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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玮:我眼里的“年味”

2016-02-03 张佳玮 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巴黎的华人过起年来,比国内要古典得多。同样是张灯结彩,国内则新式造型贴纸,新派年夜饭订宴,微信红包抢得顺手,找新地方去玩耍。

 

在巴黎,则每年岁近,法国人都能嗅出来。卢浮宫苹果专卖店里的法国营业员,都知道用中文说“恭喜发财”。十三区的老华人街,亚洲超市全被中国人占领:是些最古朴的套路;贴喜字,挂年画,下饺子,熬老汤,找牛羊肉片来涮着吃。

 


甚至在法国的诸位,还会使各类网络手段,看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明明国内亲友都不太看了,可能出国之前自己都不太看了,到了法国,却觉得重新好看起来。

 

当然,您会问了:究竟什么是“年味儿”呢?大概是规矩吧。

 

比如,许多我在国内的亲戚都已经嫌麻烦、不再操办了的习俗,在巴黎的华人圈里,依然流行,比如,有位来巴黎三十年的老阿姨,绘声绘色教我:“压岁钱的红包,可不能只拿个红纸随便一裹,这里面有讲究,要折,要描,我来弄给你看……”

 


比如,我和朋友们大略会按着在国内时的调子,自己塑造过年气氛:亚洲超市里买食材,做些挺地道的吃食;家里贴些喜字,挂些年画。再听着历届春晚那些耳熟能详、不复好笑的小品和相声。

 

如此照搬,隐隐约约的,真会觉得,好像在国内过年了。

 

细想起来,少年时,我们会鄙夷过年那些穷讲究、碎规矩。但年长了,人在国外了,反而会重视起来?大概,人是要有这么个调子的。

 


凡是近三十年来从国内到法国来的华人,小时候所受的教育,率多如此:中国幅员辽阔,五十六个民族相亲相爱,农民伯伯勤劳勇敢,城市居民积极向上,春天万物复苏,夏天烂漫璀璨,秋天丰收圆融,冬天瑞雪纷纷;孩子们如何去为五保户老爷爷扫雪,如何拾金不昧,如何立志远大,想当解放军、科学家和护士。

 

这是一种从我小受的教育,从上一代和上上一代长辈的日常言行里,承继下来的氛围。华人会相信一种家庭式的氛围,一种暖烘烘的、大家彼此关怀的、足以让人感觉周遭过于美好,过于和睦,简直无忧无虑的氛围。

 


然后呢,随着人长大,少年气盛,会觉得这些很琐碎,很无聊。来往拜望,彼此说些吉祥话,真是无趣。春晚也不好看,过年也很吵闹。真想一走了之算了——这时候,是人最叛逆的时期。

 

什么时候,人会喜欢过年了呢?

 

离家久了,人长大了,经历过磨难了,才会明白:能够放下一切,在过年时开心一回,是多么不容易。所以过年,给了大家一个借口:到了每年的某个节点上,大家没事瞎起哄、一起闹个乐,彼此喧腾热闹的问候和祝福。

 


想要有年味儿,只需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笨小孩儿,满心期盼压岁钱、年夜饭、春节晚会和各类无意义的唧唧呱呱,没头没脑的祝福每一个人,然后相信他人也会没头没脑实心实意的祝福你。

 

如是,大概到最后,人都会经历这么个阶段:先是被过年那海市蜃楼般的气氛所迷,乐在其中;渐渐发觉其中有相当的瞎起哄穷开心成分,于是慢慢儿远离;最后,终于到了“假的又如何,开心就好了嘛”,于是翻身回来,开始亲身参与,营造那种暖烘烘的、舒适的、富有年味儿的氛围。


 


所以,在法国的华人,有时会比在国内的华人更在意过年,在意过去的种种规矩。张爱玲写旧上海有位英国老太太,因为人在上海待得久了,所以英国得格外地道。道理就是如此。在法华人,也许恰好因为去国远了,才格外需要一点更传统的年味儿,一些在2016年,中国大陆已经遗忘了的老规矩,来让我们意识到:这是中国新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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