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人生”里开画廊是怎样一种体验？丨 Ars Virtua Gallery

联合杂货按：2019年对画廊行业来说无疑是个波动的年份，在经济下行的大环境下，面对高昂的房租和惨淡的销售，无数画廊无力支撑而选择关门。但这样的困境恰恰也给予了我们一个契机，，思考画廊运营的新模式。

当Ars Virtua这个名字出现在眼前时，你大概不能立即联想到一个画廊的形象。相比那些以画廊主姓氏来命名的名字，这两个单词晦涩难懂，据翻译软件推测大概是拉丁语的“虚拟艺术”之意。从有限的资料显示，它由James Morgan创立于2005年。更重要的是，和它的名字一样，这并不是一个实体空间，它所举办的所有展览不存于现实中，而是依附于一款叫“第二人生”的网络游戏。

Ars Virtua Gallery 和 Bauhaus 外观对比

打开了Ars Virtua早已停止更新的页面，映入眼帘的是首先一个疑似包豪斯大楼风格的建筑以及标志性的竖排文字——只是，在拐角处比原本多出了一个单词。

如果你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后网络”式的恶搞，那么在首页引用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的格言可以稍稍打消你的疑虑：“拟像从来就不是隐藏起真相的东西:他隐藏起的是“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真相”的那个真相。拟像本身即是真实。”不论怎样，至少可以确定这个画廊的学术基调了。

“第二人生”（Second Life）人物选择界面

和现实中那些位于郊区画廊不同，要访问Ars Virtua，你只需在第二人生中创建一个免费帐户并运行客户端。这是一个三维渲染的合成世界：在这个广阔且快速扩张的地方，你可以选择一个你喜欢的人物化身，利用内置的内容创建工具创造任何能想象到的东西；还可以设计和转售其中的3D内容，开发土地，把虚拟货币兑换成真钱。由众多服务器支持的高度的物理仿真使人们完全沉浸和这个虚拟世界的互动，这无疑为艺术探索创造了一个肥沃的土壤。

Ars Virtua 开幕展 “真实”（The Real）

如其所言，这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画廊和新媒体艺术中心——

“我们在Dowden和Seventh Eye（第二人生的地名）分别拥有一个两层的永久收藏展厅和一个轮换的展厅。其中，Dowden的藏品展示空间超过4000米，所有面积加起来长达24000米。”若类比到现实世界的话，这规模堪称豪华。

Ars Virtua的第一场展览于2006年4月28日开幕，并煞有其事地在第二人生里举办了开幕式和开幕酒会。首展名为“真实”（The Real），围绕着对“什么是真实”的质疑，展示了六位艺术家对虚拟环境中的观看、移动、交流和恋物的研究。

在 Ars Virtua 参观看展的观众

此后Ars Virtua一直保持着高质量新媒体展览频率，其中不乏对艺术系统的反思：比如Michael Smit在他的艺术介入项目“在今天如何成为一名艺术家？”（How have you been an artist today?）邀请人们在游戏中对话，思考和回答这个问题。

更多时候，这些项目透露着诙谐和幽默：在John Bruneau和画廊创始人James Morgan合作的“看起来很整洁”（Looks very tidy）中，艺术家使用游戏中一台建模而成的真空吸尘器打扫画廊的地板。由于“吸尘”的行为有赖于现实世界地面的污垢和灰尘，而当转换到虚拟世界，它呈现出荒谬的品质，变成了一场纯粹的表演。

John Bruneau & James Morgan，“看起来很整洁”

就像许多艺术机构一样，Ars Virtua也向艺术家们提供驻留。这个称为AVAIR（Ars Virtua Artist in Residence）的为期11周的网络驻留计划中，艺术家将获得400美元的津贴来在第二人生中开展展览及社区活动。

它为实体驻留提供了一种激进的替代方案：首先，由于它不存在，所以艺术家不受物理空间，材料预算，建筑规范和房东的限制；其次，画廊可以每天24小时开放，全世界各地不计其数的人都可以随时进入；最后，由于第二人生平台仍在不断更新，它的灵活也让这里的“观众”也相对实体画廊拥有更多可能性。在这里，艺术家可以自由探索、实验和挑战传统的艺术的制作和发行惯例，包括价值和艺术市场，艺术家和观众，空间和地点等等。

AVAIR（Ars Virtua Artist in Residence）网络驻留计划

Kliger Dinkin是AVAIR的第一位驻留艺术家，他的提案在公开征集中被艺术委员会选中。

在Ars Virtua的驻留期间，他使用眼花缭乱的图像和文字营造了一个交互式的超图像空间。来自虚拟世界的真实图像投影到空间，让空间本身也变成了影像（而不仅仅是空间中的图像或带有图像的空间）。观众的化身和环境融为一体，迷失在信息瀑布中。它迫使人们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虚拟世界，什么是“真实的”？

