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有话想说:经历过03年非典的我,这次真的慌了
"
今年是移民后第二次回国过年,距上一次在国内过春节不知不觉已经八年了。机票是去年夏天就订好的,家里人知道我回去陪父母过年,他们早早就订好了出国旅行,三亚休养,终于可以在春节假期心无挂碍的出门旅行。父母年纪大了,出门睡不好吃太好,疲倦劳累,对他们来说,没病没灾在家过日子才是最好的安度晚年。这次回国过年,我憧憬了很多。久未回国的我,终于抛下孩子独自一个人自由自在,我提前列了好多计划,约了好些各路朋友欢聚。飞机餐我忍住没吃,饿的两眼发昏出了机场,快到家的时候点好了外卖,那是我心心念念许久的几样菜式。刚刚进门,外卖就送到了,热乎乎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我来不及换衣服,洗个手就先吃饭了。这才是久违了的回国的幸福,是我在国内憋了一年多终于得以释放的任性。在北京十天,见朋友、逛街、倒时差,春节前一周,我开心的飞奔去高铁站来上海过年。京沪线最快的列车才只有四个半小时,提前十分钟进站上车,市中心下车,每年回来都要特意坐几趟高铁出门也是我回国一定要体验的。那是1月17号,火车站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比前几年整洁有序多了,人们的脸上都是回家过年的喜气,有的人拿着年货,拖家带口踏上团聚的路,没有一个人戴口罩。
作为传媒专业毕业的我,平日里算是非常关注时事的人,我也在一些很活跃的群里潜伏或活跃着,这些年来虽然移居海外,要论对国内各种情况的了解,我甚至比身在其中的大部分人都要多一些。直到我在上海出门采购,逛街二三天之后的1月20号我才知道武汉那边有传染疾病,而且很严重。从这一天开始,我几乎不再出门了,我从各路媒体人群、作家群里得知了各种碎片式的情况。微博和微信一天刷出来信息量大到什么程度呢?那几天,我除了小睡片刻,为了陪伴而放下手机,我差不多一天有20个小时都在接收信息。21号这一天,我终于在网上买到了两包外科口罩,酒精,84消毒水,还有各种食品储备。我们不再出门了,外面风声鹤唳,春节前的一线城市本来就是空城,如今更是如同未来世界一般,高楼鳞次接比,一望无际的楼宇森林,站在上海家里27层高的窗户往下看,旁边的杨高大道一辆车子都没有。小区里倒有行人,皆戴口罩低头疾步,远远的避开每一个人类。远在武汉的病毒不知道在哪里就已经让所有人闻之变色。
这一天,我在日常聊天的群里说,武汉应该封城啊,为什么钟南山都说了应该封都不封?既然传染性这么强,立刻缩小范围才是第一步啊。但是,我等百姓又能如何?大部分群里依然歌舞升平,拜年问好,鸡汤段子,各种广告。微商频繁刷屏。22号这一天,我读到微博上的一些求救,言辞恳切急迫,信息细节历历在在,万不可能是假的。
我为远方的同胞着急,生气,无奈,难过,伤心。这一天,几个朋友说他们已经飞去国外了,他们要赶在大家懵圈的时候出去抢物资回来给武汉救命。群里询问怎么捐款,家里应该准备什么物资,我们需要多久才能控制事态。微博上盛传春晚导演说春晚要停播的消息。我不知道真假,却已经知道情况比2003年我在北京经历过的那次严重多了。那一次,我一个口罩也没买,几乎没有人戴,所有人放假,都在家门口游玩,那个漫长的假期除了不能去外地,户外运动,出去吃饭,周边游玩一点都不受影响。
就连早就不问世事的我家老太君都拿出手机给我住在武汉的表妹打电话,询问他们要不要离开,当得知他们全家人因为买不到票,已经于20号自驾回四川后她抹了把眼泪说:“太好了,太幸运了。你们终于逃出来了。”我总喜欢笑我妈太琼瑶,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跺脚替她庆幸不已。这个时候,其实我还是看到无数信息碎片,没能把所有信息拼一张完整的图出来。我也很懵。23号一大早,看到武汉要封城的公告,所有人都在群里疑惑,既然要封城,为什么提前公告留出10个小时的窗口?为什么高速不封?在几乎一半市民都有私家车的时代,这算什么封城?
