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风范 | 赞饶宗颐教授之学艺
赞饶宗颐教授之学艺
文/西嶋慎一
日本書道界的同人初悉饒宗頤教授之名，乃是始於平凡社的《書道全集》一書。《全集》的第一卷是「殷、周、秦卷」，於一九五四年十月梓行。在此卷中，揭載了楚帛書與仰天湖出土的楚竹簡的圖片，其「解說」即是由饒教授所執筆。在日本梓行的中國古文獻中，楚帛書的出現，此乃最早的發表。此後，於一九五九年六月持續刊行的《書道全集》第三卷「三國、西晉十六國」中，有敦煌遺書的《太上玄元道德經》，其解說文亦為饒教授所負責。正是因此機緣，日本的書法界專家們，譬如西川寧博士、青山杉雨等大家的談論中，就開始提及饒先生的大名。但是，我們也只是知道饒教授是一位學術研究的專家、卻對他也是一位優秀的書畫家之事，並不了解。
歲月荏苒，直至一九七六年仲夏八月，青山杉雨先生與我曾經往香港的四海通銀行去拜訪劉作籌先生，為的是觀賞其所藏的中國書畫。那一天，有一位溫文儒雅的紳士亦同席，劉先生介紹說他就是饒宗頤教授，我們不禁大吃一驚。在書畫鑑賞之際，饒教授的廣洽賅博的知識深令吾等折服。並且，我們也才知道原來他長期以來，也一直在創作書畫作品。那年適值饒教授作為以京都為本部的河野秋先生主持的「日本南畫院展」的客座(特邀嘉賓)身份，以前他已連年寄去其作品展出。
與劉作籌氏的交誼，後來遂成其收藏品以《虛白齋藏書畫選》為題於二玄社出版，此書由饒教授負責編輯，他的編輯方針具有從未有過的獨創性內容。
例如，他並不囿於因襲而從明初的解縉開始編列。又，王宸、王昱作為山水畫家可謂傑出的畫家，但其藝術並無獨自的風格，只不過是王原祁的追隨者，因此而未被選入《虛白齋藏書畫選》。同一人的作品，則多數會根據其製作年月的所具特徵及個人風格中的顯著特徵而有所區別地收錄，於此可以看出饒教授的識見之高。
以劉作籌氏的藏品的圖錄之編輯作為契機，二玄社又拜託饒教授從敦煌遺書中精選出一些書法精品，編輯出一套《敦煌書法叢刊》(共二十九卷)。以側重敦煌遺書的書法作為重點的研究為主，這套叢書可謂劃時代的，空前絕後的。當時的巴黎國立圖書館對於攝影翻拍有嚴格的管制，而這批書法作品的印製需要精密的翻拍，幸因饒教授的盡力聯絡法方，方可順利成事。
一九八零年，饒教授應京都大學的邀請來日講學，相繼與神田喜一郎、西川寧、青山杉雨、谷村憙齋等書法專家過從甚密。這些交誼，在一九八八年梓行的饒教授之《總轡集—日本紀行詩稿》中反映出來。特別是由八月二十日到二十六日於東京新宿所舉辦的「選堂書畫展」引起了轟動，青山杉雨主編的《書道俱樂部》雜誌於一九八零年十一月號以此書畫展作為特集出版。對於饒教授在書法、山水畫、敦煌白畫之臨摹的多姿多彩的內容，許多觀眾因親眼看到這些文人書畫的最高峰的作品而感動萬分。
饒教授的書法作品，因長期浸淫於古典書法的鑽研之利，注入了強烈的金石之氣而帶有獨特的氣質。侯馬盟書、馬王堆遣冊的擬作，其完成度之高，已達到這一領域中的前無古人的地位。他的行草書也充滿著真氣，左右逢源，相得益彰，演繹出玄妙的世界—這是一個貫通古今，別開生面的世界!
在展覽期間，饒教授曾以「關於中國書法的二、三問題」為題作了演講。他在演講時促請大家注意篆書中的懸針篆的重要性，其展品中的侯馬盟書就是其實踐之一吧!他並指出其後相繼出土的楚簡的一類，即是典型的懸針篆，饒教授洞若觀火的識見實在令人敬佩。
他的山水畫中追求表現元人的情趣的一類甚多，饒先生的《石濤筆意山水畫卷》應是摹寫蘇州靈巖山所藏的畫卷的吧，但這幅墨氣淋漓的入魂之作，也許是他的藝術生涯中的代表作啊!
通過東京的這個個展，饒先生與青山杉雨先生的交誼愈加深厚。一九九一年於香港大學舉辦的「饒宗頤教授書畫展」曾展出其所書《去駐隨緣》一幅書法作品，這是與一九八八年「朝日二十人展」中的青山先生所書作品為同樣的四個大字。反之，一九九一年的「朝日二十人展」中，青山先生也有隸書的七言聯句「試金農漆書之法」，亦因為一九八九年饒教授發表的作品而觸發而成。饒教授曾對天津藝術博物館所藏八大山人的《河上花圖卷》讚不絕口，青山先生聞言而去觀賞過，他還以車代步，環繞太湖一周，以探索倪瓚山水畫之奧秘，實亦源於饒教授之介紹。
我想起在沈周的《廬山高》、王蒙的《青卞隱居圖》、許道寧的《漁舟唱晚圖》的新複製完成之時，他曾提出一個預購。那應是為了嘗試去臨摹這些畫作的罷。此後，饒教授的畫就是通過學習這些古畫而有所創新的，畫作中有一種善於運用色彩的情趣滲透其間。他的書法作品被評為當代一流的水準及品格，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吧!他嚴格的以古典為根基，中國的現代書法，何不以饒教授開拓的這個方向及所達致的高度為出發點呢?
最後，祈望饒宗頤教授健筆如椽，不斷有新作，啟悟吾輩後學，翹首以待，善頌善禱!
(西嶋慎一/日本二玄社原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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