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

【往期回读】

桃   姐

江都   丁晓燕

一直喜欢《诗经》里这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眼，人面“桃”花，杏脸“桃”腮，“桃”字的前世今生注定与美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桃姐，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典型的美人胚子，肤如凝脂，齿如刳犀，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我所说的桃姐，不是叶德娴饰演的侍候主家数十年的老佣人，而是我妈的小表妹秋桃，我理应唤作姨娘的。她只比我大几岁，小时候每逢暑假，她便从乡下赶到县城，到她的舅妈，我的外婆家，找我玩。我屁颠颠地做她的小尾巴，满世界的追着喊：桃姐，桃姐。

桃姐上到初二便辍学了。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姑太太说：秋桃脑袋瓜子不灵，不是学习的料。再说姑娘家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呀？能干农活会做家务，再学门手艺，找个好男人嫁了，便是造化了。

后来，我去外地上学，听说桃姐谈了一个在县城邮电局开汽车的男人。又听说那男人对桃姐好得很。恋爱的那年，桃姐得了甲肝，医生让家属与病人隔离，可那男人比谁都心焦，一百个不放心，非要贴身照顾不可。桃姐出院后，我前去探望，尚在恢复休养的她脸色还是黄黄的，但提及那人时，分明有两朵红云在脸上娇羞地绽放，让我想起春日里欲说还休的桃花苞苞，风一吹，便抖落了满腹的甜蜜妩媚。

那男人果真得了肝炎。桃姐内疚自责得不行，说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都还不清了。男人痊愈后，他们立即结了婚。不久桃姐生了个儿子。哺乳期里，她发现自己得了性病。男人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模样，赌咒发誓说自己一时糊涂，让桃姐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他一回。桃姐心软，看着跪在眼前的七尺男儿，打碎牙往肚里吞。尔后两人一起治疗，一起做家务，一起带孩子，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甜蜜恩爱。好景不长，半年后桃姐痛心地发现生活又来了一次轮回，她再次感染，他再次发誓。为了孩子，她再次选择了包容。

屈辱又压抑的日子过了两三年，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女人找上了门，她是来劝桃姐放手的。一切不言而喻。桃姐感觉天旋地转，心里苦苦支撑的一片天终于塌下来了，一时间漫山遍野的桃花泪在飞。男人故伎重施，跪求桃姐的原谅，桃姐再也不信了。早年，桃姐为家、为孩子，毅然辞去厂里轻松安逸的工作，现在全无经济来源的她决然地选择离婚，带走了孩子。

离婚后，倔强的桃姐跟娘家借了一点钱，在县城里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车库，重拾裁缝手艺。布帘一拉，里面是她和儿子的吃喝拉撒，外面案板一支，缝纫机一放，就是一个裁缝铺。她原就是心灵手巧的，再加上价格公道，很快就有了一批老顾客，老顾客又带来了新朋友。渐渐地，活儿多的做不完，人手不够了，便从老家请来一位昔日的小姐妹一起做。从租车库到租门面、租车间，再到和小姐妹合资入股盖厂房，她用了6年的时间。如今她的产品早已走出国门，远销欧美。为了和老外直接交流沟通，桃姐重啃英语，誓要把“英格来希”拿下，她的口气：不就是26个字母吗，多大点事？

偶然的一次，我看到不远处的桃姐身着桃红斜襟花衫，配一条阔腿亚麻长裤，正优雅娴熟地和蓝眼睛高鼻子的老外交谈。一时间，我竟恍惚了。美人，莫过于此吧？犹如春日里一树开好的桃花，历经风吹雨打，终将成为饱满甜蜜的桃，只是这桃成熟的稍迟了些，被唤作秋桃。

如今，我在树下八卦地等待，看最后是谁这么幸运收了她——我的秋桃姐。

（感谢丁女士的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