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公益的牙医不是郝南儿 ︱ 》30岁《的公益人
黑话在前:这篇前牙医将近万字的文章我看了三遍,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说起,倒不是如作者所说截止到目前我们还没见过,而是文章中透露出来的浓浓厚重感,一时让我无法很好消化。
从汶川出发的人很多,一路坎坷走来,有多少人已经远去,有多少人早已转身,又有多少人在这号称最复杂的“救灾江湖”里成功转型?虽然远离灾害一线,但即使在边缘地带,每次也能听到卓明最迅速的反应。
秉承着北大人为天下人担当的精神,郝南真正用自己的生命和经历在探索当下的社会里如何让自己活得更加纯粹和有价值。从牙医起身出发,祝福他能带领团队为饱受灾害之牙的人们带来最迅速的希望,也祝福他的小宝宝顺利诞生在一个祥和安宁的土地上。
一个前牙医公益人的四个选择
一:“5·12”
我的公益之路起始于“5·12”。在那之前我是一个受过良好社会主义教育的、对自己的社交能力不太有自信的、善良热心肠且单纯的五好青年,入职不到一年,刚在毕业迷茫中找到了作为牙医实现个人价值的岗位——母校校医院的一名小大夫。本来,从5岁能看书起建立的志向,是成为能带动人类向未知前进的理论物理学家,却在高考后被命运甩到了刚和北大合并的北医,口腔专业。直到7年之后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仍然不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面对与期望完全不同的人生,几经痛苦的思索,思路从做什么可以得到什么,转变为可以为他人做什么从而实现自我,结合在未名和水木BBS上3年多的口腔科普经历,才找到了现实的出口。
5·12之后那几天,24小时开着电脑和电视,看媒体和网络上的报道,完全没心思干别的。过了三四天觉得这样不行,一定得做点什么。现在想来,这就是被召唤的节奏了——我做出了一个人生截止到当时几乎是最重大的决定:去灾区。请假、打包、添购设备、征集伙伴、联系一线、携带网友捐助的药品,在5·12之后的第9天早上,我在书柜里留下了一份遗书,搭上了飞往灾区的航班。
第一次自主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飞机甫一落地,我就被弥漫在双流机场的气氛震撼到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氛场,在之后的一个月中一直萦绕在我们身旁。后来与其他志愿者们回忆起来,都有相同的感觉,这种奇特的氛场,彷佛是经由大地中释放出的某种特异能量凝结而成的,又夹杂了无数生灵的悲歌。眼前的一切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又处处透露出不寻常。带有5·12和爱心标志的文化衫、迷彩服、登山鞋,凡是带有志愿者特征的人之间,完全没有陌生感和隔阂感。每个人从眼神到动作都透露出一种焦灼和充实的气息,但你几乎立刻就能断定对方是值得充分信任的,和你完全有着同样的目标,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成本降到了最低,虽然你不知道对面那个人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平时做什么,但就是觉得对方值得性命相托。接收药品的志愿者小哥(直到半个月之后第三次见面,我才知道他比我小整整10岁),不厌其烦的回答着我关于灾情的诸多提问。20分钟之后,我吃惊的发现,灾区和后方存在着相当严重的信息不对称。种种情形和我们出发之前想象的、和可以获取的信息描述都完全不同。海量的信息根本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有效传递给全国其他地区的人们。我在北京看到的是大量的爱心与援助找不到可投放的明确地点,而灾区对于人、财、物的需求缺口,却是惊人的巨大。中间的协调环节,几乎是一片空白。与之对应的是一片混乱。前后方的人们只能通过极其有限的渠道和碎片信息进行盲对接,甚至为攫取救灾物资的骗子留下了空间(临出发前,我们差点把物资捐给一个骗子)。双流机场的下一站是当时NGO在成都的协调中心:5·12民间救助服务中心,那里的一位工作人员用半个小时的讲述,更具体的为我介绍了灾区不同地点的各种需求,以及开展志愿工作的注意事项,同时严肃的告知我不要到青川,因为那里已经出现一位志愿者因为感染坏疽而牺牲的情况。比从电视上感受到的更沉甸甸的,成千上万个生命的重量,一下子实实在在砸在我们每个初来乍到的志愿者心头。
