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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Chat ID paper-city Intro Reading is killing time without guilt. 编辑/日京川 纸城小报:有智慧的老者写书,岁月和经验已能使他们少写甚至不写废话和假话了。他们很少啰唆,很少卖弄,很少媚俗之态,因为已无必要。他们愿将几十集的连续剧浓缩为时长一两个小时的电影,而不愿把一两个小时的电影拉长为四五十集的兑水连续剧。 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西摩•伯恩斯坦,就知道面前是一位人杰,令人敬畏,又平易近人。他身穿考究的深蓝色天鹅绒上衣,站在上曼哈顿西区托尼·齐托公寓的门口,粲然地笑着。这个难忘的第一印象,随着我们的友谊而加深了。 坐在回家的飞机上,我懂得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和一位最罕见的人物交谈——一位毕生从事教学的真正长者。无论给花栗鼠喂杏仁,还是教学生一首巴赫的托卡塔,无论是放映一部电影后令上千人迷醉,还是合起双手,闭着双眼,坐在海边一把松软的椅子上——西摩都是个88岁的儿童,满怀好奇之心。 ---安德鲁·哈维的欢迎词 西摩·伯恩斯坦1927年生,2015年写此书时88岁,是从艺70多年的古典钢琴家、作曲家、音乐教育家。安德鲁·哈维1952年生,写此书时63岁,是诗人、作家、翻译家和心灵导师。他们从事不同的艺术,年纪相差25岁,却相慕相知,惺惺相惜,又殊途同归,在二人的交谈中表述了相同的人生观、艺术观和价值观。 重拾激情并发挥它的作用,这是绝对重要的 西摩•伯恩斯坦与演员伊森·霍克 安德鲁:这部影片(伊桑·霍克导演的纪录片《西摩简介》)的确让你“一夜成功”了。对你来说,这部影片的成功是个意料之外的、不折不扣的幸福。   西摩:对观众对这部片子的反应,人人都感到吃惊。在那儿,我们都怀着期待和焦虑,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观众反应如何。影片放完了,观众情不自禁地起立喝彩。   伊桑看着我,神情骄傲而快乐。这个场面能融化你的心。片子放映以后,我们走过一条鹅卵石街道,去一家餐馆吃午餐。路上,两位女子和一个男人扑到了我怀里,伏在我肩头上哭。伊桑见到了那个情景。所以我们知道,我们大获成功了。   你知道,在其后一年中,这部影片多次放映,一直获得热烈好评和赞美。每次放映后,观众都会来到我面前,对我说:“我不是音乐家,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您在这部纪录片里说的一切都跟我有关。”   伊桑·霍克导演的纪录片《西摩简介》,烂番茄指数100%,B站有熟肉资源(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3470199)。 安德鲁:你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西摩:首先,我认为那意味着:有些人对自己感兴趣的活动还不够认真,那些活动是从他们的个人才能中迸发出来的。它不一定非是音乐不可;它可以是任何事情,任何让他们产生激情的事情。其次是有些人对某种事情怀着激情,却放弃了。例如,纽约一场音乐会中场休息时,一位女子来到我面前说:“我看了您的影片。我是作家,十年没写东西了。但是看了您的影片后,我第二天早晨醒来后又开始写作了。” 这部片子里的某种东西使人们懂得了:要做事情,时间总不嫌太迟。我如今88岁了,仍然很强。在“问答访谈”里,我反反复复地说过科学家告诉我们的话:除了大脑损伤,我们越老,学习能力越强。换句话说:因此,我们老年时能获得比年轻时更多的发展。如今这部影片把这个消息传给了比我想象的多的人。