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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李煜

请点击关注➤ 综艺大观园 2021-07-31

文字由本人根据郦波老师讲座整理,转载请标明出处。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李煜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您与我一起品读千古最美情诗。

我们讲“千古词帝”李煜,讲了他的《菩萨蛮》、讲了他的《玉楼春》、讲了他的《挽辞》,都和他美丽的爱情、还有爱情生活息息相关。我们今天要来讲一首貌似和他的情感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却能揭示出他的情感经历、情感本质的一首名作,也就是他的那首《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词云:“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破阵子”这个词牌我们在辛弃疾的《破阵子》里头曾经提到过,他始于李世民亲手所作《秦王破阵乐》。场面极其宏大,两千军士皆披铠甲、骑战马、手持兵戈入场,以体现秦王当年执戈沙场、破阵驰驱、平定万里江山的气象。而此为小令,所以《破阵子》只选取其音乐中的一段,从细节见精神。

我也曾经说过,最能体现《破阵子》精神的,就应该是辛弃疾的那首《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的《破阵子》,所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那首《破阵子》真是激奋昂扬、驰骋意气。可李煜的这首《破阵子》,却是完全另一种悲哀、另一种沉痛人生,严格说起来,他的词中意境和这个词牌并不相吻合,可是李煜写来,却能与辛弃疾的《破阵子》并列成为这一词牌的两大名篇,可见,李煜词创作的驾驭功力。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这说的正是南唐,正是五代十国中的那个曾经富甲一方,又词采俊逸、文章风流,偏安东南一隅的南唐。南唐自烈祖李昪开国,至后主李煜亡国,整整39年。词曰“四十年来家国”当是概指。而“三千里地山河”,更让人想起三千里江山的辽阔。虽说南唐后来偏安一隅,稳居东南,但在五代十国的历史画卷里,南唐的国力其实算得上是上乘的。中主李璟虽亦不喜用兵,但在对吴越以及对闵楚的作战中,都大多能取得胜利。若不是北方的中原王朝更迭,最后出了郭威、柴荣这样不世出的君主(世出:指的是经常出现的人或事。不世出:指得是很罕见的人),大概李煜的幸福时光就不会那么早的完结。所以当年的幸福是何其的幸福啊!当时的辉煌是何其的辉煌!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凤阁龙楼”,即帝王之居。而“霄汉”,则是银河。“玉树琼枝”,则是最美的花草树木。而“烟萝”,则是指枝叶繁茂,皆笼罩着氤氲之气,犹如仙境。所以,只看那高耸入云霄的皇家楼阁,花繁叶茂、树木参天的皇家庭院,便知这繁荣、繁茂的土地,只有幸福与快乐的生活,几曾经历过战乱的侵扰呢?

这样的几句话,看似平平无奇,看似句句写实,但却饱含了李煜对故国的多少自豪、多少留恋!这种自豪与留恋,其实仍能看出他对当年生活的向往。他的向往,就是那花团锦簇的容颜,就是那霓裳羽衣的歌舞,就是澄心堂上的挥毫泼墨,就是兴至意尽、携手而归的“马蹄清夜月”。一句“几曾识干戈”,虽有不尽的悔意,却依然能透过悔恨,泛出那个痴情的帝王对当日幸福、缱绻、多情的生活的向往与留恋。

下片先是过片,“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从最美好的生活,跌入最谷底的人生;从君王的日子,跌入臣虏的生涯。可这样的转换,那个只知深情、多情的君王,只知诗词歌赋的君王,他还没有准备好哇!或者说他永远也难以应对、永远难以准备好。“沈腰”典出沈约,《南史·沈约传》记载,沈约曾自云:“言已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就是说自己且老又病,身体日瘦,以至衣带渐宽而腰肢愈细。“潘鬓”,则是指潘岳,潘岳曾在《秋兴赋》中自云:“余春秋三十二,始见二毛。”即是指中年白发之叹。所以“沈腰潘鬓”,即是指愁苦消磨。但值得注意的是,沈约与潘岳俱是一时名士,而且风流潇洒,是古代有名的大帅哥。李煜引“沈腰潘鬓”作典固然可见悲苦之叹,但他关注的,竟然只是美丽身材与容颜的消磨。一个君王亡国成为臣虏之后,所关注的依然在此,也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那么他心中的痛又是什么呢?“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原来他心中最痛苦的,是当日城破之日,他仓仓皇皇地哭辞宗庙的场景。那时那样慌张到手足无措的年轻后主啊,即便面对亡国与从此沦为阶下囚的命运,而宫中的教坊,乐工们还奏起别离的歌曲。在这种生离死别之际,无限悲伤的李后主、悲伤欲绝的李后主,他垂泪相对的却是宫娥。

