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 黄裳:《记巴金》——与巴金有六十年友谊的老友黄裳,记录与巴金的交往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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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信息
《记巴金》
作者:黄裳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1月
编辑推荐
本书是与巴金有六十年友谊的老友黄裳所著,记录了作者与巴金的交往细节,作者对先师的怀念,巴金的写作与生活,以及巴金的家人、朋友等。本书还收录了多封作者给友人的书信,信中多有涉及巴金之处,私人通信中所提供的线索,虽然谈不上系统,但在零星的文字间却有着比公开发表的文字更为直率和真实的细节。本书笔调生动、优美,是研究巴金不可多得的著作。
作者简介
黄裳
1919-2012
原名容鼎昌,山东益都人。曾做过记者、编辑、编剧。1940年代开始散文创作,并熟于版本目录之学。结集出版有《锦帆集》《锦帆集外》《旧戏新谈》《过去的足迹》《榆下说书》《榆下杂说》《银鱼集》《翠墨集》《珠还记幸》《清代版刻一隅》等三十余种,辑有《黄裳文集》六卷,译有《猎人日记》等。
目录
记巴金................001
思 索................038
关于巴金的事情.............048
请巴金写字...............062
琐记——和巴金在一起的日子.......065
伤逝——怀念巴金老人..........074
李林先生纪念..............081
巴金和李林和书.............086
关于《随想录》的随想..........095
萧珊的书................100
草根宗庙................104
海内存知己...............114
“干扰”................118
《〈锦帆集〉后记》附记.........122
《晚春的旅行》序............127
《西行书简》..............135
一封信................144
忆黄河清................146
曾祺在上海的时候............170
附:黄裳书信中的巴金(周立民).....175
编后记(周立民)............ 230
试读选摘
巴金与黄裳合照
我确实相信,要真正了解一位作家,最好的办法是去读他的作品,尽可能全面完整地读。
1
作为一个后辈,我对巴金的了解实在不多。记得有一次在他家里谈天,一位客人提出要我写点什么有关他的东西,我觉得有点惶恐,就声明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我举出的理由是,巴金曾说过“在中国作家中我受西方作品的影响比较深”,可是在这方面,我的知识却非常贫乏,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不料他听了哈哈笑道,“你弄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懂”。这就使我更为尴尬。其实我只是想顺手找一个理由来推掉,并没有除此以外对他就有足够了解的意思。但他的话也给了我一种启示,即使如此,知道多少就谈多少,懂得什么就讲什么,问题还是不难解决的。不过实在的困难也正在这里。有一部古书上讲过做文章的“秘诀”就在“趋”与“避”两个字。懂得了这一点天下就不再有难做的文章。这实在是经验之谈。应该怎么说就跟着人家一起说,不该说或不能说的就避开不说。这正是一条写作的坦平大道。但是困难恰好在这里出现。应该说可以说的人家已经说了许多,用不着再来画蛇添足;不该说的呢旁人倒少有说及,但我真的就能很好地一一说出来么?看来一切都是可疑的。总之,没有勇气是不行的。
我确实相信,要真正了解一位作家,最好的办法是去读他的作品,尽可能全面完整地读。我尝试过用这办法来从头读巴金的书,从近作开始。在阅读过程中自然会记起许多旧事、谈话。开始时是高兴的,以为到底摸到了门路,可是随即又感到了茫然。从纷繁的线索中很难理出一个头绪。正如海边的居民,日日面对大海生活,对那一碧无垠的海水波浪与涛声都熟悉、惯常了,但对大海本身却还是摸不透,还只是一个茫然。
——《关于巴金的事情》
1983年,巴金在鲁迅故乡绍兴,摄于百草园。
1
大禹陵,与黄源
2
即使每天只能艰难地写一两百个字,而且字越写越小,可是怎样也不肯放下笔来。
2
巴金多次说过,不少人劝他关起门来安度晚年,不要再写文章,再说话,享受由“相安”取得的好处。可是这办不到,即使每天只能艰难地写一两百个字,而且字越写越小,可是怎样也不肯放下笔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性格啊!
