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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晏几道

请点击关注➤ 综艺大观园 2021-07-31


鹧鸪天

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人间自是有情诗,此爱不关风和月!”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您和我一起共同品读千古最美情诗。

我们上一次讲了晏几道的名作《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说到晏几道,有人甚至有这样的评论,说“晏小山是纳兰之前最似纳兰者”。而纳兰容若我们知道,王国维先生称其为“北宋之后一人而已”,其《侧帽集》及《饮水词》,在词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晏几道与纳兰容若之间、《小山词》与《饮水词》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呢?我们还是先来看晏几道的一首千古名作《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吧!词云:“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一讲讲到的《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是一种比较冷静的、理性的痴情,而这一首《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炽烈的、感性的痴情。

首先来看它的词牌——“鹧鸪天”,它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独特的词牌。因为不只是在词牌中,在唐代的教坊曲乃至古代的乐曲中,“鹧鸪飞”就是非常有名的一个曲牌。“鹧鸪天”、“鹧鸪飞”之所以这么有名,首先就在于“鹧鸪”这种鸟。鹧鸪多生活于南方的山谷丘陵地带,是一种野禽。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它既有食用价值,也有药用价值。当然最独特的就是鹧鸪的叫声,鹧鸪的叫声既有些嘶哑,又分外醒目,尤其是它的叫声是一串音连吐,就像一句话一样。古人仔细的辨认,觉得鹧鸪一串叫音的声音特别像南方话里头的“行不得也哥哥”。这一下鹧鸪的叫声就变成了送别离别时,那个多情的妹妹对情郎心底的呼声:“行不得也哥哥!”它是多么容易勾起旅途艰险的联想和满腔的离愁别绪呀!

所以鹧鸪也就成了一种哀怨的象征。于是李白说:“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李白《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于是李商隐说:“欲成西北望,又见鹧鸪飞。”(李商隐《桂林路中作》地暖无秋色,江晴有暮晖。空馀蝉嘒嘒,犹向客依依。村小犬相护,沙平僧独归。欲成西北望,又见鹧鸪飞。)于是苏东坡说:“沙上不闻鸿雁信,竹间时听鹧鸪啼。此情惟有落花知。”(苏东坡《浣溪沙 春情》风压轻云贴水飞,乍晴池馆燕争泥。沈郎多病不胜衣。沙上不闻鸿雁信,竹间时听鹧鸪啼。此情惟有落花知。);于是张籍说:“送人发,送人归,白苹茫茫鹧鸪飞。”(张籍《湘江曲》湘水无潮秋水阔,湘中月落行人发。 送人发,送人归,白苹茫茫鹧鸪飞。)于是秦少游说:“江南远,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秦观《梦扬州》晚云收。正柳塘、烟雨初休。燕子未归,恻恻轻寒如秋。小阑外、东风软,透绣帏、花蜜香稠。江南远,人何处,鹧鸪啼破春愁。)甚至唐代诗人郑谷因为写过一首《鹧鸪》诗(暖戏烟芜锦翼齐,品流应得近山鸡。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春日西),便被世人称之为“郑鹧鸪”,诗中有云:“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春日西。”当然,写鹧鸪最最有名的还要数辛弃疾的《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所以一曲《鹧鸪飞》、一阙《鹧鸪天》,本身就承载着不尽的痴情与缱绻,更何况遇到更加痴情的晏几道、晏小山,于是便注定要成就一种经典。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 pàn ]舍弃,不顾惜:~命。~死。~弃。)却醉颜红。”“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上阕的四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因为它是炽烈的痴情中一块最清晰的、整体的回忆。他回忆的是他心中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与他初相遇时候的场景。“彩袖”即点出了对方的身份,以袖指人,是指穿彩衣的歌女。而“玉钟”则是玉做的酒器。而“殷勤捧玉钟”,则不免让人想到“红酥手,黄藤酒”。当年我们不过第一次相逢,你的红酥手,捧着晶莹的玉钟,在我面前殷勤劝酒,那手、那酒、还有那人是那样的温柔、美丽与多情,所以那时的我“当年拚却醉颜红”。“拚却”对“殷勤”,是心甘情愿、毫不顾惜。诗人是说,你我既然能在这荒凉的人世间多情的相逢,既然有舞、有月、有酒、有你,那我就开怀的畅醉。因为这种开怀,因为这种畅醉,于是那一夜都变成了“春风沉醉的夜晚”(《春风沉醉的夜晚》是郁达夫一篇小说的题目)

而那样春风沉醉的夜晚,又是多么让人陶醉呀!那一夜我在沉醉与陶醉里,看你“舞低杨柳楼心月”,听你“歌尽桃花扇底风”。“舞低杨柳楼心月”是说,在我的眼中,你翩翩起舞的身影,仿佛彻夜永恒,连楼心的明月沉沉浮浮,仿佛也只是你殷勤彩袖下的陪衬。当然,月之低,月之沉浮,也写尽了彻夜之欢的时间流淌。而“歌尽桃花扇底风”,则是说在我的耳中,你的清歌婉转、余音不绝如缕,直唱到连扇底风儿也消歇下来。那缠绵的歌声,直将我的心层层包裹,仿佛永不停息。这样的“舞低杨柳楼心月”,这样的“歌尽桃花扇底风”,简直既缠绵无际,又尽兴之至。

