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所涨薪潮，全都是泡沫？
作者 | 智合研究院 张照栋
来源 | 智合
美国律所，又双叒叕涨薪了……
11月28日，美国律所Cravath, Swaine & Moore通知员工，该所将根据资历给律师涨薪，幅度在1万到2万美元之间，律师基本薪资将提高至22.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61万元）到42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00万元）。
美国律所2023年的涨薪潮，就此掀起。普衡、德杰、宝维斯、霍金路伟、贝克·麦坚时、凯易等一众美国头部大所纷纷紧跟Cravath律所步伐，宣布加薪，且加薪幅度基本与Cravath一致。
这波声势颇为浩大的涨薪潮，似乎昭示着美国作为全球第一大法律服务市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火热态势。然而，在复盘这波涨薪潮、细究其原因后，我们发现，大所争相涨薪似乎只是虚假繁荣的泡沫，美国律师行业的光景并不明媚。
“较劲”引发的涨薪潮？
掀起这波涨薪潮的律所，是Cravath；但最早宣布涨薪的，却是另一家美国顶尖大所——Milbank。
11月7日，Milbank律所发布内部备忘录，宣布全体员工涨薪1万美元。一年级律师的基本薪资将从21.5万美元上涨至22.5万美元，八年级律师的基本薪资则涨至42.5万美元；备忘录还称，律所将根据资历给予2023-2016级律师1.5万到11.5万美元不等的年终奖金。
值得注意的是，在最近两年的美国律所涨薪潮中，Milbank律所都是一马当先，最早宣布涨薪。2021年6月，Milbank率先宣布调薪，将一年级律师基础薪资上调至20万美元，并在当月底再次上调，达到20.5万美元；2022年1月，Milbank又一次率先宣布将一年级律师基础薪资上调至21.5万美元。
几波涨薪潮下来，Milbank在美国律所薪资标准制定方面的影响力大幅上升，大有挑战Cravath律所之势，后者是美国各大律所公认的薪资标准制定者，其薪酬标准被称为“Cravath scale”。
今年Milbank率先宣布涨薪后，美国其他律所一直按兵不动，持续观望；直至三周后Cravath宣布涨薪后，才纷纷宣布涨薪。由此可见，Cravath在薪资标准方面的影响力依然举足轻重。
根据美国法律媒体“Above the Law”披露的Cravath薪酬标准，Cravath律所低年级律师的薪资涨幅与Milbank一致，都是1万美元；四年级律师（2020年入行）的薪资涨幅为1.5万美元，比Milbank高5000美元；五年级及以上的律师薪资涨幅则是2万美元，是Milbank的两倍。[1]
此外，Cravath还宣布给予2023-2017级律师1.5万到10.5万美元不等的年终奖金，数额与Milbank持平。
Cravath宣布涨薪后，McDermott、普衡、宝维斯、贝克·麦坚时、普士高、德杰、霍金路伟、世达、盛德、诺顿罗氏、斐锐、瑞格、凯易等众多美国头部大所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纷纷宣布涨薪，涨薪幅度和奖金设置标准基本对标Cravath。
Cravath引领大所涨薪潮，强势彰显其在美所薪资标准制定领域的话事人地位；而打响涨薪第一枪的Milbank，则似乎对自家薪资标准被压一头颇为不甘。
12月5日，Milbank再度宣布涨薪，提高该所资深律师的涨薪幅度，与当前市场的最高薪资水平相匹配。在一个月前第一次公布的薪资标准中，Milbank律所资深律所的加薪幅度较小，八年级律师（2016届）的薪资为42.5万美元；经过这波加薪后，Milbank律所的薪资标准将完全对标Cravath律所，最高薪资涨至43.5万美元。
经过这波律所薪酬的“军备竞赛”，美国大所的薪资标准连续第三年上涨，再加上律所的年终奖，一年级律师的全年收入能达到24.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75万元），八年级律师的全年收入则达到了5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92万元）。
涨薪，行情真的变好了？
一波让行业震惊的涨薪潮
涨薪，通常发生经济繁荣、行业兴盛时期。比如2021年交易市场的火热，推动美国律所业务量达到顶峰，员工需求量大，美国律师行业陷入前所未有的人才争夺战。
今年美国律师行业的行情也如两年前一般火热吗？显然并不是。
2023年是美国律师行业低迷的一年，客户费率创纪录增长、裁员潮、律所横向招聘减少、百年大所斯特罗克（Stroock & Stroock & Lavan）倒闭……
根据富国银行（Wells Fargo）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2023年前三个季度，美国大型律师事务所的平均收入增长不到5%，且盈利增长主要集中在规模最大的律所身上；伦敦证券交易所集团的数据则显示，9个月的交易量创下了自2013年以来的最低记录，大多数律所的主要收入来源——并购咨询业务因此大幅减少。[2]
如此惨淡的境况之下，美国大所的这波涨薪潮“让业内感到震惊”。[3]
美国律师事务所咨询公司Zeughauser Group 的法律行业研究顾问肯特·齐默尔曼(Kent Zimmermann)说道：“行业的基本面不支持大多数律所加薪。招聘在减少，许多律所的律师人数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实际需求。”
富国银行法律行业研究部门的顾问莱斯-斯塔克（Les Starck）则表示，这波涨薪“发生在我们所见过的律师生产力处在最低水平的时期。”
计费率飙升
对于加薪的原因，带头的Milbank和业内标杆Cravath都没有公开回应。
Milbank律所的总裁斯科特·爱德曼（Scott A. Edelman）在一份内部邮件中表示，“我们整个律所仍然非常忙碌，预计今年剩余时间将继续保持高水平的活动。”爱德曼称，律所度过了“非常非常忙碌的一年（a very, very busy year）”，生产率大幅提高，员工生活成本不断上升，“增加一些工资是合理的（it made sense to have some increase）”。