它激励一些人鼓起勇气,拾起他们激情的残余,重新点燃它们,使自己再次快乐起来。 纪录片中的西摩•伯恩斯坦和伊森·霍克在谈话。 安德鲁:你再次拾起某种激情,它可能变成非常可怕的东西,因为你放弃过它。你出现在这部影片里,使人们相信他们也能做到,你对此怎么看?   西摩:哦,看看我在片子里做的事情吧:我虽然有37年没开独奏音乐会,但还是恢复得很好。安德鲁,你知道我88岁了,所以你不想让我说谎,是吧?   安德鲁:不想。   西摩:我认为,我在那场独奏音乐上演奏得极好。但你不知道,我为那样的演奏付出了什么代价。我跟你说过:无论我们是否承认,我们的表演方式就是我们的练习方式。虽说如此,我还是认识一些音乐家,他们甚至比我年轻,出于不同的理由停止了公开演奏,重返舞台的结果却糟透了。你若这么多年不公开表演,情况大多都会如此。我采取了哪些措施呢?我每天练琴8小时。要恢复最佳状态,你的准备必须两倍于你认为必要的准备:面对私下邀请的不同听众,我曾一次又一次地试演;我记录了我的独奏音乐会,记录了我想写的评论;我听回放,改变诠释作品的态度,给一些段落重编指法,总之,我千方百计地恢复最佳状态。   音乐的魔力   西摩•伯恩斯坦 安德鲁:西摩,我们来谈谈你那种毕生的激情吧。你认为音乐是什么? 西摩:没人知道音乐是什么。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们都尝试界定音乐这个奇迹。例如,音乐为什么能唤起我们的感情?你知道柏拉图说过:“音乐能浸入心灵深处。”想象一下吧,他在古希腊时代就说出这句话了。因此我们知道,音乐总是能深深地感动人们。音乐包含的有组织的声音,能引起人类体验到的每一种情感反应。 另外,我们还知道音乐结构中存在着秩序与和谐,它们渗透我们,使我们想成为它们那样。我演奏大师们的无论什么乐曲时,都感到我很愿意像音乐那样有组织、有结构,能与他人沟通。我认为音乐是一个范例,我应当像音乐那样。 我们一旦能像音乐一样,音乐就会让我们大大受益。那么,什么是音乐呢?也许简单的回答是:音乐是一种感情语言。无论音乐是否出于真诚而写,是否具有高度的组织,是否能传达某种深刻的个人信息,我都希望自己能像音乐一样。这并不仅仅是指古典音乐。例如,杰夫·巴克利演唱的《哈利路亚》就是我最喜欢的音乐之一。 安德鲁:每一位大作曲家都有与众不同的声音和情感世界。那么,你演奏你最喜欢的作曲家的作品时,有什么感受?你如何体验他们想象的世界?你能用语言为我描述一下吗? 西摩:嗯,你说得很对。每一位作曲家都用独特的语言表达他们的感情。这就像德国的、法国的、意大利的作家描述各自的狂喜状态一样。他们会用不同的词汇描述他们对狂喜状态的感觉,但要了解他们表达的意义,我们就必须懂得他们的语言。音乐的奇妙在于:虽说巴赫和拉赫玛尼诺夫出生于不同的世纪、生活在不同的国家,但他们的音乐都传达了他们最深的感情。这就是音乐的奇妙之处。音乐是永恒的。音乐来自不同的世纪,这无关紧要。 拉赫玛尼诺夫是20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他的作品甚富俄国色彩,充满激情、旋律优美,其钢琴作品更是以难度见称。 这个信息表达得很清楚。舒曼把一句格言加进了他的《幻想曲集》的开头,其中提到了“秘密的偷听者”(secret eavesdropper)。对,音乐家就是秘密的偷听者。 音乐其实是一种人人都懂的语言。令人惊奇的是,婆罗洲(Borneo)的土著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感情。1960年,我参加了美国国务院组织的旅行,成了第一个在婆罗洲开独奏音乐会的钢琴家。在一条热带河流上,那位中国富商带着我乘船10英里,去访问住在长方屋里的那些猎头者。酋长把我们领进他的房间,我们闲聊时,我惊异地看见了一台便携式发条唱机,一张桌子上还散落着几张旧的78转唱片。那些唱片是贝多芬、舒曼和其他一些大作曲家作品的录音。那个所谓原始初民热爱古典音乐,你能相信吗?这是因为我前面说过的:音乐的奇妙在于它的语言人人都懂。 