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当代诗选 ②

陈东飚 译 阿伦德哈蒂•苏布拉马尼亚姆 编选

印度当代诗选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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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罕·辛叔叔

1930年。纳科达[1]的人们今晚万分惊奇。

在帐蓬里一部默片正在放映

而我的恰恰叔叔莫罕·辛演奏簧风琴。

一扇窗在黑暗的墙上点亮。

演员们动着嘴唇，没有声音。

花在静默中开放。

电影里他们走起路来象在奔跑。

人们看着他们的梦，尽情大笑。

莫罕·辛叔叔用他的簧风琴为他们伴奏

让花朵开放。

今晚纳科达的人们在一起做

                    醒着的梦。

(诗人：阿玛吉特·尚丹[Amarjit Chandan]；语言：旁遮普语；英译者：作者与朱莉亚·卡斯特顿[Julia Castert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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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akodar，旁遮普邦贾朗达尔（Jalandhar）行政区首府。

就一天

就一天

她不会想

到你

而鱼儿会忘掉

它们如何游水

太阳会悬空停下

在轨道上无助地燃烧

脐带会缠绕并勒住

时间自己的脖子

就一天

她，尽数遗忘

会把她的灯置于

太阳和月亮之间

而天空中的七个圣人

会担心

字母会掉出经卷

飘飞而去

生灵会忘了自己的脸

那里不会有镜子

就一天

你会走进

一团永恒的雾里

片刻

而黑暗会降临

整个宇宙

岩浆会汇聚

在地球的内脏

达多少英里

蜗牛会燃烧

在它们的壳里

就一天的

遗忘

她的身体会变青

因为它自己的啃咬

(诗人：加甘·吉尔 [Gagan Gill]；语言：印地语；英译者：作者及K. 萨奇达南丹)

纱丽

父亲坐在一张长餐床前用一副刀叉吃一块洛蒂[1]。着了迷，我坐在他旁边看他奇怪的表演。

母亲坐在一间空房里让细细织成的阴影浸透。父亲的死慢慢盖过了她的纱丽。

祖父孤独的手摸索一道墙找钩子挂他的帽子。

祖母平静地嘟哝，“老头又睡着了？”

我坚持，母亲才换掉她的白色纱丽。

在道路急转的地方，父亲向天空走去。

(诗人：乌达扬·瓦吉派伊 [Udayan Vajpeyi]；语言：印地语；译者：阿洛克·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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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roti，印度的一种未发醇的扁圆形面包。

归来

父亲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两个月亮在庭院里发光——一个红另一个黄。

我奔过去凑近那里。

兄弟坐在桌子这边。

父亲回到这倾毁的屋子在他死去十二年后。我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存在。

他死前不是透明的。

十二年来我们在山里寻找他。他从未寻找过我们。

他既不吃也不说话——也不存在。

他已经回到他的旧屋仿佛它从没有被毁而他也从没有死去。

我奔向他。他奔向我。

兄弟消失了。感觉到父亲在场，他从天路下来。

父亲已经顺着同一条路回来了。

(诗人：乌达扬·瓦吉派伊；语言：印地语；英译者：阿洛克·巴拉)

他心里的四个方格

在他心里的一个方格装着他对我十年的爱

另一格，是他对某地遇见的一个女人两年的迷恋

第三个方格，这些日子，被一个客居邻家的十几岁姑娘占据

至于第四个，是空的——目前为止

他对每个占据者多少还算公平。

我知道没有我他不能活

但他的双眼却在他情人打来电话那一刻亮起

至于我们邻居的客人，那十几岁姑娘，好啦，

   他总和我到我们的露台上喝茶

   就指望着看她一眼！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样子，除了

   第四个方格的真空似乎让他烦恼。

这就是上帝给了他的这一颗心

而我是他的一部分（毕竟，夏娃是亚当的肋骨做的）

我感觉得到他的痛苦并且理解，

   知道他是多么简单。

(诗人：塔兰南·里亚兹 [Tarannum Riyaz]；语言：乌尔都语；英译者：杰帕尔·南吉亚 [Jaipal Nangia] )

