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评话 | 皮五辣子059：收租看山东朋友打卖拳

【往期回读】

在扬州评话300多年的历史中，“皮五辣子”一直备受百姓热捧。自清乾隆年间始，“皮五辣子”承袭有序，枝繁叶茂，到杨明坤一代，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皮五辣子059：收租看山东朋友打卖拳

少年小伙就问那位年纪大的：“老爹，你老人家是老看戏的，台上出来好几个木头人子，这个象道士的，是什么人？唱的是什么戏？”“这……这个。”“老爹，我们不懂，你懂，请告诉我是出什么戏？”“这……？”老头子也不知是出什么戏，嘴里只有“这个……这个……”“老爹，不是这个那个的，什么戏？”“小伙，这……他说的没有听得清，再往下看，就晓得了。”“你说起来是个老看戏的，我看你还不如我哩。”“我不如你，你说是什么戏？”“在我看，这出戏是三国上的，道士装束的是诸葛亮。”“诸葛亮？不见得，弄得不好是徐庶。”“手上抓得羽扇，十分数是诸葛亮。”“难道徐庶天暖就不扇扇子么？我老头子看，不是诸葛亮，也不是徐庶，弄得不好是吕纯阳。”“你说得格外不对，吕纯阳背后应该背宝剑，他后头没得宝剑。”“你懂什么，吕纯阳难道把宝剑老背在身上么？今日吕纯阳把宝剑放在家里，没有带出来呀。”“老爹，不跟你辩，再听，究竟是什么人，马上就听出来了。”这时候，穿八褂袍的这个木头人子，动了一动，下面唱道：“我用兵数十年，从来谨慎，错用了小马谡无用之人。今日设下了空城计，我的心神不定，求先帝大显灵威。”

“老爹，空城计，这个木头人是诸葛亮呀！”老头子望着木头人哭了起来了。“咦，老爹，这出戏又不苦，你哭什么？”“早晓得他唱的空城计，贴钱给我也不看。”“这是什么话？这出戏不丑呀。”“我赌咒不看空城计，发誓跟诸葛亮不遇的。唱木偶戏的人混帐，偏偏唱空城计。我吃的诸葛亮的苦大了，跟他不遇。”“莫忙，你怎么吃过诸葛亮的苦的？这才是新闻呢。”“告诉你唦，我最欢喜看《三国》，听书也最爱听《三国》。《三国》是才子书，前三国、后三国，我是熟透了，谈到哪块我都晓得。”“不错，你是个《三国》迷。”“我专门地琢磨《三国》这部书，这话在去年正月半，街上闹花灯，乡下的龙灯都上街了。”“不错，去年正月半，我们也玩灯的。”“这天晚上，龙灯、狮子灯、走马灯、荡湖船、河歪精，还有挑花担子的，锣鼓喧天，热闹的不得了。我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儿都要出去看灯，叫我老头子在家看门。我说：‘你们上街去看吧，家里有我。’我等他们一走，就把大门后门打开，房间里的灯点起来，神柜上点起大蜡烛，厢房里也点上灯，堂屋里的灯更多，我又拿了一本书放在大桌上，就上街看灯去了。”“家里没人？”“我学的诸葛亮，用的空城计，前后门开着，灯点着，坏人一望，以为我家里有人，他就不敢进去了。看过灯，我家来一望，一只筷子也没有少。儿子媳妇到了家，我就告诉他们：‘乖乖儿子呀，看书不是看了玩的，看书添知识，长见识哩。我今晚也上街看灯的，家里前后门大开，一个人也没有。我用的空城计，一样东西也不差。’哪晓得我这些话被外头走路的坏人听到了，他就存了我的心。第二天晚上，我又用空城计了，等我看过灯，家来一望，没得命了，好东西全被瘟贼来了个大卷包，偷光了。我吃的哪个的苦？吃的诸葛亮的苦，上的空城计的当。当时我很不服气，诸葛亮用的空城计，司马懿就退兵了，我用空城计，为什么被贼偷？我把《三国》翻开来一望，不望也罢，这一望，唉！我叹了口气。书上有小注子：‘空城虽好，只能一次。’诸葛亮只用了一次，我连用两次，第二次上了当。”“哈哈，哪个教你用两次的。”“从那一次吃了亏后，到现在我不看《三国》，跟诸葛亮不遇。今日我到城隍庙来敬香，顺便看看木偶戏，他们偏偏唱空城计。触景生情，我怎能不伤心哩。你们看吧，我不看了。”老头子挤出去看别的玩艺儿去了。