在快速梳理了一遍已知信息之后,并不困难的,我发现最大的问题出在中间协调环节,这个环节的人手严重不足,几乎所有志愿者在往一线扑,或者徘徊在成都城内寻找到灾区去的机会,闲逛之余只能去搬搬物资。而后方的大量援助因为没有引导,积压滞留在全国各个城市。全国到成都,成都到重灾区,之间处处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隔绝。没有人准确知道哪里已经得到多少援助,是否足够,哪些地方还存在救援的盲点,灾民还在受苦。也很少有志愿者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适合做什么、可以做什么、怎么去做。我在那个时刻做出了另外一个现在看来意义重大的决定:放弃到一线做医疗救助的念头。虽然那时候的医疗小分队也很缺乏,但显然更值得做的,是利用我对北京和灾区都有一点了解和关系积累的特点(来时航班上所有志愿者的目的、联系方式我都搜集了一遍),做一些对接灾区需求和后方资源的工作。告别了坚持出发初衷的伙伴,一个人站在成都川流不息的街头,没有任何现成的经验,没有任何在地的熟人关系,我作为一名灾害信息员的道路开始了。
灾区第一晚的经历就惊心动魄,它成了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在几天后导致我的志愿之路又出现重大的转折(篇幅原因,略去不表)。第二天,我找到了在北京时收集到的一家志愿者组织的工作地点,他们是第一批到成都市红会报道的志愿者,却因为不满市红会的救灾效率,拿到红会负责人的批文出来单干。他们有仓库,有办公室,有24小时解答外地志愿者问题的热线电话,甚至还有一支由退伍军人组成的准军事化救援队。和一个不知道负责啥的小负责人聊了5分钟以后,他直接把我带到了一个有十几个年轻志愿者在忙碌的办公室里,给了我一根网线,转身搭车去了一线。没有任何其他的交待,也没有其他人认识我,我融入了这个组织——“市红会5·12特别行动小队”。北京募集物资的伙伴们,60多个飞机上收集到的电话,在机场和灾区间运送物资的小哥,5·12民间中心的NGO们,特别行动小队的信息、物资和救援队,这些资源在我手上开始汇集,迅猛的发生着化学反应,不断的增殖和积累,马上织成了信息和物资、人力交汇的网络,展现为一条条救灾资源的通路。需要学习和掌握的信息是海量的:整个5·12灾区的地图和道路信息,物资类型数量、车辆、道路、需求人数的匹配关系,人和人的关系,组织和组织的关系。几乎没有消化的时间。3天的不眠不休,在一笔一笔的物资、一组一组的志愿者通过我的协调输送到灾区一线的同时,我摸索出了一整套信息和资源的匹配方法。时至今日,卓明的一整套运作体系和操作技术,几乎都是从那3天探索出的经验展开的结果。
两部诺基亚电话一刻没有停歇,10天时间里的话费达到了上千元。在不多的资源协调的间歇,我会跑到5·12中心和志愿者集散地结识更多的人,积累更多的关系。一线的伙伴会忠实的告诉我灾区的具体需求,只要是我开口,拥有对应物资的人会痛快的答应提供,剩下的就是找到合适的运输方式把物资交到一线的伙伴手里。一些暂时找不到去处的物资我会建议暂时存放在小队的仓库里,也几乎没有人会提出异议。效率最高的时候一分钟就可以把一车桌椅协调到汉旺镇的几所小学里,也可以通过几个电话让政府的抗震指挥中心调给驻扎都江堰的铁军医疗站一大批药材。物资和志愿者遍地都是,只缺合适的渠道。我把信息挑选出来,分拣发给那些能够解决问题的人,然后通过这些达成伙伴关系的志愿者再获得更多的信息和资源,事就这么办成了。
一线常常传来一些后方不可能了解的情况,比如一队官兵在抢救灾民财产的时候遭遇了余震,几死几伤;灾民拍摄的地震来临时房屋成片倒塌的景象;灾后半个楼房倒塌,露出仍然富有生活气息的截面;整个山沟被夷为平地,从楼房里被甩出来的幸存者徒步3天才逃出生天;一整个乡道路被滑坡封锁,毫无消息,从未有救援人员到达;无家可归的野狗瞪着鲜红的眼睛,四散躲避着拿着半自动冲锋枪的士兵,不知道靠什么活下来;到处是鲜血,和残肢……活活累死的武文斌的追悼会,直升机坠毁后大校爱人的坚定,NHK
行动小队解散之后,我遇到了一个低迷期。晚上被喝醉的志愿者因为误会打了一拳,一脸鲜血,一度怀疑鼻子是不是断了,一只眼睛也几乎睁不开——大家的压力都很大。灾区救援的节奏开始趋缓,大量的志愿者团队开始撤退。但我手头还有新的一批需求——帐篷学校、医疗需求以及一些前期救援没有顾及的盲点。家人的电话又带来了最疼爱我的外祖父逝世的噩耗。奔丧已经来不及。对于亡者的慰藉莫过于对于生者的抚慰,至少我那时是这么想的。去留的关口,我决定在灾区继续坚持。