母牛

站在路中央。

从她的两角之间

渐圆的新月

朗照，柔和

如初晨的太阳。

母牛

站在路中央。

两边的人群

推挤着要把她移走。

母牛站在静默里。

在她眼中

我能看到一只陶尔西[1]盆，边上抹着深色的戈鲁[2]。

拿棍子的人

戴眼睛的人

围着母牛转。

母牛站

在这一团混乱的中心。

这时货车，卡车，小摩托和汽车

用它们来往的烟汽。

闷塞了整条路

母牛两角间的月亮

一身熏黑。

警察的箱形车到来，警笛长鸣。

人们四散而去。

母牛一寸也不动。

警察吹哨子。

他们雨点般击打。

从母牛背上的鞭痕

涌出道道喷泉。

从它们的水中，我看见一块块破碎的天空映现

像船一样摇晃着消失。

在黑色的柏油路上

母牛站在完全的静默里。

所有的路现在都已关闭。

一辆装着起重机的卡车吊起母牛。

我看见母牛的脚在空中挣动

投出雷霆闪电。

卡车离开，载着母牛。

在雨打的路上

在哨和角造成的

一片混沌中央

我站在那块干的空地上

母牛曾经在这儿站过

然后开始迈步。

我到家脱下靴子。

在我脚趾间织物的空间

我看见熏黑的新月。

而站在其中，

静默的，

是母牛。

(诗人：尼丁·迈赫塔[Nitin Mehta] ；语言：古吉拉特语；英译者：阿布黑·萨尔德塞[Abhay Sardesai]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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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ulsi，一种芳香植物，又称圣罗勒（HolyBasil）。

[2]geru，即红赭石。

一次现代冥想

不是所有魔鬼

都残忍，邪恶与奸诈

始终如一。

他们有一些截然不同。

有些，事实上，

就呆在你腕上的手表下面

在早晨完成他们的斋戒沐浴，

深深呼吸从河上吹来的清风，

闲着眼睛保持沉默。

有时，他们冥想

圣者们吟诵过的

智慧的词语。

这是真的

这些圣者的影子

为一回回无休无止的咳嗽而苦

而这些魔鬼

不怎么知道他们的种姓或过去

开始猛烈地扇动他们的翅膀

像一张写字桌上翻卷的纸页。

仿佛天空被困在一块镇纸中的翅膀。

但，有时

在一个橙色的下午

甚至在你侧身翻转的

午睡里，

一根火柴点燃你的耳朵

而一只腐烂的，吃掉一半的苹果

从腕表下面猝然暴现

血喷涌而出。

在镇纸里结冰的天空

被撕裂，

影子化为气泡，

镯子断开，

童贞丧失，

而饮泣淤塞又扭曲周围的空气。

正在此刻，

信笺和桌子

飞出去

寻找它们的起源。

它们卷起，从每个角落向内燃烧。

像折断的枝条

它们落到地上。

这就是发生的事。

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只有当魔鬼拔掉了他烂掉的臼齿

或

当圣者的左边疼痛

或

当演员忘了他们的台词

只有那时，别的事情

才确实开始发生。

但，

那橙色的下午

有一个不同的故事要讲

至少

目前是。

(诗人：尼丁·迈赫塔；语言：古吉拉特语；英译者：阿布黑·萨尔德塞及作者)

成为一个婆罗门

将一个首陀罗转变为婆罗门的公式

开始。

第1步：找一个美丽的首陀罗姑娘。

第2步：让她嫁给一个婆罗门。

第3步：让她生下他的女儿。

第4步：让这个孩子嫁给一个婆罗门。

第5步：重复第3-4步六次。

第6步：展示最终产品。那是个婆罗门。

结束。

由国父在蒂鲁巴[1]倡导的公式。

由佩里雅[2]记录于20-09-1947。

将一个贱民转变为婆罗门的公式。

尚待另一位国父

来作出这一公式。

对于非故意的延误造成之不便

诚感愧疚。

(诗人：米纳·坎达斯麦 [Meena Kandasamy] ；语言：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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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irupur，印度南部城市。