这一天也有很多好玩的段子流传。比如炫耀逃离到法国的某女士微信被瞬间传遍全国,成功的化解了马克龙头疼了大半年的黄马甲游行。比如微博上发出来很多武汉高速堵车的图片。从武汉到上海的高速路口堵车几个小时的图片。很多人看到封城公告后立刻出发逃离的朋友圈。和上海几个朋友取消约会。所有人都在惊惶中度过了除夕之夜。这一次春晚,可能是收视率最低的一次吧。就连不怎么看手机,新闻全靠电视机,三十多年春晚一次不拉的我妈都在十点的时候关了电视去睡觉。她临睡前叹气说:“家里的食物可以吃十天。应该可以的吧。不想屯太多蔬菜。过几天应该可以的吧。”
大年初一初二到初五初六,我的日常是半夜醒了先摸手机刷朋友圈,刷群消息,醒来在群里和朋友们讨论。叹息、感叹、气愤、悲痛、着急。一会儿看这个视频哭了,一会儿看这个文章生了气。因为七情六欲起伏太大,我从除夕开始失眠,彻夜睡不着,白天只头痛不困倦。
朝鲜关闭国门。美国禁止飞机通航。加航停飞。我的机票代理通知我飞机取消。我看看无助的老人,不会使用手机购物的父母,外面萧肃的街道,我想了又想,决定推后返回日期,陪着家人渡过最艰难的时刻。在这个严重依赖互联网的时候,丢下无助的老人在国内逃跑,我实在做不到。
那些天,女儿每个周末都飞东部比赛,周五到达,周末比赛,周日返航。每次都是半夜到家,睡几个小时就去上课。没有妈妈给她准备行装,一路上陪她聊天,比赛场上给她擦汗梳头发的小姑娘总是在机场和我视频,她说想妈妈,问妈妈为什么留在危险的中国。我说妈妈要陪自己的妈妈,你一定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一会儿是武汉那边各种消息视频让我哭了又哭,一会儿是看着时间计算女儿到达东部几点,有没有吃饭,成绩咋样,睡了几个小时……外面兵荒马乱,瘟疫肆虐,人心惶惶,我身在其中,虽然远离疫区、闭门不出也没什么安全感,忧国忧民轮不到我,可是一颗心怎么能不为同胞的无助、可怜、遭遇、生死离别甚至绝户而悲痛悲愤?八千公里之外的宝贝飞来飞去没有妈妈的怀抱让她撒娇倾诉,我也心焦心烦。这个时候,我深切的体会到了人到中年的累,上有父母下有稚子,老年人早就被日新月异的后现代生活方式抛弃,当灾难来临,他们既害怕自己遭遇到又担心子女安全,孩子隐约知道点母国的灾难,她很担心很害怕,总是问妈妈你还好吗?妈妈你安全吗?妈妈你要不要赶紧回来?她担心我,更是害怕未知的恐惧。那些天,一想起视频里那个追着殡仪馆车子凄惨的喊妈妈的女孩子就掉眼泪,想起那个痛哭着喊着我没有爸爸了的小女孩又哭一鼻子。那个吹哨人去世,一整天心情更差,互联网瞬间传递信息的今天,如果有人发出声音,全世界都看得到,听得到。
我们都可以想象那些不会写下文字记录悲痛和失去的普通人有多少,他们的悲伤并不少,但是他们不会发声,不懂记录,甚至他们不会求救,他们怎么了?他们怎么办?当惊惧悲痛逐渐成为日常,我终于想起来寻找可靠的渠道做点什么。捐款,是最简单最基本的方式。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替同胞们全世界扫货。我甚至拒绝了两个朋友让我写点什么的提议。回国一个月,我不用打扫做饭带娃,我计划要写很多东西的,每次打开电脑写几个字就头痛,忍不住拿起手机,拿起就放不下来,刷几个小时后身心疲惫,只好关机。好多朋友私信我,让我尽快离开。好些朋友询问我的航班情况,还有好几个朋友调侃我总是见证历史。远在温哥华的好几个朋友说她们这个月心神不定,什么都没心思做。
