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申请冻结老干妈财产，程序合法就没问题吗？

一旦代入法治考量，就该明白这事滑向公关大战其实是跑题，不该被告的蒙受了司法手段的重拳，这根本不是输赢问题，而是是非问题。

文 | 杜 虎

7月1日贵阳市公安局双龙分局通报，刑拘了三名不法人员，他们伪造老干妈公司印章，与腾讯公司签订广告合同，以获取网络游戏包码出售获利，导致腾讯起诉老干妈公司。同日，深圳南山法院民二庭人员表示，“此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中”。老干妈公司相关人士证实，从未与腾讯合作过，也从未被催收过广告费。6月30日，中国裁判文书网发布南山区法院民事裁定书，腾讯请求查封冻结贵州老干妈公司名下价值1624.06万元的财产，法院裁定同意。根据腾讯此前的回应，老干妈在腾讯投放了千万元的广告，但长期拖欠未支付，多次催办无果，只能被迫依法起诉，申请资产保全，冻结对方企业账户。综合现有的进展，在双龙公安通报之后，整个事情有了进一步的揭示，动摇了腾讯起诉老干妈公司的基础事实。面对老干妈所在地警方的迅速“补刀”，腾讯公司尚未透露有价值的相关信息，只是以自嘲的公关手法找补尴尬，试图用“玩梗”来降低“乌龙”诉讼对公司信誉的负面影响。
围观者似乎很吃公关自嘲的这一套，腾讯占第二股东的B站使用了自我解嘲的编辑手段，制作的视频很受欢迎。腾讯相关官微接连用辣椒酱当作玩笑的梗，同样吸引眼球。对于诉讼标的额不菲的案件本身则推脱“一言难尽”，不提供信息增量。在最需要法务解释的时候，公关顶在了一线带节奏。无论老干妈公司是否愿意，它已经被腾讯公司扯进了这场舆论风波。从现有情况来看，腾讯的内部流程管理似乎存在不小问题，以致于让骗子用假印章得逞。而事态反转也证明，在承受外界质疑时，腾讯法务与公关的职责混乱。尤其让人担心的是，司法与大公司本应有的界限不明朗，结盟倾向令人起疑。许多人都在为腾讯辩解，说不管怎样，申请诉前保全是没问题的。其实，这反映出很大的问题，腾讯对一份虚假的服务合同不作基本信息的甄别，径直推到南山法院提告；而南山法院对立案条件的审查是否存在错漏，对诉前保全的必要性、紧迫性等问题是否缺乏专业审视，这才是让人不安的。
一些人将诉前保全说得很容易，谁都可以申请到，即使错了，造成误操作，大不了扣罚担保金。这些不顾司法实际的看法不无偏颇，即使法官对诉前保全有很大的裁量权，但也不是谁都可以申请，更不是所有案件的标配。更何况，腾讯申请对老干妈公司的诉前保全，没垫上一分钱，用的是保险公司的信用担保。还要提醒注意的是，诉前财产保全不只是程序，还是诉讼施压的技巧，常被大公司当“杀手锏”来用。深圳富士康公司2006年起诉《第一财经日报》，以亿元索赔申请诉前保全，冻结两名记者的财产，致后者陷入恐惧的寸步难行之境。重提这些，就是要提醒人们不要被公关的彩蛋蒙混眼睛，看不到本案的凶险。老干妈公司是以拥有现金流闻名的大企业，以法院现有的远程执行力，也没有诉前保全的必要。假设一下，如果是一般中小企业或个人，陡然遭到无中生有的一桩官司，然后被诉前保全，生产生活很可能一下子被打乱，陷入无妄之灾当中，那该是怎样一种恐惧？跟着公关的节奏起舞，就会忘记司法与企业结盟的危害。这次事件中，“南山必胜客”的外号常被提到，它用来形容腾讯公司在南山法院非同一般的强势地位。人们用这个外号来调侃腾讯，可心里面是别样滋味。大公司与法院成为共建单位，这对司法的公正有没有影响，当然要具体案例具体分析。但要知道，一般人不可能像老干妈公司那样，受当地另眼看待，能轻易脱困。
现在有了刑案的变数，老干妈公司和腾讯的法律事务后续如何，要看新证据，说不定在摆了“乌龙”之后另有隐情，否则无法解释如此离奇的糊涂案。但对一般人来说，不能仅仅看到热闹、炫目的公关表演，因为它背后牵涉到司法的利害关系，隐现着司法公平问题，这才是公众需要聚焦、监督的看点所在。本次“乌龙”事件中，很多人习惯性地计算谁输谁赢，为腾讯喝彩，表扬它靠危机公关挽回多少脸面；也有羡慕的，惊呼老干妈公司不花钱做了免费的品牌广告。可一旦代入法治考量，就该明白这事滑向公关大战其实是跑题，不该被告的蒙受了司法手段的重拳，这根本不是输赢问题，而是是非问题。总之，在腾讯起诉老干妈公司一事上，贵州双龙公安证明腾讯中了最低劣的骗术。人们不仅看腾讯的笑话，也对促成现有局面的南山法院笑而不语。如果围观者仅仅把自己当成“吃瓜群众”，大可以沉迷于公关魅惑。如果把自己放在现实中，代入公关所掩映的司法运行实况，还应该看到更多，思考更深。
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