第二天,我在省团委对面租到了一间四室一厅的房子,随后在网上挂了一条通知:“北京志愿者之家”正式开张了。第一天晚上,因为没有休息,伤势加重,高烧40度,几乎无法下楼。幸好有位朋友路过来看望我,给我带去了食物和药物。一整天的沉睡之后,我又可以爬起来上网,继续工作。因为当时为志愿者提供的免费住宿几乎都已经到期,第二天晚上志愿者之家就涌进来40多个从一线返回成都调整的志愿者。大家也不挑拣,横七竖八睡了一地。这里实实在在成为了一个志愿者的驿站,留下了很多动人的经历。一个黑龙江来的老中医死活不肯上床,和其他志愿者挤在水泥地的床垫上,第二天一早就又返回医疗援助稀缺的黄土镇。后来我们才得知,当时他已经肝腹水复发,回去没几天就病倒了。北京志愿者之家持续了两个月,在我被单位召回北京之后仍然运作了一段时间。我有一幅签满了志愿者名字的国旗,算是那时候300多名驿站房客留给我的纪念。
同时,我在网上也结识了一批和我做着同样协调工作的信息志愿者,他们的群同样叫“志愿者之家”,这个QQ群后来成为了卓明现在的雏形。我没想到的是,加入这个群体成为了我事业的又一个转折点。在一多半志愿者回撤的时候,这个群里还汇集了当时仍在灾区忙碌的一半左右的志愿者团队负责人。这是一个强大的网络,这里的信息员伙伴除了大部分没在灾区,和我有着类似的经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力量。我们以网易平台作为信息出口,拥有的信息资源涵盖几乎灾区所有角落、所有免费物流资源、政府资源、大部分的志愿团队。灾区没有我们解决不了的困难,这是我们当时所相信的。为什么在灾害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这样的群,没有我们这样的人,这也是我们在闲暇时候经常感慨的。群里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六月份,成都“志愿者之家”驿站一直到7月下旬关闭。在奥运会开幕的礼花当中,我们的5·12志愿者经历结束了。
二:“卓明”
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谈论那段共同经历时,5·12志愿者最多表现出来的是:负疚感,虽然他们已经超常发挥出数倍于平时的能力。乐施会前方总协调段德峰师兄分享的时候说,最大的感受是两个字:惭愧。我们尽了个人所有的可能,却眼睁睁看着大量的工作没有人做,太多太多本可弥补的遗憾一直在不停的发生。我们之前没有经验,我们的经验都是从10万人的生命和鲜血中换来的。无数的家庭破裂了,留下永远无法弥合的创伤。这创伤也留存在5·12志愿者的心中。大自然是我们的母亲,灾害则是最严苛的老师,告诉我们还有多稚嫩。
半年多的时间里,我还在陆陆续续做着一些支援前方坚守的战友的事情。最后终于被那些临时团队一个一个因隐藏起来的矛盾彻底爆发而破碎的糟心事磨掉了耐心,撒手不管。京城大大小小的公益活动很多,有机会我都会参加,尤其喜欢年轻人的活动,希望能把灾害中学习到的经验传播给他们。次年7月,我耐不住对灾区的想念,接了带北大红会暑期实践团去四川考察的任务,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曾无数次在地图上标注却从未有机会身临的现场。9月北京5·12公益界反思大会召开,这次公益峰会也让我大开眼界,开始了解整个公益圈的格局。2010年4月14日上午,玉树地震,我发现,救灾已经成了内化在我心中的本能。
在那之前,我其实已经深深的失望。人类实在是太善于遗忘的动物,只要伤痕不深,忘记似乎成了抚平伤痛的最好的手段。反思又反思,5·12的宝贵经验传承和固化下来的却乏善可陈。救灾重建项目鲜有成功案例,成体系的救灾经验无处寻觅。灾害到来时,我身边的人们又表现出了似曾相识的迷惘。10万人的生命换来的就只有这些么?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既然知道如何在不到现场的情况下参与到救援中,“绝不能再让信息不对称严重拖延救灾的效率”,这样想着,我开始在沉寂已久的5·12志愿者群中呼唤伙伴,重组我们的信息员群。
第一天的工作并不顺利,懂得远距离协调的伙伴太少,我在BBS上继续征召在北大的志愿者,第二天晚上,已经有7个年轻人聚集在我家的饭桌旁,接受有史以来第一次信息志愿者培训。培训没有时间准备,几乎是完全即兴的,我给他们列出了信息的格式标准、收集和传播流程、分工协作要点、相关注意事项。培训后没有间歇,所有人立即投入实战,通宵完成了前两日的灾情汇总工作,制作出第一期救灾简报。5天以后,在一次深夜的工作讨论中,我们最终同意以电影《2012》中建立人类方舟的地点为我们的小组命名。卓明成立了。