1983年的秋天他在西湖边上住了一段日子。虽然行动不便,不能有太多的活动,更多的时间只是留在旅馆的房间里,可是看得出他的精神是松弛下来了,飓风已经过去,天空出现了暂时的平静。他还到鲁迅先生的故乡绍兴去过一次,他有一张百草园中的照片,拄着杖的老人脸上浮出的是欣快的笑。在游禹陵时,他还拖着病腿挣扎着爬到竖有“大禹陵”的碑亭前面。这是几年来难得的一段平静舒心的日子。可就在杭州的旅馆里又吹来了风,接着就是隐隐的雷声。一场大风暴眼看着就要起来了。
在以后他住院的日子里,我有时候去看他,也只是随意说笑,并没有谁谈起那阵风暴,可是风暴时时压在心头,摆脱不掉,因此连谈笑也带上了勉强的性质。风暴来得很快,去得并不爽利,绝没有自然界雨过天晴那样干脆。
——《关于巴金的事情》
淮海中路淮海坊(原霞飞坊)后门今景
客厅里客人来往不断,他有时陪客,有时就躲到三楼上去。有时来了客人,喊他下来,他就披着一件半旧的人字昵夹大衣,手里捧着一本书,眼镜推在额上,从楼梯上走下来。一面招呼,一面嘴里还咿唔地说着什么。
3
1946 年秋我从重庆回到上海,到霞飞坊(现在的淮海坊)五十九号去看巴金,这已经是李林先生逝世的半年以后了。巴金和萧珊就住在三楼李林住过的书房里,这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女儿——小林。现在是小林自己也有一个小女儿了。一次,我从一面走动一面讲话的小林的侧面,又看到了李林的瘦削、带了分明轮廓的深深小酒靥,我想,有些似乎已经永远失去了的东西,也还会在无意中出现……
霞飞坊的房子的开间不大,三楼临窗放着一只书桌,铁床放在后侧的角落里,其余的空隙全部被装玻璃橱门的书架占去。书架布置得曲曲折折,中间留有可以侧身走过的通路,就像苏州花园石假山中间的小径似的。书架里绝大部分是外文书。二楼的一间是朋友让出来的,是吃饭、会客的地方。
写完了《寒夜》以后,巴金没有再写新的长篇。这个时期除了翻译以外主要是作编辑工作,还有就是读书。客厅里客人来往不断,他有时陪客,有时就躲到三楼上去。有时来了客人,喊他下来,他就披着一件半旧的人字昵夹大衣,手里捧着一本书,眼镜推在额上,从楼梯上走下来。一面招呼,一面嘴里还咿唔地说着什么。自然,这时的来客一定是熟人。
这时他们的生活过得还算平静,经济来源似乎主要靠巴金在开明书店的版税收入,他的一些主要作品都交给了开明。在那些日子里,物价一天一个样子,甚至一天早晚也是不同的。书店的版税隔一段时间付一次,还是期票。
领取版税,买回生活资料,则是一场紧张的战斗。我曾经协助过萧珊进行过这样一次“战斗”。我们一早赶到书店,取到支票,立即赶到一个在银行里工作的诗人朋友那里去贴现。领到用线绳扎起的一捆捆污秽的“法币”,借了一个小口袋装了,又立即跳上三轮车。按照事先的计划,飞快地把这换成一些日用品,才长长吐一口气,安心了。整个过程只需要很少一点时间,但毫不夸张确是一场战斗。在当时以笔墨为生者中间,有进行这种战斗的幸福的人是不多的,不,应该说是绝无仅有的。