木偶戏已经唱到司马懿出场了。大花脸先在里头唱闷台：“得了街亭往西城……”司马懿到了台口，下面唱着：“西城大开为何情？……”木偶戏有得慢慢地唱哩。皮五辣子不高兴再看，把领班子的叫到旁边，要了几个地租钱，再到对面望望，这里是唱淮书的，卖狗皮膏药的，唱道情的，敲小盘子唱小调的，那边是拉推西洋景的，滚灯的，唱北方大鼓书的，玩隔壁戏的……江湖上五花八门的玩艺头儿应有尽有。

皮五辣子收地租，收到外头，差不多要到中午，布袋子担在肩上愈过愈重，收的钱着实不少，再望望天井中间围了大圈子，有个打拳的，山东老侉，上身赤膊，胸脯子挺挺的，腰束得紧紧的。侉子双手一秉：“诸位，俺兄弟姓王，鼻子上有几个麻子，人喊俺王小麻子。俺兄弟是山东历城县人氏，自幼儿在家投师访友，学了几着毛拳。久慕贵地的风光，来到贵地打拳踢脚。拳打得好，不要褒赞，打得不到家，要包涵一点。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场的朋友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家里老师傅，少师傅，六扇门里的，六扇门外的，请各位听清了，听真了，俺想在场的朋友们都是帮忙的，捧场的，俺兄弟一套拳打过了，请诸位——哗嚓，哗嚓，三把五把不嫌多，一把两把不嫌少；要跑，这个时候就跑，不能早不走，迟不跑，俺兄弟拳打过了来收钱你就跑。俺入你奶奶的！你跑，跑得快死在家里，跑得慢死在半路上。”“唷！侉子，你这个跑江湖的开口伤人吗？”“朋友们，并不是俺兄弟开口伤人，俺正收钱，你一跑，把别人也带跑了。大家都跑，俺怎么收到钱呢？你没有钱没有关系，没有钱帮忙，两条腿就帮帮忙。对不起，俺兄弟先打个招呼，大家站好，看俺兄弟献丑吧。”侉子说过，两膀子一伸，“打拳不用功，到老不中用。”接着走动一下，踢了两腿，“打拳不踢脚，到老是个冒失鬼。”侉子打着拳，踢着腿，眼神，手势，拳架子处处抓神，把一场子的人的神都抓住了。凭他一个人，又没有刀啊枪啊的，就把一场子人的神抓住，不容易的。在场的观众，外行也好，内行也好，打心眼里佩服：不坏，拳打得漂亮，手上有功，脚下有根，干净，利落，快而不乱，稳而有劲。看的人不断地喝彩：“唷，好呀！”喝到彩，侉子更来劲，侉子从心里欢喜哩：没有一个人跑，今天靠得住能收到若干的钱，笃定过肥年。

他这里打着拳，越打越来劲，不知趣的皮五辣子来了，他把打卖拳的一望，心里有话：侉子的地租钱不太好收，较量起来，我打不过侉子，不向他收，别人要说我怕侉子。怕你怕他我就不能混了。我跟侉子好好商议，他给我几文更好，不给就拉倒，我跟他玩软功，先架他一下：“拳打得不坏呀！”这条辣腔一喊，一场子的人都散开了：“走欧！”“莫忙，不要走。皮五辣子向侉子收地租，侉子的钱不是好拿的，两个人动手较量，侉子手一抬就把皮五辣子摔出去了，我们今儿看看皮五辣子出乖露丑。”“对的，不走。”“他如其跌个跟斗，大伙儿拍巴掌，哪个不拍，家里就死人。”城隍庙里的人，一个也没有走。江湖上各行当的人，都吓得先收起摊子，生怕带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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