[2]Periyar ErodeVenkata Ramasamy（1879-1973）, 印度社会活动家。

在拉合尔[1]卡拉伊[2]馆

美好的一天，星期天，

当我们挤进汽车

怀着一个目的启程——

横穿城市的一次朝圣，

到温布莱，那家拉合尔卡拉伊馆。

午餐已经开始上了——

“不要啤酒，我们是穆斯林”——

要早晨的太阳

榨进果汁

还有“Yaad na jaye”[3]

在二合一上面。

在大主干道上

隆隆开过旁遮普到阿姆利则[4]，

这会是一家达巴[5]

卡车司机们在这里进站，

骂着街流着汗，

充满对正经食物的欲望，

就像家一样。

曳着我们超载的生命

再多几英里，

我们是另外一种卡车司机，

充满希望地寻找（远离

锡亚尔科特[6]和昌迪加尔[7]多年）

我们母亲烹饪时的

手的味道

就这样我们到达了这张桌子：

那个拉合尔逃亡者；

那个信德省[8]难民

带着他美丽的妻子，

她每天向克里什那[9]祈祷，

她的厨房与她的生命的保护者；

太年轻的英国人

还没加上统治[10]的味道；

有丝绸般头发的姑娘们，

披着孟买的

自信气息。

这个冬天我们学会了

穿上我们的过去

像夏天的衣服。

是的，美好的一天。

一场盛宴！我们猛扑

向整整一个菜肴的家族。

辣豆浓汤是汗梅伊达阿姨

卡拉伊羊肉是卡拉·阿梅埃纳

胡萝卜甜点是阿帕·拉希耶达。

热馕是你。

我的手停在伸向嘴的中途。

星期天的光锁定了

我们所有人：

店主的微笑的儿子，

热烤羊肉串的厨师，

卡塔尔，罗希米，罗伯特，

阿耶沙，桑甘姆，我，

由我们掰开的面包维系在一起，

分发我们的大陆。

这一切

是回忆的种种途径。

别的日子，我们可能更喜欢

中国菜。

(诗人：伊姆蒂亚兹·达尔喀尔 [ImtiazDharker；语言：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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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ahore，巴基斯坦城市。

[2] Karhai，一种巴基斯坦咖哩菜肴，以羊肉或鸡肉与干调味料烹制而成。拉合尔卡拉伊（Lahore  Karhai）还加入羊葱、香料和醋。

[3]印度电影《心是一座神庙》（Dil Ek Mandir，1963）中的歌曲。

[4] Amritsar，印度旁遮普邦一城市。

[5] dhaba，印度及巴基斯坦高速公路旁的小餐馆，同时也是卡车停车场。

[6] Sialkot，巴基斯坦旁遮普省东北部城市。

[7] Chandigarh，印度旁遮普邦和哈里亚纳邦共同的首府，印度联邦属地。

[8] Sind，巴基斯坦东南部省份。

[9] Krishna，印度教的牧牛神，象征丰收与幸福。

[10] Raj，英国对印度的统治。

列清单

整理东西的

最好方法是

列清单。

这种效率

的结果就是每样东西

都有了名字，并且得到

一个分配好的位置。

但我发现，当我着手时，

有太多的东西，

从黑洞开始

直到安全别针。

当然全部的

历史仍在那里。

只是它已经

发生这个事实并不意味着

它到别处去了。

它就弓着身坐

在人们的背上，

挤进了角落

和缝隙里，

必须查明列清。

未来也一样。

但我必须承诺

对于较大的问题

我越来越没兴趣。

我的清单，我愈列下去

愈变得家常，

一段待洗衣服与

杂货的连祷。

这些就是

让我全神贯注的东西。

女人的裙子撕破了。

扣住它的

是一枚安全别针。

(诗人：伊姆蒂亚兹·达尔喀尔；语言：英语)

[本辑用图均为Abid Mian Lal Mian Syed（1904-1991）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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