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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韵》18 辛派词人



辛派词人,都是坚决主张抗金的,这一派的词慷慨激昂,愤呼怒吼,但都不免缺乏耐人寻味的深远意境。像陈亮就是这样,他是政论家,哲学家,主张做事要讲原则,但不能不讲功利。治国要靠农业,但不该压制工商。在小农社会里,这自然是不受欢迎的异端邪说。他上疏皇帝主张抗金,被当权者诬陷,几次蹲大狱。五十一岁时中状元,但没来得及做官,第二年就死了。他也许是中国历史上遭遇最悲惨的状元吧。

1186年,宋朝派特使去为金朝皇帝祝寿,这时金与宋已由原先的君臣关系改为叔侄关系,其实不过是父子关系罢了。陈亮在写词为特使送行时,于是大发了一通感慨: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

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3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槀gǎo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辛派另一个重要词人是刘过,刘过与陈亮有许多相似之处,都坚决主战,反对议和。都曾向朝廷上书谈如何恢复中原,都以布衣终生,没有做过官。他对自号稼轩居士的辛弃疾非常崇敬,认为不仅谋略不次于 东晋 系国家安危的重臣陶侃,而且还有杰出的文才。

古岂无人,可以似吾,稼轩者谁?拥七州都督,虽然陶侃,机明神鉴,未必能诗。

说得非常中肯。1203年,六十四岁的辛弃疾被重新起用为2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即掌管一路军政和民政的最高长官。他约刘过去见面,刘过当时在西湖住着,一时去不了,就写了一首词寄去,这首词说,正准备带上酒和猪肘子之类的食物,在风雨中度过钱塘江去见辛弃疾,不想被香山居士白居易,林逋,林和靖与东坡居士苏轼三个人挡住了。苏东坡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西湖风景好着呢,为什么要走?白居易说,对了对了,“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西湖这里的南高峰是值得一游的呀。林逋却说,你们两人说的不对,还是到孤山去赏梅吧,“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多有意思,等天晴了,再去拜访辛弃疾也不晚,还是先在这里游玩一番吧。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4吾回。

坡谓 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 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竺去来 图画里,峥嵘楼观4开。爱 东西双涧 纵横水绕,两峰南北 高下云堆。

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不若孤山先访梅,须晴去 访稼轩 未晚,且此徘徊。

这首词,把在西湖住过的三个诗人搬出来,将他们的名句改为对话,写得像个微型的独幕剧。全词不讲含蓄,不讲跌宕,构思奇特,挥洒自如。

据记载,辛弃疾看了就非常喜欢,岳飞的孙子岳珂1跟刘过开玩笑说,词倒真是好词,就可惜没有药 来治你这白日见鬼症。与一百年前乃至四百年前的古人聊天聊得有滋有味儿,可不是白昼见鬼吗?

刘克庄也是辛派人物,诗和词都有较高的成就,不过他比辛弃疾晚了半个世纪,又活了八十多,死后七年 南宋就灭亡了。他对辛弃疾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辛弃疾的词“大声镗1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所未见”。刘克庄是南宋后期诗坛盟主。南宋前期是黄庭坚开创的江西诗派占统治地位的时期。江西派讲究用典,到后来诗成了典故展览,于是出现了反江西派的江湖派,主张不用典。刘克庄是江湖派成就最大的诗人。

十三世纪初,宋王朝想图侥幸,去进攻金朝,结果大败。于是定立嘉定和议,规定每年要交纳绢4三十万匹。刘克庄写诗挖苦说:

诗人安得有春衫,今岁和戎百万缣。从此西湖休插柳,剩栽桑树养吴蚕。

战败求和,要向金朝交纳绢 百万匹,诗人还能有衣服穿吗?为满足金人的需索,西湖这里干脆砍了垂柳改种桑树吧,好多养蚕 织绢4去送礼呀。

刘克庄的《沁园春.梦孚若》也是一首怪词,他所梦的这个朋友,这时已经死了。因此写这首词,只是为了悼念亡友。而悼念亡友也只是由头,实际上在抒发心中的愤懑。

何处相逢,登宝钗楼 访铜雀台。唤厨人斫就,东溟鲸脍。

圉人呈罢,西极龙媒。

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车千乘,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词中的宝钗楼在陕西咸阳,铜雀台在河北临漳,都在金朝的辖区内。很显然,说是梦游,实际是神游统一的中国,或者说是词人强烈地渴求去开创一个统一的中国。下片开头猛一跌落:“饮酣画鼓如雷,谁信被晨鸡轻唤回”,一场好梦就这样被鸡声惊破了。可叹的是,古来 想有所作为的书生,总是岁月匆匆流逝,却无缘建立功名,等到机会终于到来,人却又垂垂老去。词的情绪,到这里降到了最低点,然后又用虚拟语气,使情绪往起一跃,他这种飞将军李广式的人物,要是能遇上开国皇帝刘邦该多好。当个万户侯,还不是小事一桩。终于词人从梦中醒来,又从冥想中醒来,留给他的只是无穷的哀感。

何处相逢,登宝钗楼 访铜雀台。唤厨人斫就,东溟鲸脍。圉人呈罢,西极龙媒。

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车千乘,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饮酣画鼓如雷,谁信被晨鸡轻唤回。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

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披衣起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

自古来有多少不甘寂寞的灵魂,引吭高歌以期收获回声,但到底还是被寂寞的真空吞噬了。

还有个文及翁也该提一提,他虽然只留存一首词,但值得一读。据记载,他中进士后,在西湖参加庆祝宴会,因他是四川人,有人问他四川是否有西湖这样的美景,他就即兴创作了这首《贺新凉》回答:

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 摇画舫,问 中流 ,击楫何人是。千古恨,几时洗。

十二世纪二十年代,靖康之变发生,宋王朝被金兵打得抱头鼠窜,从开封府逃过长江,东躲西藏,最后总算在“一勺西湖水”的小小的西湖这里站住了脚跟,然而一百多年来,朝廷竟一直在歌舞酣醉中打发日子,故都开封那里的皇家园林已荡然无存,成了一片荒草,却没人去回忆这段历史,为国家的命运伤心落泪。如今这西湖上的船只,都是带着乐队和歌伎来游玩的,又有谁肯敲着船桨发誓要恢复中原。

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 摇画舫3,问 中流 ,击楫2何人是。千古恨,几时洗。

国事如今谁倚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 ,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 ,笑指 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已灭了金朝的蒙古政权,如今正虎视眈眈,步步紧逼,靠什么力量去对抗呢?不过是一条带子,毫无心肝的士大夫竟以为长江能挡住进攻者,还在赏梅花呢。“天下事,可知矣”。

赵匡胤兄弟建立的赵宋王朝,以为对内严格控制,对外妥协让步,就能换得皇权永固。机关算尽,终于还是有算不到的,最后,被蒙古族建立的元朝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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