舒曼(Robert Alexander Schumann):德国浪漫主义音乐成熟时期代表人物之一。 安德鲁:因此,我们说说我知道你热爱的那些音乐家吧。我们把你视为他们传达的信息的偷听者。你偷听巴赫时,听到了什么?这位最伟大的作曲家向我们传达了什么信息? 西摩:我想说,总的来说,他们传达的信息大都使我欲哭。作曲大师们的音乐里,有一种占据主导位置的悲伤。并非只有我这么看。许多敏感的音乐家都同意这个看法。我说的不是仅仅听音乐的人,而是通过乐器或歌唱表演音乐的人。表演与聆听大不相同,因为在吸收音乐的意义的过程中,存在着身体语言。当然,大作曲家也表达欢乐,总之,他们表达人类的全部情感。大作曲家也在他们的乐曲中捕捉自然之美。我已故的朋友弗洛拉·莱文认为,音乐家就是哲学家,因为音乐家探求事物的真理。因此,大作曲家们找到了把声音组织起来的方法,以捕捉人类感情的精华。 安德鲁:巴赫的音乐中有巨大的欢乐,有兴高采烈,有对宇宙之舞的赞美。所以,音乐有一种极为强大的功能,能使我们认识生之悲哀,也就是维吉尔所说的“万物有泪”。但是,音乐还有一种同样强大的功能,能使我们认识生之狂喜,也就是舞蹈的无边欢乐。音乐同时是这两者,难道不是吗? 西摩:音乐浓缩了人类的各种感情。但我首先说到了悲伤,却是因为在我看来,悲伤是占据主导位置的感情。 安德鲁:舒伯特说,伟大的音乐都是悲伤的。我认为,音乐是一面镜子,反映了宇宙中神秘的、有条理的智能的声音。音乐没有实体,却奇迹般有效地表现出了秩序,那种秩序存在于万物之中,在万物的演变过程中自动呈现出来。 西摩:我不完全相信这个观点。就从作曲家说起吧:巴赫和贝多芬被尊为神,而他们不是神而是人,像我们一样。但他们具备的天赋却能超越我们能想象的一切。那种才干是天生的。 科学家甚至查明了颞平台(planum temporale)就是(音乐)才能在大脑中所在的位置。他们说:才能非凡者出生时,那部分大脑就被扩大了。事实上,你无法把一个人教成莫扎特。必须通过教育把这类天赋吸取出来。这些所谓的神完全都是人,若赞成这一点,接下来就应当说:他们创造的音乐代表了人类情感的发散。 作曲家们也许会受到一个观念的影响,那就是宇宙万物都与人的天性相连,而他们明确表达出来的人类情感,却都是人人都承认并体验过的。因此,他们的音乐才会如此感动我们。我们不必思考音乐。音乐就是触发我们情感世界的扳机。顺带说一句,科学家们还不知道:音乐在大脑的一个部分中经过了处理,而我们无法控制那个过程。 纪录片《西摩简介》中弹琴的西摩 安德鲁:我们回来说说你吧。你若肯描述一下你进入音乐的旅程,我很愿意恭听。你对音乐的激情是怎样被唤起的?哪首音乐使你突然做出了反应? 西摩:我对此记得很清楚。我3岁时,父母带我去看我姑姑埃塞尔(Ethel),我父亲的姐姐。大人们说话时,我在房间蹦来蹦去,发现了一个大黑箱子。当然,那是埃塞尔姑姑的立式钢琴。我注意到了钢琴上的白键和黑键。我禁不住碰了其中一个键,“乒!”我听见了一个声音,便想:这太神奇啦。这是啥呀?接着我用几个皱巴巴的小手指头摁下了一连串的黑白键。曲调从那个黑箱子里流了出来。就在彼时彼地,我知道了那就是我的定命。 安德鲁:你怎样进行你的音乐教育? 西摩:首先,每个人都必须歌唱。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节奏,像舞蹈那样活动身体。这样一来,节奏和旋律便结合起来了。现在,你走到钢琴那儿,随意编写一些声音戏剧(sound dramas),就像我小时候做过的那样。这叫做即兴创作(improvisation)。 贝多芬也有过这种经历。他父亲喝醉了,教小路德维希弹钢琴和识谱。路德维希当时大约10岁,他停下练习,开始即兴创作声音戏剧,像我做过的那样。房间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音:“路德维希,别瞎玩儿了,快练习吧。你可以在你今后的生活里瞎玩儿。先学识谱吧。” 安德鲁:所以说,要求人们即兴创作,就是要求人们找出音乐的根本,认识到我们大家心中都有一位原生态作曲家(protocomposer)。 西摩:的确如此。先做到了这个,才谈得上组合。