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长大的美国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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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日记》中，关于美国男孩小安的故事，可谓妙趣横生。读者完全可以当成小说看。
作者：红叶 编辑：百年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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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安（化名）是个美国男孩。他有着天使般漂亮的面孔。一双忽闪着浓密长睫毛的蓝色大眼睛，常被误认为是女孩子。所以，小安最讨厌别人问他：“你是女孩子吗？”
我认识小安时，他四岁。
小安母亲从台湾回到青岛的第三年，我成为他的私人家庭教师，英语叫“tutor”。这一年，小安九岁。
我的工作就是在小安放学后，督促和帮助他完成家庭作业，然后再做一个每天必须完成的“spelling”，这是小安最不喜欢的事。两年来，我的工作就像每天“拉锯”伐木工。我抓住一头，小安是另一头。“学、不学”；“上课了、不要上课”。我们俩一来一往，“拉”得好不热闹！虽然上课的时间不过一个多小时，却让我心身疲惫。有时候，我真佩服小安的耐心。如果他能把这份“持之以恒”的耐心用一半在学习上，早就是优等生了。
这之前，他的成绩有好几个F，小安妈被学校叫去N次后，才想起我这个曾经教过她中文的老师。小安妈告诉我，他可以考C，可以考D，但是，不可以考F。
第一次上课，我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拎到课桌前。他在电话里对妈妈哭哭啼啼的叫喊了一番，才一百二十个不乐意的上完第一课。第二天放学，他擅自去同学家。我被晾了一次。次日，小安妈打来电话，说跟孩子说好了，以后学完才能去朋友家。这样以来，我成了小安最不喜欢的人。正是我的到来，才让他不能随心所欲的玩耍。
为了不让他那么排斥我，也为了调动他的学习积极性，我开始在周末带他出去。比如去佳世客购物，逛即墨路，或者送一些小礼物。这些小恩小惠对孩子是很有效的。但是我的让步，没有换来他在学习上的进步。他依然讨厌学习。每天上课前，总要跟我磨唧半天。
“老师，今天不要学啦！我已经很累啦！我已经在学校里学了很多啦……”
“老师，为什么我还要上课？别的小朋友放学就是放学了，为什么你要来？……”
有时候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那一刻，如果被外人瞧见，一定会认定我是一个大巫婆，竟然“恶毒”到不让一个天使般漂亮的男孩出去玩。……其实，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妈不请我，我能来吗？就你那成绩，好几个F摆在那儿，还好意思出去玩？你的朋友们哪个像你呀？……想到这里，我就不客气的教训他，直到威胁要给他妈打电话，小安才有所收敛。
这份“tutor”职业，我做了五年，一直很用心，也很热爱。但自从教上这个小毛头，我逐渐体会到任何职业都存在的艰难。
二、
小安是单亲家庭，妈妈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既要养活他，还要养活他的妹妹。小凤生在台湾，今天三岁。可能正是妹妹的出世，让妈妈无暇顾及他。
我开始教小安时，他已经养成很多坏习惯。比如贪吃、迷恋电视，是个典型的“safe potato”；而且他从不按时完成作业。我们的磨合期一直延续到半年后的寒假，才逐渐适应。小安也总算不辜负我的一片苦心，终于记住早该记住的小九九口诀。为这事，他的同学们不止一次地嘲笑他，说他太“Stupid”，应该回家做“memory”了。
每个周末，辅导完勤奋好学的中国学生，周一再去面对整日琢磨着如何逃避学习的外国孩子，我心中的感慨可想而知。不过，就性格而言，外国孩子似乎更像孩子。只是小安也比中国孩子会骗人。
一次，小安妈烤了很多美味馅饼。有苹果味的，巧克力味的，还有核桃味的。小安很慷慨的请我品尝。我就切了一小块苹果味的放入口中，果然酥脆可口，美味异常。很像中国的千层酥饼。
第二天，我进厨房喝水时，小安马上对我说，“老师，你不要吃了。妈妈说你吃得太多了。”
我愣了一下，马上猜出事情的真相。小安一整天守着这么多美味馅饼，自然经不起诱惑。晚上妈妈回来，责怪他吃得太多。他就往我身上推，说是老师吃的。这孩子在我和他妈之间玩了一个双欺骗的“游戏”。他那么煞有介事，好像我进厨房的目的就是奔馅饼去的。这种小把戏恐怕也只有孩子能想得出。我只是不肯定他妈妈是否相信他的话。
贪吃的结果是发胖，小安这个“沙发土豆”越来越膨胀了。为了阻止儿子继续胖下去。小安妈告诉保姆：严禁他进厨房。这条禁令在执行了一星期后就不好使了。小安通常在妈妈面前一个样。在妈妈出门后又一个样。等门咣档一声关上，他就像获得自由的小鸟，一个箭步窜进厨房，一边打开冰箱，一边问，“阿姨，我可不可以吃这个……我可不可以吃那个……”
“吃！吃！”阿姨在阻止了一百遍后，看看不管用，就干脆怂恿他放开胃口。小安妈并不知真相，她也无从知道这些。她太忙了，就算她想给孩子多一点关爱，也没有时间。再说，有什么关爱比一个正常的家庭更有效呢？小安的贪吃，很大原因是心理上的缺疼少爱造成的。结果，小安越来越胖。暑假的时候，他的大肚子已经可以像白面口袋一样放在餐桌上了。
三、
周一，我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才到达小安的家。
刚按响楼下的电铃，话筒里就传出小安的声音。
“老师，今天可不可以就学半个小时？我要去一个朋友家。”
又来了！我心里顿时不快。