爱德曼的言论只是Milbank的一家之言，富国银行法律专业研究部门则将这波涨薪潮归因于美国律师计费率的飙升。
该机构最近的一份调查显示，今年前9个月，美国最大的50家律师事务所的净收入平均增长5.2%，主要原因是律所的计费率平均增长了8%，这是该机构有记录以来“计费率增长最快的一年”，并且预计明年计费率将保持在同一增长水平。
律师计费率的大幅增长，让众多美国大所即使在业务需求低迷时期也能保持收入增长，这也是他们选择加薪的底气。斯塔克说道：“律所能推动更高的费率，他们有底气继续这样做。”
“繁荣”之下，寒冬依旧
顶尖大所随波逐流，普通律所雪上加霜
除了计费率大幅增长这一原因外，美国大所这波涨薪潮的另一大原因则是“羊群效应”——在竞争激烈的行业，当“领头羊”的举动吸引了主要注意力时，整个“羊群”就会纷纷效仿。
“一旦有一两家知名律所采取了这样的举措（加薪），律所为了自身的竞争力和声望必定要和‘市场行情’保持一致，这意味着理性和严格的财务层面的可行性都将被抛到一边。”美国法律行业研究人员布鲁斯·麦克尤恩（Bruce MacEwen）说道。
参与此次涨薪潮的霍金路伟律所的CEO米格尔·萨尔迪瓦尔（Miguel Zaldivar）则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都在争夺这个行业最聪明的人才。” “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你无法参照其他律所的基准，你需要做的是对市场变化作出反应，做好准备。”
像霍金路伟这样的顶尖大所有能力跟随Cravath加薪，但对于绝大多数的美国普通律所而言，这波加薪潮让他们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美国律师事务所咨询公司Zeughauser Group 的彼得·泽格豪瑟 (Peter Zeughauser) 表示，对于利润较低的律所来说，他们可能倾向于拒绝参与这一轮加薪潮。
“对大多数律所而言，加薪完全没有必要，而且这对行业而言将非常昂贵。” 泽格豪瑟表示，Cravath的加薪将“给很多律所带来压力”，一些律所将拒绝加薪，并且承受“被挖走更多人”的代价，而那些有能力支付顶级薪酬的律所将成为这波加薪潮的受益者。
涨薪归涨薪，裁员不耽误
一家接一家美国大所的涨薪消息让人眼花缭乱，但这并不妨碍律所裁员浪潮的持续蔓延。
“Above the Law”12月8日刊文称，美国Top50大所K&L Gates 宣布该所在芝加哥、波士顿、华盛顿和匹兹堡的办事处正进行裁员，原因是律师的工作量过低。文章直言：“不要因为大所的涨薪消息分心，裁员仍然是行业的现实问题。”
“Above the Law”报道截图
美国律师行业的裁员潮，从去年开始蔓延：2022年11月，科律解雇150人；2023年3月，凯易裁员数十人；5月，德杰裁员近百人；6月，礼德裁员50人；同月，奥睿宣布裁掉90名员工，并且称还将继续裁掉全球6%的员工……
在肉眼可见的未来，裁员的乌云还将盘踞在美国律师头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那边厢涨薪如火如荼，这边厢裁员接二连三，虽然看起来有些吊诡，但这实际上是律师行业长期存在的现象。
涨薪是各家律所对核心资产“人才”的重视和争夺；裁员则是律所降本增效、人才优化的有效策略。“涨薪+裁员”，就是“大棒加胡萝卜”激发律师活力的手段。在当前的经济形势下，这种“边涨边裁”的现象或将成为美国律师行业的常态。
结语
在2023年年末出现的这波涨薪潮，无疑给惨淡了一年的美国律师行业注入了一股活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美国法律市场的韧性和顶尖大所的强大实力；但这并非整个美国律师行业的真实写照，涨薪的“繁荣”表象之下，一些阴影不能忽视：行业整体增长乏力、市场需求低迷不振、律所人才和业务焦虑愈发严重、裁员潮持续蔓延……
对于同样处在行业寒冬中的中国律所而言，美国律师行业的这波涨薪潮是一次难得的经验学习课。如何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吸引和留住顶尖人才？如何平衡薪资支出和盈利能力？如何进行灵活的战略调整以应对突然的市场变化？这些问题同样是中国律所当下的焦虑之所在，而向行业更加成熟的美国同行学习，无疑是一条可行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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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Above the Law：Cravath Announces Raises -- Comes Over The Top Of Milbank Scale.
https://abovethelaw.com/2023/11/cravath-announces-raises-comes-over-the-top-of-milbank-scale-for-some-associates/
[2] 路透社：US law firm pay raises spread for second year in a row
https://www.reuters.com/legal/legalindustry/us-law-firm-salary-raises-spread-second-year-row-2023-11-29/
[3]彭博社：Cravath Salary Raises Pressure Rivals Who Can’t Afford Match
https://news.bloomberglaw.com/business-and-practice/cravath-salary-increases-pressure-rivals-who-cant-afford-match
编辑 / 李媛媛Yoyo分类 /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