首先是自然地去做。分析不能把你带到音乐的核心。 安德鲁:作为教师,你怎样帮助年轻人鼓起勇气、把他们心灵和精神的活动表现出来? 西摩:哦,你知道,我若没有做过演奏家,若没有像如今这样继续研究音乐,我便永远都不能把音乐的真正灵魂传达给我的学生们。我有时候能成功,而另一些时候,正像对我提到的那个神童一样,我却不能跟学生们沟通。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日后会不会在表达自己感情方面获得最大自由。还有很多钢琴家和其他乐器的职业演奏家,他们的演奏丝毫不能感动你。他们的技术令人惊异,但就是不能感动你。 安德鲁:我认为,世界上著名的音乐家当中,技术精湛却没有真实感情的,所占比例高得惊人。 西摩:恐怕那是真的。所以说,真正伟大的艺术家都技艺精湛又满怀真情。 安德鲁:教我写诗的奥登说过,世上有三种诗人。 西摩:你曾经师从奥登? 安德鲁:对。那是一种令人惊异的经验。他常常一遍又一遍地读我写的诗,像尊重叶芝或里尔克的诗作那样尊重它们。然后,他常常删掉诗里的几乎一切,有时只留下半行句子。他洋溢着忧伤而坚忍的智慧,洋溢着善意,我认为它们都来自失败与孤独的残酷经历。奥登说世上有三种诗人:有才华的、真正的和伟大的。他说,很多人都能成为有才华的诗人;你只要具备一定程度的智力,就能学会怎样成为有才华的诗人。成为真正的诗人,则需要真正的勇气和强烈的感情。但只有很少的人能从真正的诗人转变成伟大的诗人,因为这取决于一些神秘的内在品质,它们是不可复制的。 奥登: 英国-美国诗人,20世纪重要的文学家之一。 西摩:我相信,对一切领域的一切人,你都可以这么说。 安德鲁:的确。可现在我极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若想真正地弹奏巴赫,应该去听谁的演奏?我若想弹奏肖邦,你建议我去听谁的演奏? 西摩:你不会喜欢我的回答。我想,你是想了解这些作曲家吧?你想知道:你该去听哪些钢琴家的演奏,才能理解你感兴趣的作曲家的音乐。我说对了吗? 安德鲁:对,完全对。 西摩:听我的,安德鲁,绝不要听任何录音。我想给你的建议是,你可以读音乐。视读(sight-read)是学习音乐的最重要技能之一。现在,选出一首你想理解的乐曲,对它敞开你的心。要像照相机中的胶片。别抱任何先入之见。让音乐声落入你的耳朵,激发出只属于你的情感反应,就像光落在照相机里的胶片上那样。以这种方法,你就能获得作曲家的信息。仅仅听其他任何人的演奏,都做不到如此。听别人演奏,你就会复制别人对音乐的反应。听完美的演奏还有一个危险:它其实可能欺骗你。你完全有理由说:“我怎么才能弹到那个水平呢?”相信我,安德鲁,我这是经验之谈。 视读(sight-read):视奏或视唱者可以事先没有练习而直接看着乐谱演奏或演唱。 安德鲁:我喜欢你这番话。 西摩:我从不听任何人的演奏。首先,我从来都没有任何人的录音。我的朋友和同事全都一张接一张地买CD光盘。当然,如今我们有了YouTube,所以我的学生若想学习一首作品,就可能在YouTube上听到20种演奏,就可能以为演奏者全都是真人,因此就可能复制听到的东西。然后,他们就可能给我弹奏那首作品,而我就会让他们懂得:“你在这儿想表达什么?它表达的意思完全相反。”“哦,是这样,我听过波利尼演奏它,他就是这么弹的,”仿佛波利尼就是怎样诠释一切的权威。 看,人们会得到非常扭曲的概念。所以我才会给你这个建议。别听任何人的演奏。直接得出你自己的结论,让音乐的美妙语言感动你,直到你热泪盈眶。如此你便会知道音乐究竟要表达什么了。你得出自己的结论后,便需要一位导师指导你,把你引上正确的方向。优秀的导师能引导出你心中的任何东西,能帮你去模仿你心中没有的东西。到你有权说你尽力研究了一首作品时,听听其他钢琴家如何诠释你研究的那首作品是很引人入胜的。这才是学习作品的方法。 音乐与暗影   安德鲁:我们结束这番交谈之前,我要向你提一个不得不提的问题,西摩。你观察自己时,你的暗影(shadows)是什么呢?你认为你有哪些负面特性?你怎么评价你自己? 西摩:懒惰。 安德鲁:懒惰? 