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亲爱的学生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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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坦

我亲爱的学生B：

我想和你聊一次，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

请原谅我，上了五次课，仍然不知道你的名字。有一次我们在教学楼的走廊相遇，我想和你打招呼，但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当然，同样擦肩而过也不“鸟”我的还有另外一名男生，他是我的学生A，你是我的学生B。

你永远都坐在教室边上的倒数第二排，尽管这门公共课有180多位学生，但我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你，就像我能一眼看到任何一位学生一样。我曾经几次在你上课的位置看过讲台，那时教室还空无一人，我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想象着自己上课的样子。

从你的位置看我的确很遥远，所以每次讲课我都用了最大的声音。班上有人说话时我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大，因此课上到最后，我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总有点沙哑。在这门课还没开始的时候，我就让一位同事在讲台上试过话筒，我能听到他的声音，我想你也能听到我。只是我仍然不太确定，因为自从你带上耳机的那次课起，我便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够听到我。

其实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你的手里横握着一只黑色的手机，而你则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个手机。我当时特别紧张，总感觉自己讲课出现了什么问题。的确，这是我新学期接的又一门新课，尽管这第一节课我足足准备了两个星期，可仍怕自己讲的生涩和枯燥。而且，在我看到你认真盯着手机的时候，我的语句忍不住跌跌撞撞起来，同学们都在看我一时间的语无伦次，而你在看手机，我有点失望。

课间的时候你依然看着手机，我想过去和你聊几句，但又怕你正值升级打怪的关键时期，于是便作罢了。因为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上学期制止了一位同学玩手机时，他那气急败坏的表情。这个学期，我实在不愿让我和风细雨的课堂忽然一下变成暴风骤雨。

第二次上课前，我准备了半夜的段子，希望能够打动你，当然也希望打动另一位上课睡觉的男生。但我可能还是太疲惫了，一个段子讲完，大家都没笑，而你还在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我想提醒你，可我又怕一百多名同学都在看你的时候，你会难堪，所以我忍住了。

下课的时候，你揽着一位女孩走出了教室，我想喊住你，却没有做声，夕阳下，你俩在走廊尽头形成浪漫的剪影，我准备了一肚子让你好好听课的话，现在连自己都感觉会煞风景。

第三次上课的时候，我依然使劲讲着课，而你依然使劲玩着手机。有那么一瞬，我忽然感到有一种愤怒的感觉，但我的理智不断提醒我：“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千万不能在课上生气”。我很害怕自己会发脾气，更害怕大家看到我发脾气，作为老师，我只想向同学们展现我的从容和优雅，而不是我歇斯底里的狼狈模样。更何况，让我发火的是那些不听课的学生，而看我发火的却是那些认真听课的学生，这对他们很不公平。

于是每次上课之前，我都会在门外大家看不到的角落里，反反复复地深呼吸，然后倒数十个数，“激情澎湃”地走上讲台。而看到你依然无动于衷的玩手机的那一刻，我酝酿了一上午的情绪瞬间崩盘。

我转过身，强忍了愤怒和泪水，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后，我回过身，教室里都是惊讶的表情，同学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不敢把大家的目光引向那里，或者我不想让大家感到我是一个敏感而脆弱的老师，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就弄崩了情绪。空气突然安静，只有你旁边的女孩戳戳你，你抬眼看了我一眼，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然后拿出了耳机。

从那以后，你上课时，再也没有摘掉过耳机。

而我那次课讲的案例，正是一个青年大学生的奋斗故事。这些励志故事，在你的一丝嘲笑中变的那么苍白。

第四次上课的时候，我依然难以学会释然，尽管我的好朋友劝我说，“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也安慰自己，“你听不听课，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干嘛非得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但每次我的视线掠过你的位置，都会感觉到一丝压抑。

有好几次，好几次，我都想提醒你，但是始终没有讲出口。因为我感觉现在即使再坏，也只是你不听我讲课，而我害怕的是，你被迫放下了手机，听完我讲课之后，还依然是满脸的嘲笑或冷漠。

昨天中午心情不好，父亲问我大学课堂上给学生讲什么时，我随口说了一句“我瞎讲”。不料教了一辈子小学的父亲突然严肃起来，认认真真地教育了我一个中午，他说家长送孩子来上大学都不容易；他说作为一个大学老师需要尽到提醒的义务；他说大学课堂也应该保持一种严肃；他说你可不能瞎讲，坏了良心；他说你得把这些学生当成你的弟弟妹妹，你怎么对待你的弟弟妹妹，就怎么对待自己的学生；他说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得让孩子学到东西，不能让孩子在大学“瞎”了；他还完整地给我讲完了柏拉图《理想国》第七卷的洞穴隐喻，告诉我大学老师应该是那个强迫学生走出洞穴看到真相的那个人……

我用被子蒙着头不听，但他唠叨的每个字都传到我的耳朵里。当然，父亲的嘱咐还有很多，例如，即便上课时一个字也不写，也要把黑板擦的干干净净的，这些道理我都听了无数遍，可我就不愿去唤醒一个冷漠的学生。

父亲不再说话时，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变成了那只黑色的手机，那不是一只普通的手机，因为她旋即长出了五彩的翅膀，四下一片黑暗，只有我一人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微风掠过，摇曳出悦耳而清脆的风铃声，铃声过后，每一片羽毛都绽放出绚烂而耀眼的光芒。无数萤火虫凝固了，只在四周闪着荧光，像无数眼睛一样……

后来梦醒了，我四下张望，没有五彩翅膀，也没有荧光。

我亲爱的学生B，我想好了，今天下课后无论如何也要喊住你，尽管我知道你可能会在评教时给我一个最差的分数，但我仍想和你聊一聊诗与远方，聊一聊青春与梦想，聊一聊大学生的责任担当。如果你的冷漠依然不适合聊这么严肃的话题，那我只想告诉你，我用了两周时间才备好的一节课里，总有那么有用的一两句。

顺便想说的是，你经常坐的那个椅子面有点塌，我已经打电话叫维修师傅给修好了。

此致

敬礼

你的《大学写作》老师  E

你和学生之间

你和老师之间有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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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术志（ID：xueshuzhi001）

作者：苏坦

编辑：全国学联新媒体工作小组 张宁（浙江师范大学站）

校审：全国学联新媒体工作小组 田甜 （中南大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