后世道学家多指李煜之无用,便常引此句,说他亡国之日垂泪相对的竟然是宫娥,竟然不是家国,竟然不是文臣武将,所以他所作当然、肯定是亡国之音。所以我佩服的是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他在《人间词话》里论后主词,论后主之人生最为深刻,可以说是李煜身后千年而下,最懂李煜的人。王国维先生说文学艺术之美、之崇高,首先在一“真”字。性情愈真,愈能动人,而那些整天喊着口号貌似高大上的作品,未必有真正的艺术魅力。所以他评李后主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又说:“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这就是说李煜的“垂泪对宫娥”,虽是人君所短处,却是文学与艺术之所长处。李后主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那些宫娥正是陪他每日生活的人,正是他留心挂念的人。他的“三千里地山河”,他又何尝去一段段走过。他只以自身的所感,写自身的血泪,而因为真切反倒更加动人。所以王国维先生说:“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道君皇帝即赵佶。宋徽宗,名赵佶(公元1082年5月初5~1135年6月4日),神宗11子,哲宗弟,是宋朝第八位皇帝。赵佶先后被封为遂宁王、端王。哲宗于公元1100年正月病死时无子,向皇后于同月立他为帝。第二年改年号为“建中靖国”。宋徽宗在位25年(1100年2月23日—1126年1月18日),国亡被俘受折磨而死,终年54岁,葬于永佑陵(今浙江省绍兴县东南35里处)。)《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感)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这是说正因为李后主以自身血泪写之,所以他个人命运的痛苦,就可以放大到人生普遍命运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所达到的悲剧美,具有人性普遍的价值,则因此宛如释迦的痛苦修行,宛如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用他们沉重而丰富的痛苦,担荷起人类忏悔的命运,这是一种大境界,这是一种大慈悲。

事实上正是因为对这种痛苦的直面,以及尽情的宣泄,李煜亡宋之后沦为阶下囚,但他的“千古词帝”的生涯,才开始真正地升华。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李煜的影响,才开启了北宋一代的词风创作。要知道词为“诗余”(诗余,指诗词中词的别称,因词是由诗发展而来并被认为是诗的降一格的文学式样,故称“诗馀”。南宋以后,文人称词为诗余。作词要求典雅纯正,避用艳丽的词藻、婉约的内容、粗俗的格调,运用诗的清空雅正语言及风格,故称词为诗余。又有人认为“诗余”是指“诗人之余事”。一些词人称自己的词集为“诗余”,如宋人廖行之的《省斋诗余》,吴潜的《履斋诗余》等。诗余也称诗馀。如清代王锡的《啸竹堂诗馀》。),事实上在正统文学史上最初是不被人所看重的。诗要“言志”,要和“文”一样去“载道”。所以“诗”可以为“经”,所以士大夫们“不学诗,无以言。”可词不一样,长短成句,甚至它的曲调初时被贬为“胡夷里巷之曲”(胡夷,泛指外族或外族人。),被视为不登大雅之堂。可是正因为有了李后主,有了他“以人生泣血之”,所以王国维先生说:“词至李后主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由此词的创作才登堂入室,才有了与诗并驾齐驱的地位,才有了苏(苏轼)、辛(辛弃疾)的豪放,才有了晏(晏殊)、柳(柳永)、欧(欧阳修)、秦(秦观)的婉约,才有了如今回头望去,“唐诗宋词”的并驾齐驱的辉煌。单以词史论之,后主之功,功莫大焉。但李后主为什么会以一个失败君王的命运而成“千古词帝”的辉煌呢?我个人认为除了他的命运造就,还跟他的一个性格息息相关。而这个性格也正可以解答他与大、小周后的恋情,也正可以从这篇《破阵子》中一窥究竟。这个性格,对于李煜而言,就是一个字,叫“躲”。躲进幸福、躲进所爱,因此可以忘记烦忧。

李煜是中主李璟的第六子,本来国家的命运、皇位的继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而他天生所长即在文化艺术,即在诗词歌赋中,若非生在五代十国那样纷争战乱的时代中,李煜或可幸福地度完他那种自得其乐的人生,可是生在帝王之家,命运便无可奈何。