巴金是怎样工作的?我说不大清楚。他总是一个人躲在三楼的卧室里工作的,而且多半在夜里。他做有关编辑的一切工作,有时还看校样,连插图、装帧都要管。他有一本外国印的厚厚的讲装帧的书,里面收了许多文学书的封面、扉页……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文化生活丛刊》的封面设计,就是从那里面取来的。他十分看重插图,有时为了一个译本要搜集两三种版本的不同插图。平明版的契诃夫短篇集的封面题字是捉住靳以挥毫的。巴尔扎克的几本小说的开本、装订,则是仿照了法国的出版物。自然并不是什么豪华版,但素朴、大方,自有风格,装订也认真。这套书后来重印时变成了硬纸面的“精装”,我看是反而“雅”得有些“俗”了。
——《记巴金》
1988年春节,巴金与黄裳在上海。
正直、勇敢这些美好品质在他身上发出的光闪,不能不使我感到异常的惭愧了。
4
三十一年前上海解放的那一天下午,我陪他到文化生活出版社去看有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然后就走到大马路上去看解放军入城;后来,又到过山东、苏北的老根据地进行慰问;1952年,他从朝鲜前方回国度假,萧珊从上海赶到北京去看他。在这几次不同场合我都留心观察过他,发现他开始变了,话开始多起来,有时会唠叨地反复地说着什么,就像一个大孩子似地。这段时期他写了不少散文,歌颂伟大的祖国、歌颂志愿军英雄……他的感情是真诚的。他在《爝火集》的序里在提到这些文字时表示了他的信心:“我至少比有些人更爱我们的时代,更爱我们的生活,更爱我们的国家。”这是他1978年底说的话,是经过了严峻的锻炼、考验以后说的,也是合乎事实的。
从50年代后期开始,我到农村去住过很长一段时期,很久没有到他家里去访问。1961年一个秋天的下午,偶然在淮海路的国泰戏院门口遇见他。他从很远的地方发现了我,赶过来对我讲了几句话,我记得其中有一句的大意是,“今后一切都会和过去一样的。”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感谢了他的好意。看得出,他对当时的某些社会现象是有些迷惘的,不过他还是有着充足的信心。他所说的“和过去一样”,自然是指过去那样地生活和工作,他不喜欢人们陷于绝望,不,他受不了这个,这就是他要说那句话的原因。他绝不会猜到,在几年以后,这句话会被某些人解释为“复辟”、“复旧”的同义语。我只有为他的善良、天真、激情而感动、惭愧。
不久,在上海的第二次文代会上,他作了那个著名的发言,说了几句自己的心里话。发言后在会场外面的草地上休息时,我曾向他表示了自己的担心,随后就为自己感到异常的惭愧。论年龄、论经历,提出这种心有余悸、谨小慎微的意见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我。正直、勇敢这些美好品质在他身上发出的光闪,不能不使我感到异常的惭愧了。
——《思索》
巴金与曹禺合影
这是我所看见过的少有的一种人间美丽景象,也就是我们习惯称之为“友情”那样的东西。
5
前天到医院去探望巴老。坐下不久,曹禺来了。这是我最近第二次在医院里看到他。回想年来几次与曹禺相遇也总是在巴金家里。他们是老朋友,谈起天来热烈而随便,海阔天空地谈着许多事情。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也真是一种快乐。他们对谈,有时也争论。曹禺的耳朵不大好,戴着助听器也还是时时把头凑到巴金身边去,因此巴金说话时就比平常更放大了声音。我坐在对面,他们就像发表演讲似的面对着我这个唯一的听众,摆出他们的看法,好像时时想打动、说服我。这可真是非常的有意思。
......
