信息网络传播以及《著作权法》规定的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全部著作财产权利及邻接权利”。
这段话读起来有些拗口，简单的说，ZAO可以对用户的脸和声音进行任何修改，并且保有著作权、财产权在内的一切权利，这些权利是永久免费、可转授权、且不可撤销的。这等于说，当你在用户协议上打勾的那一刻起，你就把你的脸授权给ZAO使用了。
而在9月1日后，ZAO紧急修改了用户协议内容，新版的用户协议中删除了过于霸王条款的语句，但是仍然提示，ZAO可以保留用户面部数据，以及在“为了改善‘ZAO’为您提供的服务”的前提下，可以使用这些面部数据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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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用户作为代价支付给ZAO的海量面部数据，ZAO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谷歌研究总监 Peter Norvig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我们没有更好的算法，我们仅仅拥有更多的数据。”在深度学习领域，数据往往是比算法更值钱的东西，在发展最为迅猛，变现渠道最多的人脸识别领域，人脸数据库的价值不言而喻。
以网络上公开的人脸数据库来说，中科院的CASIA-webface人脸数据库，包含约1万人的人脸，这样的数据规模已经排名前列了。从事人脸识别相关项目的开发，往往需要更大量的面部数据来对AI进行训练，如果现有的数据库不够，那只能各个公司自己想办法。
以目前的结果来说，ZAO的办法很不错，借助现象级APP，一夜之间收获大量用户的面部信息，尽管ZAO没有公布目前的认证用户数量，但从IOS畅销榜连续三天登顶的态势可以估算出，ZAO所得到的面部信息，最少也是是数以万计的。尽管经历舆论风波之后，ZAO所获得的权益大打折扣，但根据新款的用户协议，能做的事情依然有不少。
周妍也提到，和公开的人脸数据库相比，网络上大多是利用爬虫软件抓取的公众人物面部信息，而ZAO得到的完全是普通人的面部信息，与网络上的数据均不重合，很显然，可利用价值更高。
另一方面，抛开个人隐私不谈，AI换脸术引发的争议自从2017年这项技术面世以来，就从未停止过，因它一度被大量应用于色情、诈骗、打击报复领域。比如，DeepFakes技术发布以来，美国许多女演员被移花接木，成为色情视频的主角，深受其扰。联名抗议之后，Reddit终于发表抵制“非自愿色情”的声明。这个事件的重点在于：虽然视频是假的，但Deepfakes仍然侵犯了这些女性的权益。
与此同时，在版权上，ZAO也存在隐忧。就在2018年3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的《关于进一步规范网络视听节目传播秩序的通知》中规定：“坚决禁止非法抓取、剪拼改编视听节目的行为，并严格管理包括网民上传的类似重编节目，不给存在版权问题、内容问题等的剪拼改编视听节目提供传播渠道。”
由此可见，在换脸的行为中，人们为了实现变得更完美的愿望，要支付代价的可能不仅仅是个体，还有整个社会的安全感、诚信体系，以及广泛的著作权。
可即便是这样，ZAO最新的微博声明底下，还是有支持的人：“互联网有隐私吗？想要隐私还是最好不要上网”，“建议集体回到石器时代，一个草丛就能保护隐私。”
这个时代，关于隐私最出名的言论，应该是李彦宏说的那句：“中国人对隐私问题的态度更开放，也相对来说没那么敏感。如果他们可以用隐私换取便利、安全或者效率。在很多情况下，他们就愿意这么做。”
在免费的互联网中遨游久了，许多人渐渐忘了一件事：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毫无盈利模式的ZAO，凭什么支付每天200多万的服务器费用，难道目的只是博君一笑，或是让你意淫一把？毕竟ZAO的背后，是在陌生人社交领域野心勃勃的商业公司陌陌，它不是一家慈善公司。
据央视报道，9月3日，ZAO被工信部问询约谈，针对的就是媒体公开报道和用户曝光的App用户隐私协议不规范，存在数据泄露风险等网络数据安全问题。
现实往往是，人们最关心一件事物的时候，常常是即将失去它的时候。但当真正失去了，人可能慢慢的也习惯了。事实上，进入数字时代以来，为了更好的满足自己的各种需求，人们一直以来都在让渡自己的隐私。这是科技进步的代价。就像为了收快递，你得告知自己的住址，为了网购，你得告诉大数据你平时都搜索哪些商品，为了社交，你得同意各种社交APP访问通讯录。很多时候，得到的便利与支付的代价相比，常常并不对等。
被誉为“大数据时代的预言家”的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在他的著作《大数据时代》一书中有过一个总结：“凡是过去，皆是序曲。” 换脸，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从容貌到身体到基因，甚至到精神，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模仿与替换，我们无法再主宰我们本身，这才是未来最难预测的危险。就像《美丽新世界》描述的那样——人成为非人。
在人工智能衍生出的众多产品中，ZAO不是引起如此大争议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更美好，亦或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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