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评话 | 皮五辣子064:死巷内做舅舅救小媳妇
【往期回读】
在扬州评话300多年的历史中,“皮五辣子”一直备受百姓热捧。自清乾隆年间始,“皮五辣子”承袭有序,枝繁叶茂,到杨明坤一代,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皮五辣子064:死巷内做舅舅救小媳妇
小媳妇哭着说着,皮五辣子被她哭得心里酸溜溜的,有心救她一下,突然望着她:“哎呀!你还在这块,把我头都找大了,乖乖,我就是你五舅舅呀!我在外地苦混,这次想到你,特地回来打听,打听不出,我心里急死了。今日我在外头跑了玩玩,看见前面有个妇道,远看就象你的妈妈,近看活象我的姐姐,就是看不到她的脸。望着望着,望得我浑身汗毛坚竖的。我想:姐姐死掉了,怎么又活了的?我就在后头赶,想看着她的脸,哪晓得我跑得快,她也跑得快;她进这条巷子,我也跟着进巷子;她弯过来,忽然刮了一阵风,就看不见她了,我看见你在这里上吊。乖乖,适才一定是你死鬼妈妈显魂的。不是她显魂,我这个五舅舅怎么会跑到这块来的?我就是你的五舅舅呀!乖乖,你苦死了!你把了哪家做小媳妇,告诉我,让我这个五舅舅来服侍他。他不讲理,五舅舅也不大好说话。你下来,我送你回去。”
小媳妇把皮五辣子望望,觉得奇怪,突然来了个五舅舅,也不知真的假的。“你这个人不能冒充我的五舅舅呀!”“乖乖,冒充你的五舅舅难不成有好处么?你这个丫头有点呆,我真是你的五舅舅哎!”“你果真是我的五舅舅,你知道我家姓什么?”“呀!这……这个……”“不要这个哪个的,你晓得么?”“乖乖!我这个五舅舅怎么能不晓得你的姓呢?你原来姓什么,现在还姓什么,你就姓那个。”“姓什么?”“姓……这个……”不好,被她问住了。“这……你姓张;不对,你姓杭;姓汤,这个又……不对,你姓桑,姓康!”“究竟姓什么?”“乖乖,我讲的这些姓之中,你说你姓什么?”“我姓张。”“对了,你姓张。我刚才不是说你姓张吗?怎么又姓杭呀、汤呀、桑呀、康呀的呢?你不清楚呀。乖乖!你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嫁的人多呢!她已经死掉了,我做兄弟的本不该讲姐姐的丑事。这时候五舅舅不能不告诉你。你的妈妈跟的头一个男人姓康。这姓康的是捕厅衙门的小头子,专一残害良民,外号叫‘辣脆鬼’,他害起人来又辣火又干脆。他整日花天酒地,把你妈丢了。不久她又嫁给姓桑的。这姓桑的又是个好佬!每每遇到兵荒马乱的年头,就和一般哥儿们打砸抢劫,外号人称‘丧门鬼’。后来他们一伙人分赃不匀,姓桑的被同伙打成残废,也就和你妈散了伙。过了年把年,你妈又同姓汤的搭起来了。这个姓汤的本是牙行小开,五短身材,獐头鼠目。念了几年书,就假斯文起来,到县学里钻到一个小差使,开了一个小书铺,专刻古书卖。这小伙没出息,把古人的书刻上自己的名字。风光哩!后来又把当时人的文章偷得来刻成书卖,又刻上自己的名字,更风光了!当地人送他一个名号。叫”剽窃鬼’。他在县学里混不下去,小书铺也关了门,把你妈妈的马桶脚盆都偷去卖掉,一个大卷包,独自溜到观音山摆小摊子卖小唱本子去了。以后你妈又跟姓杭的姘到一起。这姓杭的是个卖狗皮膏药的,人称‘冒失鬼’。他今天赶这个集,明天赶那个集,冒一下头就不见了,因为他的狗皮膏不灵,老在一处卖就现了底。有一天他在集镇上卖药,说他的狗皮膏药能治百病,他用铁钉子在自己左膀子上划个小口子,贴上狗皮膏,说立刻止血止痛,不想后来得了破伤风,回老家去了。后来你妈再给一个姓张的。这姓张的是东乡肉头户家的子弟,人叫他‘阴死鬼’。在县衙对过立个代书馆,专一替人写状词,莫看他这个‘阴死鬼’阴沉沉的脸,说话阴阳怪气的,本事大哩,能把有说成无,黑说成白,嘿!比我皮五辣子——不,比五舅舅我,本事大一百倍。后来不知得个什么怪病死了,听说死的时候把自己舌头根子都嚼烂了,还吐了一嘴的大头蛆。乖乖!你妈妈就是和这个姓张的生了个你。不错,你姓张。你问我你姓什么,我五舅舅这个话就不大好说了,嘴里就张呀杭呀汤呀桑呀康呀。你妈妈命也苦,嫁的全是这些坏人色!你姓张,是我外甥女。你把了哪家做小媳妇?快告诉我唦。”