近来曹禺常常从北京到上海来住一阵子。他是来工作的。工作之一是想完成他三十年前没有完成的剧本《桥》。工作是艰巨的,重拾旧梦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容易,可是这是值得努力以赴的工作。在巴金家里有几次都谈到了《桥》。曹禺说他在设法找在《文艺复兴》上发表过的前两幕原作,他在努力寻忆、收集四十年代重庆的生活印象;他在努力继续写。有时表现出非常吃力的样子,这时巴金就给他打气。“打气”并不能概括他们对话的全部气氛,发生在两个老朋友之间的对话使我这个旁听者受到了非比寻常的感动。巴金已经是近八十岁的老人了,我看他就像推着一部车子过桥,他吃力,但耐心,一点点地使劲地推。他微笑着,说着笑话,但总不离开主要的目标。笑话有时是有点辛辣的,这时曹禺就像个爱娇的孩子,要躲闪;但也会承认自己的有些举动是可笑的。在这种地方我看到了曹禺的诚直、天真,这是非常可爱的性格。我想,他总是会被一步步推上桥顶的吧。
巴金对曹禺说的话,有些已经写进《随想录》了。近来巴金有机会就要劝朋友多写作品,多做工作。他对不同的对象说的话是不同的,方式也不同,但目的总是一个,希望我们努力工作,争取为人民多留下一些精神财富。老人拳拳的心是摸得到的,从温暖至炽热。从他和曹禺的谈话中我仿佛看见了从读《雷雨》原稿时就已经点燃了的火焰,一直燃烧到今天,四十多年了,依旧、也许是更加炽热了。
这是我所看见过的少有的一种人间美丽景象,也就是我们习惯称之为“友情”那样的东西。
——《海内存知己》
编后记
那时,我在巨鹿路上班,陕西南路地铁站上面,是巴金先生住过的霞飞坊(今淮海坊)。从地铁站出来时,我时常会想到黄裳先生描述的当年巴金家的热闹场面,想到汪曾祺、黄永玉、黄裳、穆旦……这些生动的面孔。
黄裳先生的家,在淮海坊的隔壁的陕南邨。我偶尔会收到他的来信,有时也和李国煣老师一起去看他。相比于淮海坊门前的热闹,陕南邨比较安静,走进黄裳先生家的那栋楼更有闹中取静的感觉。窗外几棵树遮住了阳光,还是墙上挂的字的暗示(“雨意欲成还未成”),这里给我的感觉,每次来都是阴湿的天。不过,黄先生的笑容很灿烂,像他的大肚子一样饱满,得意时不是微笑,而是“嘿嘿”两声。他的话不多,偶尔有一两句,声音很大,大约是耳聋的缘故吧。一般都是我问他答,这间歇,是默默相对。我偶尔会望望窗外,现在回忆,居然从来没有问一问《榆下说书》的“榆”还在楼后吗?
有一次,送我们新印的姜德明先生的《与巴金闲谈》给他,我随口说:把您写巴老的文字也集中在一起,给你也印一本吧。他满口答应:好!我做事向来懒懒散散,近年事功心渐淡,没有出版社催逼也不会行动。黄先生当然不会催我,就这样,时光在淮海路、巨鹿路、陕南邨中默默地流逝了。2011年底,我搬到武康路来办公,信步就走到黄先生家门口的日子也少了。想不到,第二年秋天,黄先生就去世了。我不禁自责,觉得这件事情本该早一点做好。还有很多事情也是这样,懒惰也好,习惯也罢,我总觉得世界笨重且安稳,其实它在恒常中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动中,它把我们甩在孤独的街头,这个时候,再左盼右顾,我才发现好多熟悉的风景都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以,这一次,开列好目录,动手编起这本集子的时候,我首先感到的是一种伤感和萧然。关于选文,像《记巴金》这样直接写巴金的篇章之外,我还特意选了一些与巴金相关的其他文章,如谈巴金三哥李尧林的,谈巴金夫人萧珊的书的。还有一部分文字,是黄先生在写别人或其他事情的文章中涉及巴金的,虽非专文,我也选入几篇。我想,这些也都是研究巴金的珍贵资料,巴金也好,黄裳也罢,他们都不是孤立的人,他们的朋友圈、文化圈里的人,相互砥砺,相互影响,这其中也有很多值得研究和思考的地方。
感谢容洁、容仪两位老师授权,感谢吕浩兄帮忙校对书稿。时间过得真快,2019年,黄裳先生一百周岁了,就把这本书当作一束鲜花,替我还上当年的那份心债吧。
周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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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忻世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