所以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曾评价说,晏叔原(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不蹈袭人语,风度闲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自可知“知此人必不生在三家村中也。”这是说不经富贵繁华,不经痴情浓烈之人,不可道出此语。所以当年的那一场相逢,那一场浓情,便如激情燃烧的岁月,如今想来,仿佛还如一道多情的火苗映红了沧桑的脸庞。可是最美的都已是当年,虽然那一夜春风沉醉的夜晚永远烙刻在我的心上,成为永恒的经典,可人世的的离别与风雨,却是命运无奈的安排。虽然鹧鸪在一声声悲情地啼叫“行不得也哥哥”,可是双足却要踏上人生的征途,从此风雨兼程,路漫漫其修远。于是,在艰难荒凉的人生路上,你是我最不能放弃的执念。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是说分别之后的思念。魂梦相思,你我定是一般。我的梦里一遍遍地见你“彩袖殷勤捧玉钟”,你的梦里,也一定一遍遍地梦见我“当年拚却醉颜红”。你我的梦里,时光便如那一夜永恒,“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所以上片的场景是诗人念念不忘初相遇,其实又暗合了下片开始的过片中的“几回魂梦与君同”。而过片中的“忆相逢”,又直接指向结句中的真相逢,实在是妙不可言。

因为“从别后,忆相逢”,突然转到“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点明了此刻是真正的别后重逢。其效果就像反转剧一样,把一种别后相逢的无尽欢喜,突然呈现在我们眼前。“今宵剩把银釭照”,这是一个多么精彩的细节呀,离别多年之后,我终于与你相逢在此夜。可是漫长岁月里对你不尽的思念,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害怕今夜的相逢又是梦中。所以我举起银灯,把你一遍遍地细看、把你一次次地端详,要在你的目光、你的欢喜,甚至你的泪水中,读出这不是梦,这是真正的相逢。“剩把”是“只管把持着”银灯相照的意思。唐圭璋先生评说“‘剩把’与‘犹恐’四字呼应,则惊喜俨然,变质直为婉转空灵矣。上言梦似真,今言真如梦,文心曲折微妙。”确实如此,“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仿佛还只是在承上,讲思念、讲梦境中的场景,却又突然启下,转到眼前真实的相逢,却又凸显一种恍惚,凸显一种似梦似幻的真实,“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后人评价,这种承上启下,真是妙绝无伦,更可以看出晏小山那一颗玲珑剔透之心。

所以这首《鹧鸪天》如果和他的那首《临江仙》对比着来读,就更见其妙了。《临江仙》是从梦后与酒醒说起,《鹧鸪天》却是从梦里与醉中说起;《临江仙》是从现在一层层地回忆到从前,是从现在的“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向前推进到去年的“春恨”,推进到去年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然后再向前,一直向前,回到时间的原点,“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而《鹧鸪天》则完全相反,是从时间的原点说起,起笔便是那一场炽烈浓情的初相遇,然后是离别,然后是此刻的久别重逢。这样的《鹧鸪天》与《临江仙》,就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时间上的、永恒的循环。在这种永恒的时光循环里,那个深情的晏几道(晏小山),就像一个时间的旅行者,与他的爱、与他的情,与他所爱的人、所爱的的事,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有了这个闭环,我们终于可以理解那个奇特的晏几道、那个痴情的晏小山。

我们在上一讲里留下了很多谜团,比如作为名相之子,他为什么晚年要寄寓朋友之家;比如面对苏大学士的倾心结纳,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不屑与傲然;又比如他的呕心之作名传千古,却为什么只是写给几个名叫小蘋、小云、小鸿、小莲的歌女而已?有了这个时光与情感的闭环,一切问题也就有了答案。当然我首先要声明一下,晏几道在创作这首《鹧鸪天》与《临江仙》这两首词的时候,或者并非在刻意在逻辑上形成那种呼应,他写来或者只是“随心所欲不逾矩”,甚至未必是同时所作。这两首词时间上的闭环逻辑,只是我个人的一种发现,但这种发现我个人以为对于理解晏几道、晏小山是非常有益,而且是有趣的。