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们发圈内容也都是这次疫情有关的内容,隔着千山万水,谁不惦记自己的家乡?谁在这块土地上没有亲友故交?陌生的湖北人的故事,看到的人都会掉眼泪。有一句话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私人感情或许是这样的,面对安全,瘟疫,生命这些主题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同身受,息息相关。
(东京大阪街头挂起的中日“挺住武汉”标语)
其实,我知道温哥华好些华人呼吁加拿大停航,也有一些群友痛斥这是自私。所有人华人主动呼吁无论哪里飞过去都先主动隔离二周再出门。前些天大家疯传多少人借道加拿大住够14天后转机,他们自由出入,随意闲逛,吓的本地华人纷纷闭门不出,起码不会去华人爱去的所有场所,温村本地中餐馆遭遇重创,只好推出外卖服务,这几天更看到中餐馆打广告说他们做好了防护,请大家不要担心。
全球化早就来到了,几万班飞机轮船火车频繁穿梭,无论是病毒还是信息,再也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当灾难来临,人类的脆弱和无助一下子暴露出来。原来,我们那么害怕失去,最怕失去家人,也怕失去自由,更怕未知的病毒找到自己。
从武汉23号封城后,全国人民几乎同步也封闭在家了,算起来已经有30天了。大多数的人终于从慌乱中习惯,慢慢接受,慢慢恢复理性,随着信息越来越透明,越来越公开化,可以感觉到的放松从四周逐渐溢出。这一个月来,失眠焦虑情绪波动,寝食难安,头痛疲乏,最痛苦的日子过去了。今天,我终于可以打开电脑把胸中积郁拥塞太多太多的情绪倒出来一点点。千头万绪,看了那么多文章,扫盲了很多病毒细菌知识,重温了历史上的瘟疫,思考了我们这种举国体制和邻国那种无奈迎接的模式,对照了金家直接突突的模式和新加坡那种内紧外松的特点,何止是医学常识大有进步,就连政治、经济、文化这些方面也略有进益了。这一个月里,听说很多人一言不合就拉黑了,三观不合绝交了,话不投机就吵架,还有人说从来不知道好朋友竟然相信阴谋论,有朋友私信我说,拉黑了那些在疫情最严重时还在朋友圈里频繁刷屏发微商产品的人。好几个作家朋友写的诗歌到达了她们创作水平的高峰,字里行间不再是无病呻吟和小情小绪,国家的灾难,他人的苦难不应该成就作品,却的的确确让写作者们用自己的笔记录下了这些天发生的事。举国禁足30天了。刚才,国家疾控中心说,70年前的一种非常便宜的老药磷酸氯喹对治疗新型肺炎效果很好,已经完成了双盲测试并且一天之内量产了几十万片。轻症患者服用几天就治愈。而现在的信息普及,不大会有人隐瞒拖延到重症了。武汉那边基本上做到了尽收尽治,十天前求告无门的情况差不多结束了。
这个春节,遭遇了这场灾难,我也不再抱怨倒霉了,我甚至说幸亏我回来了,守在父母身边一定比我在遥远的对岸爱莫能助,焦急无奈要好受点。前几天太阳很好,我挽着妈妈的胳膊戴好口罩手套出去逛菜市场,零星开门的餐厅里吃饭的人不少。我们终于在外面吃饭,逛街,甚至在菜场和别人挤挤挨挨都让人欢喜。路上的行人神色轻松了很多,星巴克户外一个桌子一个人戴着口罩拿着咖啡,这副场景很魔幻,但我永远不想再次看到。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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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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