Eva & Franco Mattes，“十三个最美的化身”

第二人生与现实生活之间的联系也是Ars Virtua许多项目的主题。艺术家Eva & Franco Mattes的作品“十三个最美的化身”（13 Most Beautiful Avatars）最为凸显了这种虚拟和现实的对称关系。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我们越来越倾向于在虚拟世界中创建自己的替代身份。Mattes在一年多时间里，捕捉了第二人生中最具名气和视觉吸引力的“明星”，并把这些虚拟人物的头像照片打印在画布上。

它们被公认是最早的游戏摄影作品（这个作品也是向Andy Warhol的“The 13 Most Beautiful Women”致敬），反映了独特的数字美学：明亮的色彩，“人造”的光线，宽阔扁平的色块以及超现实的视角。作品在哥伦比亚大学意大利学院展出的同时也在网络里进行了同步展示，可以说，Ars Virtua这个展览是它现实版的精确复制品。

在游戏里重演 Chris Burden 的作品 “射击”

除此之外，两人还在第二人生里重演那些艺术史上著名的行为艺术，包括“射击”（Shoot）、“温床”（Seed Bed）和“无法衡量之物”（Imponderabilia）等等。尽管从录像的视觉上来看，不过只是玩家形象的身体在这个笨拙的世界里进行了某些角度移动而已，却让这些作品的语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在重演 Abramovic 和 Ulay 的作品中尤其明显：当年艺术家所做的更近于逼迫观众从他们赤裸的身体中间侧身穿过，观众必须选择面向其中一位——男性或女性；而在 Eve & Franco 复原的行为作品所发生的空间中，虽然二选一的强迫选择依然存在，但对视、相拥、摩擦、压迫的意义都被抹除，还原成一个虚拟的指令。许多人因不谙操作而持续撞墙、始终无法从两人中穿过，有时甚至因为bug的缘故和艺术家的身体重叠在一起，让原本沉重的作品带上了轻松的意味，而这正是虚拟身体在那个时空的独特之处。

*由于审查无法上传此作品视频，有兴趣的观众可自行到youtube观看：）

在魔兽世界举办的“向鲍德里亚致敬” 追悼会

还值得一提的是，在鲍德里亚逝世的第二天，Ars Virtua为其在“魔兽世界”里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追悼会，并在第二人生进行转播，以纪念其工作和生平。据记录，虽然前来的观众不多，但都非常投入。

作为当仁不让的“学术支持”，鲍德里亚最为著名的“拟像”理论深深影响着Ars Virtua的实践和创作，他们认为通过魔兽世界中广受欢迎的模拟游戏环境来传达这份信息是恰当的。相比熟悉的战斗和任务，Ars Virtua更希望重新激发它的公共功能。

事实上这并不是Ars Virtua第一次“跨次元壁”，早在其此前的项目“拥抱”（Hug）就受到红十字会的启发，试图在魔兽世界中建设一个非政府援助组织，发展民主化和非等级化的实践以及治理。它鼓励玩家在艾泽拉斯（魔兽世界地名）成立“第三派别”，以打破“联盟”和“部落”的二元对立和强迫我们斗争的错误结构。

最后一位在 Minecraft 驻留的艺术家 Yagiz Mungan

自网络艺术发展以来，使用第二人生作为创作媒介的艺术家不在少数，但大多只将它当为通信策略的另一个节点。Ars Virtua的方法与这些项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利用虚拟空间的潜力，成为一种独特的、具有代表性的媒介，以发展有关空间、时间和实质的知识。正如在使命宣言一栏所写那样：“Ars Virtua不满足于那些美术馆或画廊的‘新媒体’作品，它将观众直接带入新媒体中，并鼓励他们通过在空间内的化身与艺术互动。”

遗憾的是，这些有趣的驻留在2014年宣告结束。Ars Virtua决定把服务器迁移至“我的世界”（Minecraft）开始名为“V2V”的新项目，结束其在第二人生的营业。

Ars Virtua 新项目“从硅谷到钛谷”（V2V）

至今，我们仍可以在一些遗留的网络数据中回顾到那些开幕的热闹景象。在不用排队的展厅里，观众恣意地空中飞行，欣赏着比他们更天马行空的想法。你也许不知道，在2007年，第二人生的共流通有19亿林登币，约合700万美元。当所有人对网络艺术嗤之以鼻的时候，这个由1和0构造的3D世界内却交换着真实的价值，也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艺术形式。

将游戏作为讨论空间，围绕技术、资本和自然展开跨学科集体工作，这些仍然是Ars Virtua不变的主题。也许就像鲍德里亚所说那样，“拟像本身即是真实”。而在这个同样开放的方块形世界，Ars Virtua继续以一种博尔赫斯式的野心翻转虚构和现实，走向更广阔而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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