你看当时光以及他的情感都形成一个闭环的时候,晏几道(晏小山)作为一个多情的富贵公子,他对外在的世界便很容易产生一种排斥感。晏几道是名相晏殊的第七子,而且是晏殊到47岁的时候才生下来的幼子,可谓是晚来得子。再加上这个虽然不叫seven,但可以叫小七的晏几道,自幼聪慧无比,似乎承继了乃父在《珠玉词》上(《珠玉词》,北宋晏殊作。)所表现出的才情与玲珑剔透之心。这一点,后来《小山词》也可为明证。所以晏几道自幼就被奉为掌上明珠,所以晏几道的成长经历可谓是不染尘俗、别有一种富贵公子气。可是就像贾宝玉、就像纳兰公子无比纯洁剔透的赤子之心,必经情殇、必经红尘的劫难才能大彻大悟、才能复归于真。晏家在晏殊去世之后,便开始逐渐走下坡路,开始家道中落。此时的晏几道还年轻,却像贾宝玉一样有一种天生的骄傲,不愿意投身仕途,以求仕进、以光大门楣。大概作为名相之子,对官场有一种天然的、透彻的认识,所以他跟宝玉一样,甚至一生都未参加过科举考试。

要知道我们在讲晏殊的时候提到过,晏殊虽然政绩不行,但作为名相一辈子奖掖人才,像范仲淹、像富弼、像韩琦、像欧阳修、王安石,都是他提拔的人才;而富弼作为一代名相,更是晏几道的姐夫。所以只要晏几道,他想、他愿意,不要说凭着他父亲的门生故吏,就算凭着他的亲戚,他要飞黄腾达也是轻而易举。可是他连科举都不屑于参加,平生知己好友也不过黄庭坚、郑侠数人。后来郑侠在 “熙宁变法”中上《流民图》,予新法重重一击,新党则还以颜色,将郑侠下狱立案。而不问世事的晏几道竟因郑侠案,也被牵连入狱,后虽被营救出狱,但经此一难,晏几道虽不像贾宝玉“眼见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却也更加的愤世嫉俗、回归本心。也就是回到他闭环的自我情感世界里。

所以晏几道的平生知己黄庭坚后来评价晏几道,说他一生有“四痴”——“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而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饥寒,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黄庭坚这著名的“四痴”之论,是说晏几道“一痴”痴在仕宦不得意却不肯依附权贵;“二痴”痴在文章有自己的风格,却不愿趋时附势;“三痴”痴在家产荡尽、家人饥寒,却能怡然自乐;“四痴”痴在受人亏负,却不生怨恨,诚信待人,不起疑惑。后人评价黄庭坚“四痴”之论成为千古确评。

后来连名满天下的苏大学士亦爱《小山词》,却奇怪他为什么只做小令从不作慢词,却一直奇怪晏几道为什么只作小令,很少作慢词,而且他偶尔作慢词也是小令的技法。苏东坡还京之后,请自己的大弟子黄庭坚代为介绍,欲与晏几道相结纳。却不料晏几道回话说,“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意思就是,今天朝廷中、政事堂中的那些宰相、副相们,多半都是我晏府的当年门生旧客,我连他们都无暇去见,何况是您苏大学士呢?连朋友遍天下,连眼见得天下无一个不好之人的苏东坡、苏大学士,都碰了一个这样的软钉子,可见晏几道的骄傲了。

事实上晏几道的骄傲,其实和苏东坡当时的地位有关。这一段时间因为新旧党争中旧党重新执政,苏氏兄弟重回朝中,而且短时间内连升数级,一时风光无两,正是苏轼平生仕途上最得意之时,这使得苏轼主动结纳,而晏几道却见都不想见,晏几道的品性就可见一斑啦。所以他既然能和苏轼的大弟子黄庭坚是平生知己,却对黄庭坚的老师苏轼不屑一见,可见他不想见的并不是那个“欲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的苏轼苏东坡,而是那个此刻仕途得意,一时风光无两的苏学士。

所以这样的晏几道,他的目光、他的才情,根本不屑于展露给上位者,于是他的才华、他的深情转而向下,全部倾泻给了小莲、小蘋、小鸿与小云那样的底层的歌女。所以晏几道对这些歌女,虽然也说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但那种爱未必就是单一的爱情。就像宝玉固然深爱着林黛玉,但对所有的姐姐、妹妹,甚至袭人、晴雯,甚至等而下之,所有的小丫鬟们,他都抱有着一种博爱似的同情。这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是一种只有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才能有的深情与真情。

所以词史上评价“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伤心人便是痴情人,便是摒弃了俗世的肮脏与繁琐,只留一颗清澈灵魂、只留一颗赤子之心的痴情与真情之人,这样的人如晏小山、如贾宝玉、如纳兰公子。乾隆在读到《红楼梦》的时候,曾有断语说“此明珠家事也”。这就是把贾宝玉比作纳兰一样的人。

而纳兰与小山,同为相门贵胄公子,亦同为古之伤心人,更同为把毕生心力、将全部情感投之于词的创作,终于留下一首首千古不能磨灭的永恒经典。所以才有人将《小山词》比之《饮水词》,说晏小山是纳兰之前最似纳兰。所以,同样也可以说,纳兰容若是小山之后最似小山者!于是在时光的无涯里,有一种永恒的深情存在,他的名字叫纳兰,他的名字叫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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