西摩:对。我觉得自己本来可以做更多事情。我工作的时间还不够长,可我知道我每天确实都工作很多小时。你看我始终都在工作。我认为这总是不够。我的理想超过了我实际做的。另一个暗影就是,我不喜欢自己体重超标。我知道怎么矫正它,但我没有勇气放弃缅因州极好的圣代冰淇淋(sundaes),我在这里有冰箱。我在纽约市没有冰箱,所以不能保存圣代冰淇淋。因此我承认,在缅因州这里,我几乎每晚都自制一个圣代冰淇淋。我对此十分内疚。那就是一个暗影吧?它是我的暗影之一。若不是这样,我真的就是个很好的人了。我很遵守纪律,我很有条理,我爱人们,只想帮助别人。 说到有条理,我很警惕一些人,他们来自混乱的环境。我强烈地感到:我们穿过混乱的环境时,我们的眼睛会记录混乱,把混乱的信号发送给我们的心灵。总之,我觉得那些混乱会影响我们的整个身心。正因如此,我才每天早晨一丝不苟地叠好被子,我才负起了应负的责任,例如支付账单等。我从不把脏碟子留在水池里。 安德鲁:真希望我也能这么说。我的头脑很有条理,但我天生就不整洁。每年我都下决心改变,但至今都毫无成功。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很多哲学家都深入地思考过它,一些作家还写过关于它的大量文章,它就是音乐的暗影。 还记得我们讨论过托马斯·曼的小说《浮士德博士》吧?在那部小说中,托马斯·曼要我们思考一种可能:音乐本身会转移人们对真理的关注,会成为一种诱惑,诱使人们远离现实生活中那些令人筋疲力尽的要求,远离生活中的挑战,那就是出于同情和伸张正义的激情而做出实际行动。柏拉图在他最后的著作《法律篇》(Laws)里取缔了音乐。克尔恺郭尔抨击了总体的艺术,说艺术是某种唯美主义,能模糊现实行动,模糊道德规范,掩盖责任。 以你自己对音乐激情的理解,你可曾感到你在用音乐逃避生活?音乐会不会有时让你能藏在它后面,避开世上的痛苦和绝望? 托马斯·曼与其小说《浮士德博士》英文版 西摩:嗯,我也想到过你说的这个问题。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重复一下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就是我3岁时摁我姑姑的钢琴键的故事。当时,我对哲学和关于音乐的一切还一无所知,却突然知道了音乐就是我注定的命运。 那是我的真实经历。我当时迷上了音乐,又不得不对付我父亲和他对我的所有虐待,但我最近的确认为:我当时之所以痴迷音乐,更主要的是为了躲避我父亲。我在音乐领域里很安全,因为他对音乐领域一无所知,在其中不能触碰我、伤害我。 但相反的情况也可能是真的:我若有一位待我极好的父亲,能像真正的父亲那样对待我,我还会对音乐怀有如此的激情吗?你知道,这完全说不清楚。 安德鲁:我认为,你一定也会对音乐充满激情。但你是否感到,你曾把音乐当作麻醉药,当作回避这个星球上的苦难的一种方式,当作不关心骇人听闻的不公、不关心改变不公的需要的一种方式呢?伟大的艺术变成了麻醉药,却没变成对行动的激励,难道不存在这个危险吗? 西摩:噢,我从没把艺术当作麻醉药。但我必须告诉你,在许多困难的甚至危及生命的经历中,音乐都曾被用作一种救助。我尤其想到了军队。 安德鲁:请谈谈这个问题,因为我深深感到:你在疯狂、苦难和恐怖(那就是战争)中演奏音乐的经历,给过你某种启示。 西摩:朝鲜战争期间,很多年轻人都参加了为期14周的步兵训练。嗯,我当时被派到了新泽西州的迪克斯堡基地(Fort Dix)。特遣队长让我负责管理一个电影院,它的办公室里有一架钢琴。他那么做,是为了让我有时间练琴。 幸运的是,我和小提琴演奏家肯尼思·戈登(Kenneth Gordon)被编入了同一支部队,他是纽约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我们同时被派往朝鲜。 电影《钢琴师》剧照 我们虽然身处战争,我当时还是很幸运地躲过了战斗,因为我奉命给吓坏了的士兵们开音乐会,那些人刚从前线回来,又被军官俱乐部排斥在外。肯尼思和我为前线的联合国军开了一百多场音乐会。