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狗仔卓伟当老板：我还有新闻理想，但兄弟们得吃饭啊

曾经翻墙头爬悬崖偷拍明星的狗仔之王，如今是坐在办公室里的卓老板。曾经专拍“明星背后的新闻”，如今要跟明星“合作共赢”。卓伟坚称自己的成就感并非做出多大的公司，而是实现新闻理想，但他也知道，“兄弟们要靠我吃饭呐”。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文 / 郭彦博编辑 / 周欣宇

“中国第一狗仔”卓伟又上头条了。 7月31日，林心如霍建华结婚晚宴，内场并未邀请媒体进入。网友爆料说，风行工作室的航拍无人机被当地警方击落。卓伟发了条微博：“网友星探莫悲哀，下次婚礼咱还拍。” 引发争议的是卓伟的微博配图。20多位记者举着各自的LOGO，做出大拇指向下的动作。 8月1日凌晨，在微博热搜榜的实时排行中，关键词“卓伟”的热度甚至一度超过“霍建华林心如结婚”，位列第七。 网友并没有“悲哀”，7万多条评论里，点赞最多的反倒是指责狗仔“没有礼貌”。 卓伟解释，风行工作室摄影记者并没有大拇指向下，无人机也没有被击落。自己发照片要传达的意思是，“不要因为一次的失败就气馁，不能因为这一次的失落就不再履行自己作为新闻记者进行报道的责任”。 这不是狗仔卓伟第一次面对质疑。 

“我滚出娱乐圈，那是娱乐圈的损失”

事实上，质疑声从2006年11月29日至今，从未止息。

 这一天，卓伟和老搭档冯科招募了两名摄影一名司机，组建了内地第一支狗仔队“风行工作室”。 合作十几年后，冯科仍记得，这一天是卓伟最开心的一天。“他带着司机在北京三环上兜了整整一圈，开着车窗又喊又叫。” 平日里，从这个1971年出生的男人身上，你很难找到一点“狗仔”的影子。他不会开车，也不会用相机，“拿手机跟别人合个影都费劲”。戴金边眼镜、挎磨砂皮包、穿卡其色西裤的他，脸上永远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除了喝点小酒写写打油诗，他也没什么爱好。 不过，这不妨碍风行工作室很快就凭借偷拍风行天下，这个“老干部”形象的男人成了“狗仔之王”。他掰着手指头历数那些倒在自己镜头下的明星：G姓大导演车内艳遇，W姓大明星出轨，王菲李亚鹏结婚，王菲谢霆锋复合，张艺谋超生，陈赫出轨…… “上头条”带来的是难以名状的快感。卓伟语气庄重，脸上充斥着带有满足感的笑。他回忆并享受着自己十几年狗仔生涯里的每一个代表作，双手兴奋地在空中挥舞。他笑着奉劝明星们，“还是别防了，防不胜防”。 

每次做出一条大一点的新闻而志得意满时，他就在微博上写一首打油诗。他写演员文章马伊琍秀恩爱是“渡尽劫波恩爱在，相对一笑泯情仇”；写大张伟与经纪人领证是“段子说完拂衣去，深藏证书与爱情”；他用“日中断苇乱，雨后孤山横”隐喻隐婚生女的H姓女星；用“碰头去崖下，逐兔到树前”暗指买婚纱的L姓女星。

卓伟的办公桌。图/郭彦博

 在微博上，卓伟晒出的诗少有和者，评论里大部分是骂声。 6月20日，卓伟放出了W姓男星女友事件的猛料，他的团队采到了明星的绯闻女友“小G娜”，“卓伟滚出娱乐圈”的话题旋即登上微博热搜。 一条一条看完上千封网友私信，卓伟笑了。“我滚出娱乐圈，那是娱乐圈的损失，是广大爱好八卦的网友的损失。” 在卓伟看来，他和他赖以成名的偷拍，是在帮助粉丝认清一个真实的娱乐圈，也是帮明星认识真正的自己。 “咱们就从普通人的角度，一个女孩儿被男朋友抛弃了，找男朋友要个说法，过分吗？你作为男朋友，跟人家说明白为什么分手，做不到吗？你还发微博否认人家的存在，否认历史，这样做对吗？” 他梗着脖子，把层层递进的质问最终落在道德谴责上。“我觉得这么做不光不够公众人物的道德水准，连普通人都够不上吧？钱也让他们挣了，名也让他们出了，然后坏事儿一样没少干，还不让媒体监督报道，那他们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在卓伟的镜头和笔下，“真实的娱乐圈”有明星做慈善，有夫妻秀恩爱，但更多更受人关注的则是地下情，是婚变，是出轨，是明星见不得光更见不得粉丝的丑闻和八卦。 甚至有朋友说卓伟是“带着恶意过滤新闻选择明星，然后又偷拍找证据，最后害得明星妻离子散，粉丝哭天抢地”。 卓伟本人毫不在乎。 他在不同场合阐述自己的新闻追求，每次几乎一字不差：“我认为新闻自由就是，只要是真实的，没有我不能拍的，没有我不能写的，没有我不能报的。” 