李璟所生前此数子大多夭折,长兄李弘冀后来成为太子。李弘冀为人沉厚寡言,却有非凡的军事才能,当年带兵大败吴越,赢得不小的声威。李璟虽然不太喜欢弘冀,但也不得不立弘冀为太子,但李璟继位之初,曾经在烈祖李昪灵前立下誓言,要“兄终弟及”,答应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李景遂。可景遂见弘冀势大,且弘冀为人偏狭、猜忌,故主动辞去皇太弟之位。可李弘冀还不放心,为权力的欲望而放任心魔,最终竟然派杀手,刺杀了自己的亲叔叔李景遂。

李煜本来自号“钟隐居士”,不敢参与政事,甚至多次表示自己仰慕佛教,绝不贪恋皇权。可是李煜天生一副异相,陆游《南唐书·后主本纪》记载说,李煜生来“广颡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这是说他长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脸颊富态,但这些并不足为奇。但“骈齿”与“重瞳”就不得了了。孔子与周武王都长有“骈齿”,被认为是圣人之相,而“重瞳”更属神奇,“重瞳”其实也就是有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其实从现代医学看,这是一个瞳孔发生黏连畸变的症状,是一种疾病,是很容易引发白内障等眼睛疾病的一个前兆。但问题是古代的贤君,像尧、舜、禹中的舜,还有西楚霸王项羽,都曾经目生重瞳。

虽然李煜天性文雅,但太子弘冀却很在意弟弟这种奇特的相貌。史载弘冀“恶其有奇表”,也就是对李煜有猜忌之心。文弱的李煜很是害怕,于是他躲进诗书之中,给自己取号“钟山隐士”、“莲峰居士”,向野心勃勃的兄长表明心迹。正是在这种心态下,他才创作了著名的《渔父词》,其一云:“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其二云:“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后来太子弘冀在谋杀自己的叔叔景遂之后,心魔难去,走火入魔,总是梦到叔叔的鬼魂来索命,那个对权力放不下的太子,终于在惊恐之中,最后一命呜呼。而那个对权力根本无所求的李煜(李重光),最终却因舍而得,登基继位,成了南唐最后一代君主,所以,这是李煜的第一次因躲避而得到了最高的权利。

第二次躲便是躲进小周后的爱情里。当他看着自己的发妻,心爱的大周后周娥皇,身染沉疴,日渐病重。虽为一国之君主,李煜也一筹莫展、愁苦莫名。可是他是一个多么向往轻松快乐、幸福生活的人啊!就像他在亡国之时,脑海中有的也只是“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甚至在最是仓皇辞庙时,在教坊犹奏的别离歌里,他也只是“垂泪对宫娥”。他的情感、他的生活、他的人生要寄托在那些美丽的、美好的事物上。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周后来到了他的身边,像姐姐一样美丽聪颖的小周后,给愁苦中的李煜,毫无疑问就像是带来了一缕清风,就像是带来了一缕希望。此时一筹莫展的李煜不可抑制的,躲进与小周后的相识相恋里,正是他性格必然的选择。

其实,没有办法完全用爱情与社会的伦理,去要求李煜这样的人。他就像一个孩子,他要的只是安全、幸福与快乐。我想大周后周娥皇,李煜他真正的爱人,也正是因为懂李煜,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才在初始的生气之后,又在临终时将心爱的烧槽琵琶与臂上玉环托付李煜,和他做珍重的诀别,并接受命运的安排,让自己的妹妹去延续自己对这个只有一颗赤子心的男人的爱。

李煜的第三次躲,便是躲进了词里。在“沈腰潘鬓消磨”的臣虏日子里,李后主与陈后主不同,与后主阿斗也不同。他们可以自欺欺人,可以乐不思蜀,可李煜却做不到背叛自己的那颗赤子的真心。所以他痛苦、他彷徨,他无路可逃,于是,他躲进了词的创作力里。《破阵子》由此而生、《乌夜啼》由此而生、《虞美人》由此而生、一篇篇不朽的佳作,由此而生。虽然他也因为这样悲情而不朽的创作,被宋太宗猜忌,甚至被早早了却了性命。但他却因为这样的躲避,而获得另一种永恒——那就是文学生命的永恒、“千古词帝”的永恒。

躲进词中、躲进爱里,或许这就是李煜对命运的本能的抗争。我们或许会哀叹他的命运,但却同样会深爱他的词,爱他的性情。因为正是这样的李煜,让词之所以为词,让字字句句、字里行间,永远闪耀着一颗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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