玉树地震在民间救灾史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上千5·12志愿者排除万难聚集到青藏高原上(遥远的距离自然筛选掉了很多不靠谱的人),面对5·12都不曾有的复杂人文地情,虽然还有忙乱,但已经显现出组织的作用。首次亮相的华夏公益号称集结了灾区大部分的民间组织,集散了4千万的物资,已经达到一个大型基金会的救灾能力规格。卓明也正式脱胎于此次灾害——这是第一个专门以救灾信息处理为工作内容的民间团队。它的存在,意味着只要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任何地点的志愿者都可以参与救灾,发挥每一个人独特而关键的作用。自此,它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有民间力量救援的重大突发自然灾害。
2010年和2011年并不是突发性灾害高发年。民间力量再次对灾害做出响应已经是在2011年3月的盈江地震。闲散会消磨意志。我已经开始把精力转向提倡救灾志愿行为和精神普适化,关注和推动各地草根民间公益发展。彼时也经常会思索卓明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否应该持续。现在看来,当时构成卓明的发展瓶颈,正在我自身的能力限制上。
2011年4月,在得知友成基金会马上要开办灾害管理高级研修班的消息后,我又有了08年参与5·12时候的感觉。两天后,我几乎是生生闯进了西南政法大学里正在进行的研修班课堂,成为了一名完全不够格的自费编外学员。参会的都是国内灾害管理界的实践高手,早已浸淫多年,我则是对灾害管理概念都一无所知的新人,谁也不认识。接下来几天对国内外救灾体系、灾害管理基本知识的学习,让我重新找到了个人发展的方向。半年时间里,研修班辗转成都、云南、台湾、北京,对灾区以及NGO重建项目的实地考察极大的开拓了我的视野,也坚定了投入灾害管理领域的决心。卓明的骨干第一时间就分享了我在研修班课堂上的所学所闻。我们似乎更清楚了自己在从事的是一项什么样的事业,专业之路应该怎么走下去。同时,我们发现了我们的唯一性,和重要的价值——信息是救灾行动的先导,却从未有人针对性的提出过系统的解决方案。踏踏实实的价值感,成为了我和卓明继续前行的新的支点。
2012年,卓明对灾害的响应更为理性和坚决。工作方法顺利的固化下来,流程化和体系化,并且一直沿用至今。5月岷县洪灾和9月彝良地震,我们都出色完成了信息处理的工作,开始正式在民间公益界立足。我也在10月奔赴彝良一线,开始尝试一线指挥工作,完成了龙海乡泥石流的应急协调。救灾成为每一名卓明骨干的使命和本能。我也在全国各地奔走,参加各个省份的民间公益峰会,近距离的接触和考察民间其他领域的公益伙伴们,逐步成为华夏的核心成员,和民间公益组织共同成长。
三:使命
2013年4月,对雅安地震的完整响应为卓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赞誉和名声,报道卓明的媒体规格在不断提升,我开始接到各种分享和授课的邀约,参与组织各种大型的民间公益会议。在杭州公益与商业论坛间歇,一位大学生志愿者经介绍采访我的公益历程,问的无非是我回答过媒体很多遍的一些常规的问题,比如作为一个牙医为什么要这么积极的参与公益,动机是什么之类。我的回答已经成了重复很多遍的套话,但我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了。生命、伤痛、苦难,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可以技术性处理的常态,千篇一律,而且有些事情再怎么干预,总是有得有失,未必奉献总有正确的结果。我的感情已经抽离出来,已经很久不再为这些曾经让我心悸的字眼打动,这些,已经不再是我坚持的动力。
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大的惶恐,之前坚信并且依赖的一些东西正在崩塌。感性沉淀为理性,激情趋近于冷静。最初的冲动把我带到这条道路上,改变和成长最多的却是我自己。我早已明白个人从事公益的动机,依然是私利而非全自出于公心。个人自发的益他行为,总是先以满足个人情感需求为导向,往往施以他人并不需要的多此一举,形成新的伤害。从结果上客观评价,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在做好事,但实际上适得其反。唯一可以确定的正向收益,只在我们自身经由这个过程,变成了一个更有能力的个体,获得了愉悦和非常的体验。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来自自己的施与,但在那一刹那,我已分不清正在做的事情是否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需求,只是一种全然的自私。自恃热情为动力源泉的我一次一次借此突破自我,现在又该如何突破心障?是否还有意义继续?