我们还和汉城交响乐团一起为范弗里特将军表演,观看表演的,还有他在汉城办公室的所有联合国军军官。 安德鲁:在这种极端环境中,你对音乐有了什么认识? 西摩:哦,亲爱的安德鲁,音乐比大多数人想的更有力量。你看,有些人连古典音乐的一个音符都没听过。当时有个这样的人去找肯尼思·戈登,听戈登演奏了《圣母颂》(Ave Maria),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此人对戈登说:“我一辈子从没听过那样的东西。要是你停止拉小提琴,我就把它摔碎在你脑袋上!”有些男孩子经常到我们这儿来哭泣。我无法告诉你音乐如何动人。 安德鲁: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当年在朝鲜的经历回答了柏拉图、克尔恺郭尔等人,他们把音乐谴责为一种使人远离现实的潜在诱惑。而你说的是:在战争爆炸性的恐怖现实中,音乐提供了另一种现实,它帮助人们忍受了不得不忍受的东西。 西摩:我确定,从某种意义上说,以往的哲学家和国家首领必须控制他们必须对之负责的公民。他们不能允许音乐麻痹公民,使公民忘记国家要求公民担负的现实责任。我知道那么做很重要。顺带说一句,我记得我读过柏拉图的著作,他只取缔了某些样式的音乐,因为他认为那类音乐会使人们做出令人厌恶的行为。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当年曾日复一日地生活在战争的恐怖中,音乐就是我的救星。我想音乐救过我的命。 安德鲁:那么,你认为音乐独立存在于它自己的领域吗? 西摩:音乐是个独立的世界。音乐除了其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它根本不涉及物质世界,即使所谓“标题音乐”(program music),也是如此。音乐甚至能模仿某种东西,例如贝多芬就在他的《第六交响曲》中用长笛模仿了夜莺。但归根到底,长笛独奏就是一部音乐作品的一部分,那部作品与物质世界毫不相关。它不再是一只夜莺,而完全变成了一种音乐经验。总之,音乐仅仅意味其本身。 本文由出版社授权转载,节选自《弹奏人生》一、二部分 《弹奏人生:西摩·伯恩斯坦访谈录》 西摩•伯恩斯坦、安德鲁•哈维 /著 肖聿/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6年12月 点击标题查看以往精彩内容 想象力不及之处,便是现实 日本料理,川菜和法式大餐 如果说人类有什么自命不凡的东西,可能也就是音乐了 面临危机的是小说的形式,而非小说本身 自由还是集体?你必须决定生活的方式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微信合作及转载联系后台。 投稿邮箱:chenliping@eeo.com.cn 长按二维码可识别关注paper-city 石川啄木  |  塔可夫斯基 | 小说开头 |时尚反叛者  | 蒂姆·波顿  | 梵高 | 香奈儿 | 铃木敏夫 | 石黑一雄 | 塞尔努达 |帕斯捷尔纳克 | 鲍勃·迪伦 | 里尔克 |爵士乐| 乔治·奥威尔|帕蒂·史密斯| 今 敏 | 阿列克谢维奇 | 斯通纳 |闲逛台北|独居生活|赫尔佐格|阿瑟·米勒|小津安二郎|李小龙|希拉里|赫胥黎|普鲁斯特|奈保尔|汉德克|小王子|海明威|旅行|蒙田|约翰·柯川|伍迪·艾伦|享乐主义|卡尔·拉格斐|卡斯特罗|古典文学|哈内克|大都会|原研哉|纽约时报|辛纳屈|点击以上关键词查看内容。 Reward 长按二维码向我转账 受苹果公司新规定影响,微信 iOS 版的赞赏功能被关闭,可通过二维码转账支持公众号。 Scan QR Code via WeChat to follow Official Accou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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