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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过N号房的每个人,都该下地狱

三九 枪稿 2020-09-07


火爆的新片《隐形人》里,女主角试图逃离长期PUA自己的男友,却发现即使不在他身边,也能感受到来自他强烈的压迫感。


虽然并非每个女性都会遇到这样的渣男友、渣老公,但女人们一定都体会到过一种隐形的压力,她们怕这怕那,最重要的,是怕被人伤害。


无论她们身处人群,还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女人头顶的五指山


文|三九


作者简介:爱看电影,日常搬砖,梅雪风老师的小粉丝。



1


在最近爆出的“N号房”事件里,有26万韩国男性在Telegram聊天室观看过偷拍的色情视频、性虐视频和强暴直播,其中不乏大量未成年女性视频。


随即,据《新京报》报道,国内两家"N号房"网站中,一家有860万注册会员,一家有256万,网站首页充斥着大量女孩不雅影像,她们是“四岁幼女”、“大眼漂亮萝莉”、“初高中生”。观看者花几十到几百元不等,注册为年费会员后,就可以随意浏览下载。


这唤起了我一段糟糕的童年回忆。


韩国电视台报道N号房事件


十岁左右的某个中午,我独自走过家门口长长的胡同,路过一间公共厕所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小妞儿”,我扭头,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厕所门口招手,让我给他送点卫生纸进去。


他露着他的生殖器。


我那时候还根本分不清楚男与女、大人和小孩的区别,可模模糊糊也知道自己经历了一件很坏的事,这种坏和没考好、被小朋友捉弄、被批评不是一种坏,这让我难以启齿。这还不是我儿时对成年男性最糟糕的记忆。


长久以来,我只要想起这些事,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用合适的字眼跟人提起。直到年岁渐长,看到越来越多有关报道,我才第一次向家人和朋友倾诉。而二十岁时,我在大学校园又遇到了一个露阴癖。


N号房事件创始人赵主彬


很难说这些坏事对我造成了多大影响,幸运的是,我已经长成了大体身心健康的成年女性,极少想起不愉快的童年往事,也完全能够和异性正常交往,没有任何社交障碍。但我仍能从生活中的蛛丝马迹里,感受到或许是源于童年阴影的紧张和焦虑。


2016年4月,弯弯在北京798和颐酒店险些被李某拐走卖淫,我当时正在外地出差,要独自在酒店住一个月。自从看了新闻,我每次晚上回房间都会尽快跑过客房走廊,回屋用椅子堵上门,开灯睡觉。


2017年,我出国玩,某天我独自出行,晚上七点多就往回赶,在一个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有个白人男性来搭讪,我见他持续靠近,觉得不太舒服,就向后退。他看出了我的异样,问:“你害怕我吗?你为什么害怕我?”我说没有,我只是在等男朋友,然后立刻往相反方向走,上了一趟人很多的公交车,直到远远看着那个男人消失不见,又过了一会儿才敢下来。


每次去公共卫生间或者住酒店时,我都会想起女性被偷拍的新闻。我但凡独自在电梯里碰上陌生男性,或者走在空旷的停车场、楼梯间、夜路上时,发现附近有个男人,不管他是迎面走来,还是在我身后,还是站着不动,我立刻就会警铃大作。哪怕是晚上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我都怕从里面突然窜出个人来。


几天前,N号房事件刚爆出来时,微博立刻出现了这些号称有视频的用户


这种无差别的,在特定场合里指向所有陌生男性的恐惧当然绝大部分都是我的臆想,我在某些时间、地点,极端非理性地在心里默默地把每个异性个体都划到了一个叫做“疑似坏人”的族群。我尽力不让自己的紧张表现出来,但或许有些曾经和我打过照面的陌生男人仍会发现我的拘谨,并感觉受辱,正如异国他乡的那个男人。


看起来是我过度紧张,但在对女性的犯罪事件层出不穷的今天,我却时常庆幸自己有如此警觉。又或许,这根本不是我的过度紧张,因为我不止一次在网上看到过类似话题,几乎所有女性,身处上述这些场景中时,都会或多或少感到不安。这种惧意像悬浮在女人头顶的五指山,我们好像无论如何都得被它掌控,逃不出它的阴影,在夜幕降临后愈发叫人喘不过气来。更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我一再强调陌生男人,但大部分性犯罪都是发生在熟人之间。


然而,据我所知,这对于许多男性来说,约等于“被害妄想症”一般的天方夜谭。男人们会惊讶,会不屑,会同情,但可能很少思索为什么自己即使并未做出任何恶行,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仍会让女人在某些时候感到害怕。这是性别之错吗?显然不应该是。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良善之人,无关性别。但确实有一种氛围,经过个体男性的暴力犯罪和性犯罪的发酵,变成了这种存续已久的男人给女人带来压迫感的局面。这里似乎适合用一种一刀切立场来发出女性的呐喊:你们没有经历过,你们不懂。