我是极端幸运的,答案在无比纠结的区区两个小时之后显现。在从会场去机场的路上,语速超快的段德峰师兄令我再次醍醐灌顶。在这次浓缩的思想盛宴里,段师兄向我介绍了乐施会如何把救灾的价值和理念抽丝剥茧、盘剥殆尽之后浓缩为“经济公平”四个字,再由这四个字为基石,指导所有的救灾规程能够最大化满足灾民的利益,而不是对对方造成二次伤害。这让我茅塞顿开,价值是可以更理性的衡量的!我们可以清楚的评估我们能够创造的价值,以此为目标,确保不以主观为转移的客观收益。我们可以以我们设定的最大理性目标为标的,设计和应用种种手段确保目标的实现。感性的成分仅为价值理性提供服务,确立建立目标的方向,使它能够实现个人、受益群体以及社会共同利益的共存和发展。段师兄还同时指出了实现个人能力突破的明路:到其它国家去,学习他们已经建立起来的价值体系,学习他们的工具和方法,学会如何应用成体系的方法论达到我们的目标。
自此,我终于明白了个人的历史使命,以及自己的价值所系。在中国民间救灾领域甚至整个公益行业还处在初级阶段的今天,行业内依然存在大量的信息不对称造成的能力不均衡。灾民需求的有效解决,决定于整个社会资源的有序投入,以及参与救灾的民间组织的能力和数量。卓明的意义不仅在于在应急阶段通过打破信息不对称提高救灾的效率,也可以利用自身的经验和行业信息积累,让救灾领域的智力资源和支持资源流动起来,促进民间救灾组织的能力提升和成长发展,而后者,才是解决救灾问题的根本之道。这个目标,值得我们用5年到10年的时间去全力追求。
四:转职
2014年对于我来说,注定是波澜起伏的一年。7年的口腔执业医师生涯,与救灾的使命交织了6年,终于走到了不得不抉择的岔路口。我热爱我的牙医职业。与每次救灾时的惊心动魄不同,每一天的出诊都是踏踏实实的在帮助他人解除病痛,在患者的每一声感谢中都可以收获到满足。在单位,我闻名于对业务的精研,一直在努力不辜负每一个病人的期望,从未计较过付出与回报的比例,也收获了北大校园中的好口碑。雅安之后,卓明走上了快车道,正式开始组织化发展。而牙医的工作则需要从早上到傍晚至少10个小时全神贯注,不能有一时懈怠。白天我是公立医院的全职牙医,晚上和周末我是一家草根公益组织的创始人。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假期,一天睡眠加午休平均不到5个小时,岷县地震等等应急情况我只能调班请假。出于组织需要、能力发展考虑,又报考了北师大MPA。双重职业之上,身体先开始不堪重荷。两次昏睡不醒误了早班之后,检查发现心脏也出现了短暂的心肌缺血。这是一个严厉的提醒:不能再继续。在申请到SEED——这一走出国门到高校云集的波士顿学习的机会之后,为了能完整的参与,以及稍微休养生息,我向单位请了长期病假。休假的前一天晚上,我长久的扶着诊室里的牙椅——在这5年里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伙伴,意识到这是分别的时刻。
8月3日16:29,鲁甸地震。彼时我正在清华SEED的课堂,立即打车回家,路上完成卓明的紧急响应动员和灾情研判,3个小时发布第一期灾情简报。卓明的灾害响应已经驾轻就熟。4日下午,灿烂的夕阳里,我收到了村村排小组发回来的几个村组的灾情:全部都是百分百的房屋倒塌。灾情严重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通知过的救灾伙伴都已经在一线就位,卓明也已经全速运转。地震之后36个小时,在犹豫和不舍中,我踏上了飞往波士顿的航班,开始了充电与救灾交错的紧张之旅。拥有着哈佛和MIT的Cambridge是令人惊叹的,每一个匆匆而过的人都满溢着自信,井井有条的精致里蕴藏着改变世界的无数种可能,这里是一个真正的共和国。每一个人到了这里都是独立的,有着自由的选择。是的,无限的人生可能,与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职业生涯,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变得并不是那么困难。在圆满的完成了SEED的学业和鲁甸的应急响应之后,我正式向单位递交了辞职申请。
