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盛宴始于此，也终于此
巴黎利兹酒店外景
纸城小报：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 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 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海明威 这里有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最喜欢的“专座”；这里是欧内斯特·海明威和加里·库珀在巴黎的生活据点；著名美国音乐家科尔·波特（Cole Porter）每天都会在海明威酒吧逗留长达9小时之久，据说他就是在这里创作出《重新开始》（Begin the Beguine）这首名曲的。他们时常会坐在这里畅谈数小时之久……虽然这些传奇已经被悠长的岁月尘封，但新的传奇每晚依然在丽兹酒店的海明威酒吧上演，巴黎的夜生活始于丽兹酒店，也终于此。
可可·香奈儿在丽兹酒店的阳台上远眺
经历了4年的装修，豪掷4.5亿美元之后，巴黎的丽兹酒店终于在6月初重新开业。我看到酒店开业新闻的时候，注意到这样一句话：“海明威酒吧几乎没有动，只增加了照明”。
海明威酒吧是丽兹酒店的招牌之一，它和海明威、可可·香奈儿、戴安娜王妃这些著名的住客一起，构成了属于丽兹酒店的神话。在海明威还没有来过之前，这间酒吧就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功成名就的海明威多次重返巴黎，下榻丽兹酒店，好酒的他经常坐进酒店的这间小酒吧里痛饮。有趣的是，当我们再度进入这间酒吧，试图去遥想和缅怀海明威端坐酒吧的场景，他当时在这间酒吧里遥想和缅怀的却是他1921年底，带着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理察逊移居巴黎的日子。那时候他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钱，是《多伦多星报》的驻外记者，写一篇稿子算一篇稿费。谋生之余，辛苦地展开他的小说创作事业。我之所以如此肯定他对那段穷困潦倒却生机勃勃的日子的怀念，是因为他写出了《流动的盛宴》这部自传。
海明威酒吧
每年，在巴黎接待的3000万左右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中，相信有许多人是被《流动的盛宴》这本书感动并吸引而来的，就像撒哈拉沙漠永远吸引着迷恋三毛的人一样。《流动的盛宴》在许多人心目中塑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巴黎。在海明威的笔下，1920年代巴黎的花园、咖啡馆、书店，餐厅、酒吧，以及聚集其中的“全世界最有趣的人”都活脱脱展现在人们眼前，书中展现的海明威与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的爱情，更为这座以浪漫著称的城市增添了浓浓的一笔。这部作品让我们看到了巴黎这座城市的灵魂，所以在去年11月的恐怖袭击之后，《流动的盛宴》又在法国掀起了一波销售狂潮，人们希望通过阅读梦想、美好与活力，聊以慰藉受伤的心灵。
比利·怀尔德执导的电影《Love in the Afternoon》在丽兹酒店取景，照片中是主演奥黛丽·赫本与加里·库珀。
我曾经为了写作一篇有关海明威的文章，寻访过《流动的盛宴》里提到的那些地点，无论是他写作《太阳照常升起》的丁香园咖啡馆，还是他在拉丁区勒穆瓦纳红衣主教路（rue du cardinal lemoine）74号四楼租住的那间公寓，都已经寻不到太多海明威的痕迹。倒是丽兹酒店的这间海明威酒吧，布置得像一个海明威博物馆，挂满了他的照片、丢弃的烟盒、拳击手套、海报和剪报等等旧物。
丁香园咖啡馆
海明威酒吧在丽兹酒店的深处。我和我移居柏林的作家朋友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并不清楚酒吧的位置。“酒吧，我们有很多酒吧，你说的是哪一个呢？”酒店服务员的问题让我们明白，原来丽兹酒店里并不只有海明威酒吧这一间。不过只要报出海明威这个名字，酒店的任何一位服务员都知道我们在寻找什么。
我不知道以前的丽兹酒店是什么样子的。酒店开始装修的时候，我才刚来到巴黎。不过眼前的丽兹酒店真算得上富丽堂皇，我们大概能从它使用的椅子、桌子乃至地毯织物的精细程度，推断出它们的名贵程度。
去到海明威酒吧，会经过酒店的名店街。这些一线奢侈品品牌的橱窗，每一个的布置都像是博物馆的陈列柜。这是时尚产业的精髓之一：它所展现的并不是所售物品能卖得多贵，而是一个人的生活能精致到什么程度。巴黎的大部分年轻人并不追逐奢侈品，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整个生活在物质上还无法达到那个高度。这并不意味着有一天，当他们的生活富足、生活圈子越来越精英之后，他们不会为自己的日常生活添置奢侈品。这就好像海明威在1920年代来巴黎的时候，只会光顾拉丁区的小酒馆（彼时的丁香园咖啡馆消费也不高）；而到了1950年代，他会和好莱坞巨星加里·库珀泡在丽兹酒店的酒吧里数小时地聊天。
丽兹酒店走廊上的下午茶时光, 1957年
所以海明威酒吧也是奢侈的，它可以说是酒吧中的奢侈品，是世界上最好的酒吧之一。加了黄瓜片的冰水和棉布的擦手巾，已经给了接下来上桌的鸡尾酒一个华丽的开场。首席调酒师科林·彼得·菲尔德的作品带着高手的深思熟虑：威士忌打底的鸡尾酒用了球冰控温，又充分保持了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的口感；另一杯则把蔷薇花别在了杯子上，每一口酒喝下去，酒体的香味都和蔷薇花香做了完美的搭配。
海明威酒吧首席调酒师科林·彼得·菲尔德
但走进海明威酒吧并不那么轻松，这里出售的鸡尾酒可以说是巴黎最贵的鸡尾酒之一（30欧元一杯起），坐在酒吧的客人们，也都有着良好的家世和身家。它营造出一种属于特定阶级的氛围，并不一定使人自卑，却很容易让人觉得格格不入。“要是十年前我来这里，一定会坐立不安。”我的作家朋友舒适地倚靠在沙发上说，“有些地方，得要有了年纪和阅历之后，才懂得欣赏它的好处。所以这个酒吧是挑人的，你并不能把所有的朋友都带来这里。”
海明威酒吧墙上的纪念装饰物
其实我和我的作家朋友，无论是财富还是生活圈子，都还远没有到能日日留恋在海明威酒吧里畅谈数小时的程度。然而数十数年的生活历练，倒是让我们都能欣赏精致，并且在精致中悠然自得。一个人面对精致和奢华的从容淡定，一定是因为他能说得出来它的好处，而不仅仅是因为买得起。这就是为什么一个没落的贵族（或者上海的老克勒们）怎么看都比一个爆发户来得可爱的原因之一。
这一趟酒吧之旅倒是增加了我对海明威的兴趣，很好奇他是如何在丽兹酒店的奢华、乞力马扎罗山中的艰苦和哈瓦那的粗糙之间怡然自得游刃有余的。这个答案，等我去过坦桑尼亚和古巴之后，或许会更清晰一些吧。
本文约稿作者：王晟，媒体人，目前定居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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