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峻玮 | 小窗牵进一支春
【往期回读】
小窗牵进一支春
江都 黄峻玮
周末，和两位朋友一起吃晚饭。彼此情孚意合，故饭后又一起到河边的公园里散步，感受季节温柔的气息。
走在公园内河畔的堤上，成行的树下，侧目看见堤岸一侧的蔷薇花枝繁茂，一片片月白和淡粉色的花朵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别有一番自在清雅的韵味。
野蔷薇是我们颇为熟悉的一种花。它们总是一丛丛，一簇簇，春天开花于田野、房舍、道边，漫布于属于它们的季节，伴随着我们的成长。
两位朋友，其一为语文老师，和我相处多年；另一是她的朋友，喜爱摄影，与我初次见面。大家在蔷薇花的清香里，很自然地提到上学时的话题。
我想起自己上中学时，读初一在学校里住校，每天从宿舍到食堂打饭，一路经过几排学生和老师的宿舍。那时候的绿化没有现在如此整齐而丰富，但每一排房子后面都生长了一些花草，看见其中便有许多野蔷薇。
初一时的语文老师，中等个头，刚刚大学毕业没有多久，我对他印象颇为深刻。第一节语文课，他便布置我们写一篇关于“做梦”的作文。我写了一则自己夏晚乘凉，不小心到了月球上发生的故事。
老师批改完作文，便备注了几篇好的，点明我们几个需要在课堂上阅读分享，其中便有我那篇《我飞到月亮上去了》。
我是最后一位朗读作文。我突然感到有一种被称赞后的不自在，和莫名的紧张。前面几位同学究竟写了怎样有趣的梦境，我一概都没有听进去，我只是紧张自己。将要站起来朗读，有一种迈不开的羞涩。
我现在还能想起自己当时穿着怎样的衣服，怎样站起身来，又怎样看了老师一眼。那眼神肯定是胆怯的，不知所措的。老师仿佛知道我心思，对我微微一笑：你写得很好，请大声地读，让同学们都知道你作文的妙处!
我终于克服紧张的心理，顺利地读完作文。他如绅士一般又微笑着让我坐下，然后开始点评作文的优势所在。
如此小小的细节，微笑的面庞、鼓励的话语，仿佛一缕清风，吹进我的心窗。悄无声息却温暖亲切，让我自信倍增，至今难以抹却印象。
那时候，学校里的图书馆对学生是不开放的。物质条件匮乏，我们自己也没有太多课外书。于是课余，语文老师便带着我们一群爱读书的学生，到他的宿舍去挑选自己喜爱的书。读完了还给他，再挑选。
记得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外面呼呼地刮着西北风，我们几个孩子去他的宿舍借书。一间宿舍被分为两半，里面一间的北墙上有一扇木格小窗，小窗旁有两只半大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
令我惊奇的是，北窗靠窗格的玻璃，刚好有一个拇指大小三角形的缺损小洞，一支花枝恰好可以从小洞里牵进来。那花枝便是宿舍后面的一支纤细的野蔷薇藤蔓。
老师看见我们惊讶的神情，便欣喜地解释：一窗的蔷薇花开，我便乘冬天来临之前，牵了一根藤进来，屋里暖和，冬天这支蔷薇也不落叶，你们看，春天就留驻房间了！
老师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我铭记至今。是的，那根野蔷薇的藤蔓，在冬天里依然青郁，纤巧的叶，柔软的枝，与白色墙壁构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细嗅蔷薇，房间便添了生趣和暖意。
我与此时一同散步的摄影朋友虽是初次见面，但认识她的作品已经许久。她爱花，爱春天，将春天所拍的所有的花起了一个优雅的名字，叫《春有百花》。春天有什么花呢？
随着她的镜头，我们看到了幽雅的梅花，然后是洁净的玉兰、纤巧的紫叶李、烂漫的樱花、纯洁的二月兰、娇艳的海棠、灼灼的桃花、无暇的琼花、还有牡丹、芍药、铁线莲、石竹……
春天那么美，又那么短暂，她却用自己惜春的方式，把百花牵进摄像机的小窗，移进自己的视野，变成了永恒。又因为老师朋友的介绍，我有了她的QQ和微信，所以我及时分享了她美丽的图片。
而老师朋友常常看我的文字，我喜欢用文字将四季牵进我心灵的小窗；我看见老师朋友便如同我初一时的语文老师，对学生有春天般的温柔，对朋友有赏识之心。
于是，我们因为彼此的心窗都牵进一支春，从此时光交错，平凡的生活便丰富多姿起来。
我曾于清晨走下楼去，小城还在惺忪之间，花店的老板早已经起床，吹着悠扬的口哨，清扫完自家店门口后，又继续替左右邻居扫下去，足足扫了半条街。看见我，又热情地打招呼。
我曾陪朋友去看病，医院的病房里，医生护士忙碌穿梭，却温柔地对着病人讲话。他们把工作的繁琐置于一边，将满面的笑容和温和的语气赠予病人，病人也随之安静，焦灼的心慢慢平息。
我也曾在工作的时候，看见前辈们耐心和缓地教导职场新人，小辈们也认真细致地学习，除却了专业的陌生，除却了心情的忐忑，对工作渐渐有了不自觉的热爱。
我更曾在晚上归家，客厅里仍然开着小灯，长辈惊喜地替我开门，又急急地去热饭热菜。没有太多的言语，生活就是替你开门的瞬间，端上饭菜，并叮嘱你早点休息。
这些不能说明什么，只是说明在很多的时候，朋友、亲人、同伴，甚至陌生人，我们给自己的心灵注入了温暖，并且把这种温暖传递给周围人，于是，彼此都感到了幸福。
想起明代顾璘的蔷薇诗：
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
密叶翠帷重，秾花红锦张。
长长的蔷薇枝条缭绕穿插，织成一座幽深的洞房。繁茂的叶子如厚重的帷幔，美丽的花朵宛若铺开的锦绣。
那年宿舍后遍布野蔷薇，语文老师看见一窗的花枝，有如此的美意；而今眼前蔷薇层层叠叠，清香流溢，也有如此的美意。更美的是，能将一支蔷薇枝牵进心窗，给自己的心灵注进春天，并且将春的气息播撒。
我们，都努力做那个心窗温暖的人，也努力体会周围人心窗的温暖。小窗牵进一支春，纵使寒冷的冬天，阳光也洒满窗台。其实幸福 一直与我们同在，我的世界，心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