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真需要那么多纯艺术家吗? ——段炼访谈

本刊 画刊杂志 2020-10-20
专题行进中的学院当代艺术教育

本刊



伴随着美术馆、画廊机构的日渐增多,以及媒介传播方式的迅速更迭,当代艺术的公共影响力和公众热度持续升温。这也带动了公众对学院当代艺术教育的关注与好奇。

适逢学院毕业季,各大艺术院校的毕业展就吸引了众多眼球。经由自媒体平台的滚动推荐、门户网站的在线直播,以及展览现场的热show和互动,从纸媒到网媒、从屏幕到展厅,虚拟和现实得以平滑对接,刺激着公众的关注热情。

在各个艺术院校的毕业展上,新媒体、实验艺术等专业的展区尤为人头攒动。毫无疑问,新技术和跨媒介手段呈现的视觉景观,不仅提供了有别于传统方式的观看与审美体验,也折射出学院当代艺术教育的某种变化。

在一定程度上,作为当代艺术新鲜血液的策源地,学院输出的专业艺术人才,是当代艺术生态持续保持活力的重要前提。因此,在热火朝天的毕业季,将目光投向毕业生背后的当代艺术教育机制,观察一下学院当代艺术教育的现状,不失为一种有价值的视角。

本期专题,我们聚焦于学院当代艺术教育的现场,呈现来自不同教师和学生的个体经验,展现不同维度的感受和思考。希望专题所涉及的问题,可以增进我们对学院当代艺术教育的客观认知,并加深我们对当代艺术生态整体状况的理解。


 真需要那么多纯艺术家吗?

——段炼访谈

本刊


《画刊》:你了解的美国和加拿大艺术史论和批评专业的学生,毕业后的就业出路是什么样的?

段炼:有做专业的,也有改行的。前者主要是到美术馆、博物馆、各类文化机构工作,不少人也教书,中学居多。后者改行干什么的都有。当时人们开玩笑说:硕士毕业到美术馆当门卫,是专业对口,对了门口。我在美术史系读过两年硕士,没读完就换系了,转到美术教育系读博。这个系的本科生主要做中小学教师,硕士做中专教师,博士应该是做大学教师。博士到中专属于低就,是抢硕士的饭碗,但现在美、加两国的博士也教中学,能在中专谋职就算是幸运了。所以,硕士学位很没用,高不成低不就。当然,自谋职业的也不少,情况跟中国相仿。


《画刊》:学院的艺术史论和批评专业的学生在求学期间,有机会进入美术馆、博物馆系统实习吗?

段炼:有,我在美术史系读硕士那两年,同学中就有到当地美术馆做讲解员的,还有到儿童教育部教小孩子画画的,也有在美术馆的书店和小卖部当售货员的。总之,什么都干,都过一遍,就知道美术馆怎么运作了。至于策展,在美术馆只能做下手,所以要策展就得到私人小画廊,那里机会多。我当年就在蒙特利尔为国内画家办过展览,例如四川的戴光郁等人。有的画廊也来找过我,给我一堆光碟,说是某某画家的作品,要我策展。为此我得去申请加拿大政府的文化补贴,而不是找投资人要钱,这与国内不同。但是,我对申请资助和策展早没了兴趣,有几个展览也就不了了之。那时候正是国内“策展热”,很多学美术史论的人,所谓批评家,都靠策展发了财,这在西方国家不可能发生



2016年 四川美术学院毕业展现场图片


《画刊》:从功能上看,西方的艺术学院在整个当代艺术生态中处于怎样的位置?

段炼:处于前沿位置,当代艺术的前沿的确在高校,在美术学院。但是这也是个悖论,是中国高校美术教育与西方高校美术教育的观念错位。最近一二十年,中国高校大办艺术院系,美术学院则疯狂扩招,很多高考有困难的高中生转而学习美术,学应用美术。于是,诟病之声四起,认为中国高教和艺教走错了路。我不想介入这个争论,因为我不了解国内的情况。但是我有自己的看法:传统美术教育和现代主义美术教育(西方上世纪80年代以前)是精英主义的,但自后现代以来,西方社会不需要那么多精英,而需要社会化的美术工作人员,例如平面设计师,从事应用美术工作。于是,借助数字技术的美术设计火了,美院学生扎堆去学,我自己也去凑过热闹,早在1994年我就去学电脑动画,可惜学了一学期就放弃了,我玩不了那东西。我的一个华裔同学却学成了,他现在是美国一个大学的电脑美术教授,叫谭力勤,国内同行很多都知道他,在圈里混得很有名。反观中国艺术院校的扩招问题,难道不走应用艺术之路,在21世纪仍然要坚守传统的精英艺术吗?21世纪是个高科技世纪,真需要那么多纯艺术家吗?在我看来,应用艺术家如果有了经济基础和时间,也可以搞纯艺术,这是个人兴趣啊。古代画家,无论中外,很多都靠卖画谋生,伦勃朗、郑板桥,接受订货,他们是什么样的艺术家?应用型还是纯艺术型?