“你就是那个屋顶上的人吧？”

如今的“中国第一狗仔”、“娱乐圈纪检委”，常常用“出身微贱”来形容自己。

 2000年1月27日，29岁的卓伟被朋友介绍到天津一家报社做娱记。在此之前，他是爱逛新华书店和电影资料馆的中专冶金专业学生，是觉得“以后肯定能做大事儿”的天津钢厂秘书，是查逃票收垃圾扫厕所的电影院售票员。 躲在电影院黑暗角落里的卓伟，喜欢的是保卫萨拉热窝的游击队队长瓦尔特，《追捕》里穿着风衣的高仓健，悬疑片《西北偏北》里风流潇洒的加里·格兰特。 这些荧幕上孤注一掷的英雄，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卓伟的职业选择。为了成为“狗仔”，卓伟屡换工作，“认准了就是要干这个”。好容易当上了娱记，却发现原来工作内容就是“跑跑发布会，领个红包回来发发通稿”。 卓伟皱着眉头，“这不是我想做的新闻”。 “老韩最烦的就是发布会。”射箭运动员出身的摄影师冯科和文字记者卓伟一拍即合，两个人从2003年开始搭档，“寻找明星背后的真相”。 第一次搭档出活，卓伟带着冯科，在北京后海方圆几平方公里范围内，转了整整一个下午，漫无边际地打听李连杰的前妻住在哪儿。 这种“大海捞针式”的寻找，很快为两个人积累下庞大的资源库。 卓伟可以记住上百位明星的住址和车牌号码，在人群里扫一眼就可以认出明星甚至明星的助理、经纪人和家人。 他曾不止一次把狗仔形容为侦探。酒吧里的招待、经纪公司的宣传和机场的订票员，被发展成他找到明星的“线人”。房屋中介、装修工人和小区保安是他接近明星完成拍摄的常用伪装身份。明星的表情、手势和出行路线，都可被他用来分析对方是否有八卦绯闻婚外情。 2005年，卓伟和冯科为了拍到电影《无极》的独家剧组照片，自带十几米的梯子爬上片场角楼，一蹲就是4天。每天凌晨3点，冯科还睡得昏昏沉沉，卓伟拍屁股把他叫醒，“再拍一天，最后一天”。 冯科后来才知道，老韩嘴里的最后一天，其实是拍到他满意的照片为止。“他就是能忍，挺得住。” 最终，卓伟和冯科突破了剧组花200万元请的安保系统，独家拍到了剧组工作照和人物造型。 照片曝光后，导演陈凯歌盛怒之下彻查剧组，两个人的藏身之地已经只剩喝空的水瓶子，吃剩的桶装方便面，穿过的军大衣和满地的烟头。陈凯歌在一档访谈节目里说：“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感动，我们如果有这样的职业精神，还怕拍不出好电影吗？” 冯科谈到这段往事十分得意：“陈红（陈凯歌妻子，《无极》演员）后来见到我就问，你就是那个屋顶上的人吧？” 在冯科看来，虽然卓伟不会开车不会拍照，但对娱乐八卦有着“天生的第六感”，是“天生的狗仔”。冯科讲起来神乎其神：“老韩带着队员开车扫街会突然让司机停车，他能预感到哪儿能出现明星。” 卓伟爱看侦探小说，能从毫无关联的新闻里找到明星动态。2013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媒体拍到王菲和李亚鹏一起出来的照片，“老韩预感他俩肯定出事儿了，后来听说他们一起去了新疆，老韩当时就判断，肯定是去离婚了”。 

道德和法律站在我这边

7月6日，金星脱口秀节目的主题是“狗仔那些事儿”。在节目最后，金星总结：“如果做狗仔的人为了追逐轰动的效应，枉顾了他人的感受，甚至泯灭了自己的人性，那就不仅是一种无聊，而是一种纯粹的恶。”