N号房用户被要求共享淫秽物以获得free pass通行证


2


这种氛围在社会学家亚伦·强森的《性别打结:拆除父权违建》一书里被称为 “父权体制”,即男性支配、认同男性和以男性为中心。它意味着整个社会中所有权威的位置,比如政府、金融、司法、军事、教育甚至包括家庭内部,绝大部分都被男性占据。而因为这些被视作优势领域的掌权者多为男性,人们自然会认为男性更高级,因此女性天然成为父权体制内的弱者。在这个体系里的女人们,小到被性别歧视,大到成为各种犯罪的受害者,一脉相承。可大部分时候,无论男女,都意识不到这种压迫的存在,因为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


当然,这并非在说每个男性个体都比女性更有实际的权力,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如果见到了一位女市长,人们总会对她格外关注,并且审视她是否具有和其他男人一样的能力,而大家并不会特地对某个男市长投以如此考量和计较的目光。她的女性身份永远被置于她其他所有身份之前。职称前面冠一个“女”字,说出口便带了三分心虚似的。此外,虽然她们在职场上是当权者,回到家里仍然很难被视为“当家的”,即使她们赚了更多的钱。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社会上的小流氓都有可能看不起某个身居高层的女人,在他们沿路色眯眯地打量某位穿着名贵漂亮的女士之时,他们之间由事业成功与否构建的社会地位之差已经荡然无存,他们可以随意喊她“荡妇”、“骚货”,对她性骚扰、性侵犯,他们抹掉她所有价值,重新定义她的身份,他们因男性性别本身体会到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控感。


而越是底层的男人,越会强调自己的性别,因为他们除了性别之外一无所有。


一位小学老师会员认为自己没错,还生怕自己身份泄露,影响工作


因为男性更“高级”,所以符合一个理想化男性的品质自然也是更高级的,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自律、强有力、高效、有竞争力、有逻辑、理性、冷静、有野心、坚韧,而不要轻易地妥协、脆弱、敏感、表达情感、依赖直觉而非推理思考。后面几种特性被冠以女性化、阴柔之名,被主流文化贬低。拥有这些特质的女性被评价为“女人就是女人”,拥有这些特质的男性被称作“娘娘腔”、“胆小鬼”。


然而,妥协常常意味着止损或分享,敏感会让人更体谅,只有愿意表达情感才能与人真诚相交,直觉导向也并不意味着胡乱推测,它是“仔细留意所有个人关系间的细节,来自智能方面的训练而能敏锐的察觉人们因内心的寂事、骄傲、失望、或新意改变等所传达出来的外在讯号”,脆弱则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体验,它带来丰富而不是折损。无论“正向”还是“负向”的脾气品性,都只关乎个体,而非性别。


刻板印象加诸女性身上,强化了她们进退两难的处境。人们赞美英勇的母亲——因为她身为女性,却表现出了父权社会里被鼓励的“男性特质”:勇敢、坚强,她们向男性靠拢,却没有损害男性的权力。谁都知道,母亲英勇,不代表父亲不英勇嘛。


与之相对的,人们总爱恶意揣测女强人们的家庭不幸福,并以此攻讦——因为她们身为女性,却过于“男性化”即使她们所展现的品质仍然是认同男性的,但毕竟多一个女老板就意味着她挤掉了一个男老板,她们占有了男性的位子,便必须承受种种污名。同时,在工作中太强势似乎就意味着她缺少温柔和主动照顾他人的自觉,后两者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品性。可一个再冷血无情的男政客都不会因此被大家责难,因为他代表了父权世界里最高级的男性,最阳刚,最有权力,最能控制自己和他人。


甘肃支援武汉的女医护人员全部被剃成光头


许多男人没想过的是,刻板印象也会加诸男人身上,也使他们成为体制下的受害者。男性既然能控制女性,那么高地位的男性便也能控制不如自己的男人们。


学校中敏感的小男孩被高年级的,更有“男人味”的学长霸凌,可能只是因为他害羞,爱哭鼻子,也可能只是被随机挑选成为恶霸们彰显男性魅力的工具;男人们被迫压抑自己的情感,尤其要在同性面前树立刚强、不可侵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以免被人看不起;男人要成为女性的保护者,丈夫是一家之主,要为了妻儿拼命挣钱养家,即使妻儿更希望陪伴和深度的情感联结,而非物质上的庇护,即使女人也可以担负起养家的重任;男人们尤其喜欢强调自己的性能力,他们的自信心与生殖器大小、性交时长和“一夜几次”呈正相关,他们最怕的就是哪天不再能“威震雄风”。


他们为自己画地为牢,被迫面对荒谬的比较,承受完全可以卸下的负担——又或许他们也无法真正轻松呢?他们是父权世界的缔造者,维护者,他们享受特权,不想改变,哪怕他们其实也被裹挟向前至万丈深渊。当一个男人像父一样总想要维持自己的权力,保留控制感,他一定会丧失真诚面对其他所有人和自我的可能,他何尝不可怜?当每个民族都崇尚这种父权文化,真正的和平、合作又怎么可能出现?