这孩子今年十岁了，却依然不懂事。他好像在为我学习，永远跟我讨价换价。为了逃避学习，他已经耍尽各种手腕。比如哭啦、闹啊、撒谎啊！……之前，为了把他往正路上赶，也为了他的聪明才智不致于白白浪费，我在当翻译的父亲帮助下，给小安妈写了一封很长的英语信。信中，我提了很多中肯的建议。小安妈全答应了。从上个星期开始，她不再让儿子周一到周五的任何时间里看电视，只允许他周末的时候看。
这个计划实行了一周，小安的学习成绩明显提高；以前他的“memory”测试从来都要需考两次才勉强及格；这回第二次测试，他竟然得了100分，二十个英文单词全对了；中文是A+，数学也得了C，可以说是他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
没有电视看，保姆又按照小安妈的一再叮咛，严格限制他乱吃东西；小安休息时，破天荒的捧起了故事书，聚精会神的看起来……这一幕让我觉得非常欣慰，看来我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
记得有一次的课上，在我不断地鼓励和循循善诱下，小安二十分钟内做对了60道数学题里的58道题。我把成绩拿给小安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知道了，老师。”小安说：“我也很聪明。我不‘stupid’。”
“是的，小安。你不笨，你可以成为优秀的学生。”
可是事情仅仅过去两天。大周末，又发生了眼前这一幕。小安朋友的一个电话，又让他不顾一切了。
进门后，问清楚原因，我自然没答应。
“我们课还没上呢，上完课再说。”
“可是，上完课就晚了，他说等我半个小时。”小安说完，委屈的放声大哭。看他哭得跟泪人似的，仿佛遭受了天大委屈。我皱着眉，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别哭了！男孩子，为这么点小事，动不动就哭鼻子，值不值啊？”
“可是，老师，我两个星期没玩了……呜呜！”
“胡说！周末你不是玩了两天吗？”
“就一点点，老师。星期六我陪妈妈去超市买不喜欢的东西，回来就玩了一点点。”
“好了，小安，别哭了。你想去玩，是不是？”
“我想去玩！”
“好！下了课再去。”
“不行！我朋友说半个小时以后。”
“为什么一定要半个小时以后？我不相信一个小时以后，你们就不能玩了！”
我要小安朋友的电话，他哭着说没有。我说刚才不是来过电话吗？他又改口说，记不住。
这话我信。小安什么都记不住，只有在游戏方面是例外。他简直是个无师自通的游戏天才。我只能给小安妈打电话。上星期我们刚通过电话，我很自信她会支持我。
小安妈听完我的叙述，让儿子听电话。他们的英语说得太快，我跟不上。但是通过孩子的表情，我知道小安正拿出他的全副本领来说服妈妈。这个美国男孩握着话筒，哭得声泪俱下，悲痛欲绝，简直跟世界末日似的。无论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毫不客气把我当成一个超级大“巫婆”。正是我的阻挠，才让他伤心得不想活了。从那一刻开始，我不再轻信孩子的眼泪，哪怕他长着天使般漂亮的面孔，天使般漂亮的蓝眼睛。
小安不屈不挠的苦苦哀求和嚎啕，终于打动了妈妈。小安妈告诉我，今天就不做spelling了，孩子完成作业后，就让出去玩。
四、
放下电话，小安抹了一把眼泪，一溜烟飞奔上楼，眨眼抱着一本字典冲下来。
“快！老师！帮我。我要查字典。”
我气不打一出来。好么！学习不好好学，功课还得让我帮你做，如此不尊重我这个老师。你妈也真是，怎么就让步了呢？
我冷冷的把字典往他跟前一推，郑重的甩出三个字：
“自己查！”
一听这话，小安刚止住的滔天“哭声”，又奔涌而出。
“老师！～～我不能！～～我不会！～～”
“你会。小安。上次就是你查一个，我帮你查一个。你怎么又不会了？”
“可那要查一个多小时。我～～哇！～～”他伏在桌子上，哭得抬不起头。
我真烦透了，同时也为小安妈的让步感到惋惜。我把孩子教到这地步，多不容易！今天我退了这一步，以这孩子的脾气，明天就会得寸进尺。有时候教育就像打仗。我进你退，你退他就进。所以，教育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今天，我决定在这件事上“将”他一军，促使他自己动手完成作业。
可小安就一直趴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帮他，他就不知道充分利用这段时间，赶紧地写。其实哭的这当口，就够他查好几个单词了。
“呜～～呜！～～～”
“呜……！”
“小安，你先查第一个‘weather’，你看这不难，我教过你。”我终于让步了。
小安抬起头，一边抽泣着，一边开始翻字典。他一个个的找，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不许哭！”我厉声呵斥他。“没出息，你把哭的精力用到学习上，什么做不成？”
我虽然生气，但事情到了这地步，还得帮他完成单词的查找，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小安胡乱写着作业，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其实他的作业不多，如果用心点，很快就能完成。
二十个单词，帮他查找了大半，有几次他单词拼错了，害得我怎么也查不到。小安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剩下最后三个单词，我让他自己查。小安又啜泣不已。
“老师， 你为什么不再帮我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了？”他停下笔，久久不肯做下去。
唉！你说我该拿这样的学生怎么办呢？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从一开始就宽容他。老话说得好：“先宽后严招人怨”，该先严后宽才对。
最后，小安在眼泪和哭泣中完成了他的家庭作业。
我看了看手表，只用了25分钟；既然你说是半个小时，那就复习一下数学，结果小九九口诀，他几乎全背错了。他的心思全跑了。
没办法。我只得对他挥挥手，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