7年的学业,加7年兢兢业业的职业服务,告别学习工作生活了14年的北大,并不容易。在办手续的一个多月里,我好几次流连于未名湖畔、博雅塔下,这份不舍,也只向远在意大利的诗凌流露过。北大对于我的意义,不仅是学业、工作和朋友、爱人,还有对于价值的多元理解,和对自由精神的向往。北大精神除“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之外,还有不太为人知的另外一句话:敢为天下先。然而,在这份选择里,纠结的不仅是对于个人价值实现的衡量,还有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的取舍。这其实是一个自私的选择。在辞职信递交不久,诗凌告知我们的孩子将在次年5月出世,而放弃一份收入相对稳定的职业必然意味着会少尽到一份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年过花甲的双亲,实际上也并不了解我所选择的新职业,不免操心上火,辗转难眠。为了实现个人理想,而让至亲家人受累,总让我至今想来,都常常负疚于心。我需要特别感谢我的妻子诗凌,最能理解我的选择,一直给我最大的支持,不管是卓明的工作,还是日常的生活。也要感谢父母,虽然并不完全理解,但依然在叹息中选择支持,这对于二老已属非常为难。但我坚信,一个人所实现的社会价值,总会以某些途径、各种方式,回馈予个人,这是人类文明社会的内在机理。公益行业的价值回馈机制并不健全,这也是共识,但我们不正是建立新秩序的开荒者?只是建立新的循环,总需要时间和牺牲。告别燕园后,防减灾专委会、威马逊台风、大大小小的洪灾、昭通房屋重建调研、景谷康定、众筹参赛、“责任”“行动”各种领奖……2014年就这样纷乱蹉跎而过。待到2015年开立,我已是全新的身份——一个全职公益人。
末
兜兜转转6年半多,回首当初,一切似乎在那个山崩地裂的下午就已经注定。当那个青年执意要到灾区去做一名志愿者时,他的公益生旅也就此奠定。在这个发展与革新的历史性时期,时代的张力也在撕裂社会和生活,制造矛盾和冲突,不断改变着人们对于幸福的定义。危机不断发生,问题多如牛毛,混乱与秩序并存。我们同处这个大时代,价值取向必渐趋于多元。秉性如我,既已生发,就不可能错过时代的潮头,这其实也是一种必然。可见的现在和将来,也必会有更多应时代而生的弄潮儿加入这个行列,这不会是孤独的选择。在纷繁迷乱的当下,有确信的可以去坚持,有认定的可以去践行,未必不是一种幸运和幸福。未来就在眼前,君与我共撷乎?
作者介绍:郝南,82生人,名字好记。双鱼白羊,上升处女。无业游民,五月当爹。
大概是本栏目至今唯一一个和二黑粑粑没面基过的吧?不过二黑粑粑的基友倒都是我的菜。二黑粑粑快来看看够标准不?至于我是干啥的,看完上面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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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编排风格:最近给几位编排的小工放了假,黑爸重新执掌大权,偷偷滴问你下,你是喜欢黑爸这种五大三粗地在文章中直接插入图片最多加个黑体字呢,还是喜欢辛苦的小编们用特殊的工具进行详细和认真滴美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