所以丈夫被怂恿为被强暴的妻子报仇,哪怕她最需要的是温柔的照顾,但用象征父权的暴力去战胜那个威胁者才是挽回颜面的唯一手段。


所以战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因为战争是能最大化彰显一个民族男性力量的手段。人们一边呼吁和平,一边却歌颂牺牲,把战争浪漫化,人们为战死沙场的烈士立碑作传,哪怕他对于另一方来说,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人们痛恨降将的懦夫行为,哪怕他才是真正为了保全一方民众的生命。那些惨死在炮火中的普通人更是从来都没有留下姓名。


有些战争片喜欢把战争拍得很诗意,但战争从来就不是诗意的

(《1917》剧照)


3


在我写下上文的时候,心中充满罪恶感。我不想把矛头指向男性群体,尽管某些特定的场合和时间里,任何一位男性都可能令我恐惧;我为我无法用一个更贴切的词语把“好男人”和“坏男人”区别开而担心冒犯了对女性心怀善意的男性群体,尽管我认为,有人无意间,或许已经成为某些罪行的帮凶。


没有男人会喜欢这种判断。我身边的许多男性友人们都尊重女性,欣赏女性,不会因为我是女人而看低我,他们爱母亲,爱妻子,爱女儿,对萍水相逢的陌生女人以礼相待,他们同样痛恨强奸犯和性骚扰,他们为遭遇歧视的女性打抱不平。然而,就算我被环绕在这些人之中,仍没有敢于在三更半夜独自出门散散步的安全感。但他们有。无论他们对我再好,都无法把这种安全感给我,因为这是他们身为男人的特权,他们或许从未意识到。特权最大的特点在于,人们行使它却不自觉,只把它视为理所当然。


韩剧《敏感一点也无妨》


一定有人会说,为什么女人们不好好锻炼身体,学学各种格斗技术,也好保护自己。且不说就算是金刚芭比,也不见得能打得过一个体型相当的男人;女人,作为地球上除男人之外的另一半人类,为什么就必须要千百倍于男人的,一直怕老,怕丑,怕胖,怕被欺负,怕被侵犯,怕死?如果我们不因为怕这些而好好保全自己,简直都没法安全且不被非议地好好生活下去。


事实上,尽管好男人们个人没有做出真正伤害某个女性身体的事,但每一句性别歧视的话,每一次对偷拍视频的浏览,每一次恐同,每一次把女性视作物化的他者,甚至每一次对自己男性气概的吹捧,都是特权者享受既得利益,生出优越感的表现。


女人们当然也会成为父权体系的维护者,一方面因为除了按照这个体系的规则做人,其他生活方式都要面对太大阻力,所以连女性自己都会指责其他女性没有女人味;另一方面她们虽然受到了损害,却似乎也得到了“庇护”,尽管这种庇护是虚伪的,以被阻止发展更完整的人格为代价。


要求女人好好保护自己的建议对于改变现状根本无济于事


在女人们自以为被庇护的社会里,已经有无数女人们遵守法则,被被制作成精美的娃娃,以最符合男性审美的外表换取利益,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而这远远不够。


在韩国N号房里,女人们被当作祭品,用来完成那26万男性向“组织”靠拢的投名状。男性要以“最”能展现其男性气概的方式统治她们,母亲不再是母亲,妻子不再是妻子,更别提那些他们原本就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她们被强奸、被虐待、被骚扰、被偷拍、被威胁,她们是观众眼里面目模糊的整体,但他们在“赏玩”的中途又会像以往一样,对每一张独特的面孔和每一具鲜活的身体评头论足。她们被要求彻底归顺与投降,她们每流的一滴泪都成了那些罪行累累的男人们引以为傲的证据。


在中国的N号房里,已有上千万的注册会员,其中一个网站每三四分钟都有新会员加入。按照这种比例,我很难不去怀疑,在我的朋友圈里会不会也有一些道貌岸然的男人,正作为帮凶,在互联网上把女人们处以父权社会里男性论调的极刑——士可杀不可辱里的辱。


N号房里的看客们只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会影响前途,更多沉默的关注者在网上搜索那些可能外流的视频,想要一睹为快。


Pornhob上的搜索记录


我无法想象视频里的女人们该要如何恢复正常的生活。我仅仅因为在前文写下小时候见过陌生男人的生殖器,就担心被人说三道四。


我知道,那些经受过非人待遇的女人们,一定会听到排山倒海而来的受害者有罪论和荡妇羞辱。


我知道,就算赵主彬被逮捕,没有律师愿意为他辩护,他被定成重罪,女人们受到的创痛也永远无法痊愈。


我知道,以后一定会有类似事件发生,或许类似的事情就正在发生,韩国女人们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而中国的赵主彬们,还在逍遥法外。那些网站目前就算被关闭,那一千多万参与凌虐女性的魔鬼依然就在我们周围。


我想起小时候遇到的坏人,不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了,也对其他小女孩做过同样的事吗?她们受到伤害了吗?这些男人有女朋友吗,结婚了吗,有小孩吗,有女儿吗?


也许对于不少女性来说,并不一定会真的遭受过身体上的直接伤害,但臆想中的,却并非没由来的不安全感一生都会萦绕在每个女人的心头,从小女孩到成人,从身体到精神,我们从未体会过真正的放松。



编辑|浪浪

排版|透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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