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城记II｜关于东京的X个猜想
图 / Bbruno 文 / KippHu
1.
“东京都江户川区XXX”
我默默地又看了一眼纸条，折好，塞进了背包的夹层里。
窗外，飞机身后的云好像被拉成了好看的丝状。
我闭上眼。
东京，我来了。
2.
我第一次见到Y先生的时候，请原谅我叫他Y先生，似乎所有的深夜鸡汤文都是这么叫的。什么“X小姐和相恋Z年的Y先生分手了”这种话，我天天晚上都躲在被窝里看，难免被其影响。
好吧我扯得稍微有点远，说回来吧。
我第一次见到Y先生的时候……
不，我受不了这样叫，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你和几个混混站在走廊两边，看到我，你叫我。
喂，你就是那个才从上海转学过来的？
我心里暗想：你丫谁啊。
是啊，怎么了，有事啊。
我这时候才仔细地看向你，你留着细碎却长到遮住眼睛的刘海，头发微黄，耳钉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活脱脱一个痞子。
突然，你就咧开嘴笑了，笑得异常灿烂。
抽根烟不？
嗯？
3．
落地，我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点上一支烟。
同行的朋友看着我，问：
你好像经常抽这种烟。
我看了看手中的烟盒。
我以前什么都不懂，才离开父母的管教，自由得像是看见草原的小鹿，这些事情，都是你教我。
后来你戒烟了，我却一直习惯抽这个牌子的烟。
朋友见我沉默，突然改了话题：
为什么来东京啊。
我用力吸了一口。
我也不知道，想来就来了。
4.
我也迅速地变成了一个痞子。
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并不欠妥。每天打打架睡睡觉，下课几个人一起去厕所抽根烟，拉一个小朋友把风。每个月定时找几张熟面孔要点泡网吧的钱。
那个时候的太阳总是灿烂无比，风咸到发腻。我的记忆里没什么下雨的日子，每天天黑得都特别晚。
年轻任性，把日子过得像小说。
只是我一直也没明白，为什么选择的是我。像我这种看上去善良纯真人畜无害的好人，怎么着也不应该和你那一群人搭上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去你家，你奶奶抓住我的手，朝我嘘寒问暖。我正纳闷。
你三岁的时候我还抱着你和隔壁李婶搓麻将呢，前年她都走了，四岁你就和你爸去上海了，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认不出来了。
你在边上偷偷地笑。
在那个谁谁谁都能找出点关系一条街上的人都认识的小地方，我听到这种话其实也没多惊讶。
你奶奶接着说：
你可别跟着我家Y到处乱混，他一天到晚就知道鬼混从来也不学习。
你尴尬地把你奶奶支走。
我爸和我讲过，他小时候和你爸是过命的兄弟。
嗯？后来呢？
后来他们去了不同地方，久了就不联系了。
哦…...
我陷入了沉思。
你突然拍了拍我肩膀，非常严肃地看着我。
不过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的。
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我一共和你在一起待了四年的时间，再也没见过你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
5.
在来这座城市之前，我对它有过无尽的猜想。
我想，这一定是一座拒人千里的城市。拥挤且繁华。
我想，这里的人一定都神情疲惫，马不停蹄地寻找自己的出口，生怕停下来就再也看不到方向。
我想那里是不是只有樱花。
我想那里的人是不是只喝清酒。
我想，当我再遇到你时，一定会面带微笑。
说一声好久不见。
不过好多事情都不是我想象中的这样，街道两边满是拥挤不高的民房。让人仿佛忘记了这是一座多么繁华的城市。
随便走近一条巷弄，能看到好多奇奇怪怪却让人感觉十分温馨的小店。上了岁数的店主安详地坐着，不说一句话。
这座城市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温柔平淡许多。
是啊，好多事情不是我猜想的那样。
6.
你几乎是一夜之间突然就消失的。
甚至到最后，那些详细的事情，都不是你亲自和我说的。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我真正难过的，不在于生命中突然有什么人就离开了。你知道的，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离别。
而是在于，我竟然都想不到任何可歌可泣的情节来烘托这一份悲哀。
如果我硬要去回忆的话，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谈论着同一个女孩，做一样的梦，两个人抽一根烟，每年夏天听着一样的风铃声，每年冬天跟着一群一样的人宿醉跨年。
说起来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京都江户川区XXX”，我对着屏幕一笔一划地把它认真抄下。面对着这个遥远的地址，我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那一年的跨年，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和一群一样的人，走在冷风中，我们大声地唱着“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全然不顾路上行人的目光，我帮他们每个人都点起烟，然后把火机收了起来，朋友问：
怎么？
腻了，不要了。
别呀，来来来。
我笑着点起来，苦得我差点呛出声来。我的手冻得红肿麻木，以至于烟头烧到了指头都没有察觉。
我也不好说，总之没有你哪里都不对劲。
冬之夜，夏之日，总是这样容易让人唤起情绪。
7.
我掏出了已经发皱的纸条，带路的人笑着问：
有朋友在东京啊。
我迟疑了一下，递给他看。
这里啊，并不是很远，地铁的话三站就能到。
他转身看着我。
要去看看么？
我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不了。
我们坐下休息，在某个安静的巷子里消磨午后的时光。
这就是你的城市。
我想你可能有了女友。
你一定会在院子里养一条金毛。
每天清晨，你会打开邮箱取出报纸。
你每年都去看樱花，都会去富士山。
而我来东京一定会来找你。
你看，我有好多关于东京的猜想，其实全变成了关于你的猜想。
到最后却没有一个是对的。
我总觉得时间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也说不清我们发生了什么。
可是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才更让人难过不是么。
这一天是你走以后，我离你最近的一天。
我和你只有三站路的距离，灵魂却好像相差了几万光年。
8.
我知道樱花下落的速度是每秒钟三厘米。
我知道新干线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我在地图上看到过东京的每一条街道，找出过你的位置。
我知道日本的风铃有什么不同。
我看过好多部东京热。
我的室友会跳千本樱。
你看，我知道好多没有用的东西。
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站到你家门口，按下门铃，保持微笑。
说一声：“好久不见。”
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
东晋王子猷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我倒也没有魏晋名士的风度，只能随意设想如此，聊以慰藉。
再见了，东京。
后记：
一直在拖稿，本来十一月就说发了，竟然一发就过了一年，真的是感觉非常对不起周岩老板（尴尬笑）我写的东西是情绪化了一些，不过认识我的人还是知道的，我一直过得很开心，生活还是有很多乐趣和希望的。很荣幸16年第一篇推送是我来发，大家新的一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