小媳妇听了皮五辣子呱里呱啦一大堆话,心里想想:不管他是真是假,反正人家不让我寻死,我就把他当真的吧。她从碎砖头堆子上下来,把腰带扎好,请教一声:“五舅舅!”“好的。乖乖你受委屈了。”“请问五舅舅,你这几年做的什么生意?”“我……我啊?我开行。”“开行,开的草行还是鱼行?”“我……先开的鸡行,后来开的鸭行,眼目下改开的鹅行。”“还有开鹅行的?”“对的,鹅行有的。眼目下这种世道,开鹅行的多啦!大有大鹅行,小有小鹅行;我开的是个细鹅行,交易来去不大,手一伸二百文。哎!不谈这些,乖乖你嫁把哪一家做小媳妇的?”“南门城门口王家豆腐店那个王老头子家。”“紧靠南门城门口的王家豆腐店,那个王老头子就是你的公太爷?”“是的。”“没事,没事。你家公太爷看见我,他就发抖了;他要敢跟我翻腔,我刮他三十太平拳。乖乖,你在前面跑,五舅舅送你回去。”
小媳妇就在前头走,皮五辣子跟在后面送她。走了一会,小媳妇停下来:“五舅舅,到了。”“不错,王家豆腐店。乖乖,你去敲门,我站在这里。”小媳妇生怕他跑掉,心想:你送我回来,要把我送进门,跟我那不讲理的公太爷谈谈,你把我送到门口就走,我还是不得进门,我要勾着他些。(勾着——偷偷地看、监视)不能放他跑掉。小媳妇走到豆腐店门口敲门。
王家豆腐店今天关起门来着气。好着气的人就这回事:三天不着气,他浑身不舒服。王老头子就是这种货色。他在家里无风三尺浪,一碰就发火,没得气他要寻气着,鸡蛋里找骨头。他家老夫妻两个,一个小伙,一个小媳妇。儿子蛮好,半夜就起来干活;小媳妇很能吃苦,又不多言多语,老奶奶很欢喜她,小夫妻虽没有同房,却有情有意,十分融洽。这几年王老头不知道什么玩意,望见小媳妇就生气,盯着他骂,把冤枉气她受,跟小媳妇过成了仇。儿子不敢吱声,经常躲在背后淌眼泪。老奶奶看不下去,着到气,她都是站在小媳妇一边,帮助小媳妇说话。这一来王老头更加发火,骂老奶奶,气急了还砸碗盏。邻居站出来说公话,王老头就骂邻居,他都臭转过来了。今日小媳妇做家务事做得好好的,王老头子突然发火,叫小媳妇滚:“滚出去死,没有亲生人送你,不许进我王家的门。”小媳妇眼泪滴滴的,被逼出去了;小老板把店门一上,气出去转转;老奶奶盯住老头子冈呀吵呀:“你这个杀千刀的!小媳妇犯的什么法,你逼她去死?她三岁到我家,十几年了,没有好的穿,没有好的吃,一天苦到晚,一年做到头,还受你的冤枉气。你以为她家里没有亲生人了,你就欺她,把罪她受。她被你通死,就有亲生人站出来,——死人旁边有活鬼。你这个老杀头的!她一死,我跟你拚老命,我也不想过了。”“呸!你这个老婊子,老东西,你盯着我闹,我打死你。”“你打唦,你把我打死吧!我们都死,让你一个人过吧,我要我的好媳妇呀!她死了,我就跟你拚命。”“她死掉,我把我的棺材本拿出来,替我儿子娶个好看的把你望望。”“呸!我这个媳妇,你的儿子合适,你哪一门不合适?你混帐,哼!你把小媳妇逼死,你的几个棺材本不够用。拿你抵命,拿你垫棺材底。(拿你垫棺材底——本意殉葬,引申为偿命)逼死媳妇,名声坏散了板,哪家姑娘敢嫁给你家儿子?你这个老不死的,蛮不讲理,老东西,老杀头的!”“老婊子,你再说,我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