全明星探办公室。图/郭彦博

看到这期节目，卓伟的狗仔团队“炸”了，编辑们拍着桌子“群情激愤”：“我们得在节目里反击，这说的就是我们啊，我们不反击谁反击啊！” 冯科痛说革命家史一般讲述起自己当年偷拍的往事。演员傅彪去世前，冯科在他就诊的医院对面楼上拍摄被发现，傅彪家人拉上了窗帘。“我心里觉得不好受，找到傅彪家人，告诉他们我不拍了，拉开窗帘吧。” 卓伟觉得自己的团队守住了底线。他鼓励团队成员，现在新闻报道不是该讨论“过不过”，而是该讨论“够不够”。 圈子里流传，狗仔卓伟不可能被钱收买，卓伟本人则“敢拿人格担保，没拿过不该拿的钱”。冯科说，2008年大年二十九，两个人在北京一家商场聚会吃饭，分了一年里挣的8000块钱。用这钱，冯科买了几件棉衣，卓伟买了一身西装。 在采访中，卓伟提到两次“一万块钱”的例子。一次是多年前收到一位W姓明星的一万块“封口费”。他怒斥：“笑话！你一万块钱就想买走新闻记者的尊严？就想买走我卓伟的尊严？” 另一次是受邀到H姓男星工作室做客收到一瓶红酒，出门之后才发现里边装了一万块钱，他立刻送了回去。 “我们拍到文章出轨，他通过朋友找到我，说照片他买下来，价钱随便开，我还是拒了。”卓伟一脸云淡风轻。 2014年，卓伟爆出“周一见”，拍到文章和姚笛在深圳街头拥吻。“有人说马伊俐的孩子还在哺乳期，你爆出来有没有考虑孩子的感受？我就想，文章出轨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老婆孩子的感受？别怨我。” 除了道德，卓伟觉得法律还站在他这一边。 2015年6月，卓伟爆出陶喆“出轨门”，被以侵犯名誉权为由告上法庭，一审判决驳回陶喆诉讼请求。判词里说，公众人物应充分顾及其个人品行和道德情操对社会大众的影响和示范效应，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努力为社会树立良好的榜样。 卓伟在微博里转发：“说得何其好啊！我其实一直也在努力为社会树立良好的榜样。”              被裹挟的卓老板

虽然卓伟“从未想用狗仔的身份赚钱”，但“狗仔”显然已经成为一门生意。

 2010年，视频网站的兴起给风行工作室带来契机，卓伟和冯科成为“北京大风行锐角度文化有限公司”的老板，公司的口号是给平面媒体和网站提供“有娱乐价值的图片和视频节目”。 2015年1月，其公司旗下的APP全明星探上线，卓伟开通实名微博“中国第一狗仔卓伟”宣传造势。 

来自资本的认可让冯科更加自信，他带着策划书，没费多大力气就谈来了1000万投资，“很多资方追着，恨不得你赶紧签完，3天之内就打钱”。

办公室墙上卓伟照片。图/郭彦博

 曾经翻墙头爬悬崖偷拍明星的狗仔之王，如今是坐在办公室里的老板“卓大大”。 当了老板的卓伟，每天早上10点准时上班开编前会，给编辑修改标题。一名刚来不到半个月的编辑形容卓伟，“卓大大24小时一刻不停地刷手机找选题”。 “杨幂被唱衰、姚笛当小三、蒋梦婕和男朋友分手、杨洋搞对象不敢承认，白冰现在感情没着落，唐一菲也算小三不过扶正了……” 卓伟在给全明星探的编辑布置选题：“罩在新版《红楼梦》演员头上的爱情魔咒如何能解除？” 卓伟对自己的标题很满意，他摇着头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我再查查，我再查查还有谁。” 卓伟喃喃自语，眼睛一刻没离开手机，语气像突然挖到了宝，天津口音突然浓重起来：“啊，还有黄轩儿！还有赵丽颖！还有徐璐儿！这新版红楼梦也出来不少人啊！” 如今，公司越做越大。卓老板手底下有了70多名员工，十几位狗仔队员，在北京、上海、长沙、香港、台湾甚至美国好莱坞都有站点。 不过，卓伟当老板却越当越不习惯了。

卓伟和编辑讨论选题。图/郭彦博

聊起偷拍，狗仔卓伟挥着手拍着桌子，聊起公司和管理，老板卓伟双手环抱，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我的志向就是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拍到东西，我的成就感不是我要做一个多大的公司，我有多少员工，而是要实现我的新闻理想。” 卓伟叹了口气：“可是，兄弟们得靠我吃饭呐！” 相识三十多年、中专时期的同学章童被卓伟拉来在编辑部帮忙。在章童看来，卓伟是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热钱“一步一步逼成了老板”。 狗仔卓伟自称从来不和明星交朋友，他通过偷拍无限接近明星，却试图把自己抽离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报道的客观公正”。老板卓伟却不得不想得更多，他需要抽出更多时间，去处理团队的人际关系和对外应酬。 冯科把全明星探定位为全行业的娱乐资讯平台。“我们有明星专访，有剧组探班，有明星直播，观众可以从我们这儿看到真实的娱乐圈。” 全明星探的专访栏目“全明星谈”和传统的娱乐资讯毫无二致。专业的主持人，二次元的字幕，明星拿着带有“全明星探”LOGO的麦克风，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冯科认为和明星的合作是一种共赢，“我们的平台做大了，可以给明星提供宣传的平台”。 

卓伟负责全明星探的内容，冯科则处理经营和对外事宜。和做狗仔时一样，两个人依旧配合默契。

 相较以往，冯科说自己变得“小心翼翼”，待人处事“都得先考虑考虑再说话，没有以前那么自在了”。 关于全明星探如何盈利的问题，冯科就斟酌了好几次。“目前只能说我们做的是粉丝经济，一切要等先把平台做好了再说。” 卓伟每天乐呵呵的，“没太多想赚钱问题”，也没什么烦心事儿。只不过偶尔早上醒了，“一想这个月要发出去几十万工资，哎，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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