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宣判了事业死刑的导演回来了
“污点艺人”王全安消失很久了。
但就在这个春节，他复出了，以一部蒙古国影片《恐龙蛋》入围今年的柏林电影节主竞赛。
影片公映后，口碑上佳，而下文则是凤凰网电影组的前线特写。
不提张雨绮只谈电影，柏林为何一直垂青王全安？
文|九歌
【经授权转载“浮岛掠影”，略有删减】
01
柏林电影节开幕至今，我问了不少国内外记者最看好、最喜欢的主竞赛影片，大概率都是回答“《恐龙蛋》”。
故事发生在蒙古。草原惊现裸体女尸，前来勘查的警察小队决定派一个人留下来守着尸体，以防半夜狼群破坏现场。
十八岁的小警察并没有在草原上孤身过夜的经验，警队便找来方圆百里内唯一生活的牧女来陪他守夜。
不情不愿的牧女骑着骆驼带着酒前来，点起篝火，和小警察谈天说地。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两人在寒冷的草原上意乱情迷。
回到警队的小警察，在同事的帮助下追求乌兰巴托来的实习女警。两人情愫渐生之时，实习期结束，女警不得不离开。
而牧女一直被青梅竹马的草原汉子Orgil追求，两人的定情信物是一枚化石恐龙蛋。在得知牧女意外怀孕、并且想把孩子生下来之时，Orgil依然难掩自己对牧女的爱火。
在帮牧女家的牛接生之后，气喘吁吁的两个人在寒夜的蒙古包中紧紧相拥，迎接新的生命旅程。
《恐龙蛋》 编剧导演：王全安，制片国家/地区：蒙古，语言：蒙古语
02
许多影评人认为，从最早的《月蚀》《惊蛰》，到巅峰作《图雅的婚事》，王全安彻底投身原始生存状态之下的母性崇拜主义之中。他的女主角，往往以倔强、独立、善良之人格以及性观念开放，脱颖而出。在泥泞而苦难的人间肉身成佛，也给身边所有人（尤其男性）的生活带来了本质的希望，即使渺茫。
但奇怪的是，人们却把营造边缘社会空间中独特个人的王全安电影，称之为一种真正的现实主义——对生活平视，对人的境遇真正关切。而他的视角原本是世俗而驳杂的。那些贴近人物的手持摄影、精准计算的长镜头，并不是在还原真实，而是一种哈代式的道德预判，人物受困在这逃不出的道德网络中——那是文明的产物，并不只是王全安的局限。
《恐龙蛋》类似《图雅的婚事》，同样是塞外背景的大女主戏，同样是爱欲和自由观念交织的故事
03
再从塞外回到人群，即使《团圆》和《白鹿原》并非原创，但都变成了王全安的反思容器：他要拍在信仰缺失年代必不可缺的电影，起点就是通过女人对命运的抗争去洞悉世界运转的方式。
这种抗争，更像是一种慌不择路，但似乎也是无路可选。抗争意味着拒绝某个男人，改变意味着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不同的心路历程对应着不同的男人。女主角们在寻找爱情，寻找自我，但最终只是找到了男人。
王全安导演了被称为最难改编的《白鹿原》
这不是作者一个人的局限和弱点，更多是一种被分享的乡愁，所以王全安曾经得到过那么多好评。正如同《团圆》中最终玉娥没有和前夫走，而是留下守着自己习惯了的家庭。
批判是有重量的，稍有不慎却是宠溺自我意识的。王全安对此警惕，他更多地回到叙事中，回到一种动态的发生中。高效率的叙事回应了现实的犀利，也削弱了作者的个性。
但七年不见，王全安变了。
04
作为一个中国观众，观看《恐龙蛋》的感受，并不是认不出“这是王全安”，而是“王全安还可以这样”。
这个发生在无垠草原上的故事，浑然天成，静默有力。这份对原始之美的崇拜，王全安的影迷并不陌生，但那种讲故事的沉着底气却是崭新的。
他视角下的蒙古草原，成为一个似乎不存在于地球的地方。只不过人们刚好也会喝酒，也会在夜晚怕冷，也会有生死，也在讨论恐龙的灭亡。
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牧女，使自己拥有了一种真正的自由——一个原本只作为概念存在的东西。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中，养着羊群，自给自足，骑着骆驼来来去去。
她并不痴缠于“爱”：一种纽带，一种契约，一种和繁衍挂钩的观念。
她甚至是拯救者，当狼来夜袭尸体的时候，举枪的人是她。
连名字都没有的牧女，拥有了一种真正的自由
整个电影似乎就是那片草原上，恐龙消失后几百万年岁月中的一个瞬间。恰好一个女人遇到一个男人，恰好有篝火有烈酒，恰好即将到来的狼激起心中的冒险欲望，便在天地之间热烈交合。生育或者结合，都是她的选择，和他人无关。
和完全在无人之境的牧女不同，小警察则是一个人间的人。他被捆绑在警队，被锁在县城，被包裹在禁不住草原夜风的制服里。他守在裸体女尸身边时，还是一个心无杂念的少年郎，拿着手机外放《Love Me Tender》，手舞足蹈取悦自己。
但和牧女相遇之后，他心中的欲望被点燃，他忘记了夜袭的狼，学会了抽烟，学会了追求女孩。然而和实习女警挥舞的小烟花再多彩，也比不上牧女点燃的救命篝火。和牧女相遇，是他明悟的成人之时。
王全安特意将牧女和警察、和Orgil做爱的过程虚焦/特写处理，在这部写实直白的电影中显得格外突兀——多有爱欲将人降级为动物，鲜有将动物升级成人。
多有爱欲将人降级为动物，鲜有将动物升级成人
而这种辨认是一种洞见，而非辩证分析得出的结论——在影片的极简叙事风格下，你无法完成说理的过程。高清广角远景镜头，靠画外音、简短对话和高超的场面调度实现了观察和呈现。
05
众所周知，王全安如今的创作不如往日般一帆风顺。
《恐龙蛋》不是名作改编，没有豪华卡司，没有大投资，甚至都不是作为中国电影参赛。
为中国拿过金熊的王全安，正代表别国出赛
在这部电影里你看不到一点儿自我复制、甚至自我致敬这种近两年很时髦的消极怠工方式。
正因如此，王全安在空间和层级上已经全面脱离、超越了那个叫“第六代中国导演”的群体。
将自己放逐在辽阔苍茫的塞外，他真的沉淀出了大师气象。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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