《画刊》:中国的艺术学院最近几年纷纷成立了“实验艺术”系,你觉得这是一种消极应对还是积极适应,前景如何?

段炼:这就是所谓的“精英艺术”教育,当然很好,将艺术推向前沿,属于理想主义。问题是,既是精英,就是小众,别把自己当成大众。建议这些人在有钱、有时间、有兴趣的前提下,也学点谋生之道。如果几年大学读下来,就学了个小众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那么学校为了虚名可能会把学生的一辈子给坑了。当然,柏拉图主张纯知识,主张为学术而学术,为修养而学术,不求务实,有点像老庄。西方高校中的“文理学院”(liberal arts)就承传了这种教育思想(国内有人将其翻译为“自由艺术”,真是望文生义),注重传统的文史哲和数理化,多是无实际用途的知识。但现在西方文理学院也新开设了大量应用学科,如法学、商科和计算机之类。在此,国内的高等艺术院校有了可供反省的参照。



2016年 四川美术学院毕业展现场图片


《画刊》:就你个人的教学经验而言,有没有觉得哪些事情是艺术学院应当做,却一直没做,或一直没做好的事?

段炼:我是做艺术史论的,只能说这个小圈子里的事。其一,国内做艺术史论的人,文学修养不够,学校有责。那些有能力写出好文章的,不少原本是学文学的,我就不点名了,上网查查就知道。文学不仅仅是写作训练,更是思维训练,因为文字的逻辑来自思维的逻辑。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你还指望他有什么思想?其二,做艺术史论的人,也需要有一定的动手能力,否则对艺术的理解会有局限,会说出外行话。这里有个问题:究竟是借其他学科的方法来研究艺术,例如考古学方法,还是以艺术去说明其他学科,例如历史或哲学?若是前者,我认为需要动手能力;若是后者,可以不必。总之,目的决定手段。但是,我们的艺术教育对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吗?二者有没有清楚的界限?若有,界限在哪里?这几年艺术史论界有不少用艺术来讲哲学的,真不知是我注“六经”还是“六经”注我。于是出现了第三个问题:要不要把美术史系办成哲学系或社会学系?



2016年 四川美术学院毕业展现场图片


《画刊》:对于有志于进入当代艺术系统,从事当代艺术理论研究和批评写作的学生,你有什么建议?

段炼:我的建议是多读书、多思考,不要人云亦云。学西方现当代史论的,也要学中国古代理论。我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先学西方文学,然后学西方艺术,尤其是文艺理论和批评方法论。但是到了西方,突然发现自己对中国古代文史哲一无所知,真是匪夷所思。实话告诉你,我的中国文史哲知识,都是在国外学的,是通过英文来学的,也就是所谓的西方汉学,现在叫“中国研究”,这给了我一个从西方视角来看中国问题。当我从中文来学习古代文史哲时,就有了参照和对比,而个人思想正是从这差异中产生的。其实,读得越多,越会发现自己的知识少,所以我现在拼命补课。一个人文社科的硕士博士,如果对自己的文化一无所知,却声称是研习西方文化的,可是到了西方,能比得过当地学者吗?相互交流什么?在西方学者眼里,一个不懂自身文化的人,何以懂西方文化?那硕士博士也就一白痴,只能在国内蒙蒙其他白痴。可是,放眼今天国内美术批评界史论界,这种白痴何其多,却又个个都自以为了不起。 

    

                       段炼

       (任教于加拿大康科迪亚大学)



[本微信文章内容版权属于《画刊》杂志独有,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官方 微 博: @画刊杂志社ArtMonthly

官方微信号:huakan2015 (资讯)

ArtMonthly(微店)

邮 购 部:025-68155765 邱老师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