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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历史｜端砚大师梁焕明专访
文化，需要传承
历史，需要记录
中国砚都，肇庆端州。目前，端州区从事端砚行业的人员有近5000人，拥有国家级端砚大师有24人，省级工艺美术大师31人。其中，年龄最大的有84岁。随着这些大师们年事渐高，“抢救和保护”这些大师们珍贵的口述历史资料变得尤为重要。
今年，我们开设《端砚大师》文化电视栏目，携手端砚行业的热心人士，为60岁以上的国家级艺术大师、端砚大师建立影像档案，记录他们口述从业初期的经历、几十年最难忘的心得体会和给端砚后辈的寄语等等，让这些珍贵的艺术印记与文化结晶能长留在历史档案库里。
梁 焕 明
国家一级、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文房四宝制砚艺术大师，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示范基地创办人，端州区端砚协会会长，端州区优秀人才。
梁焕明1953年出生于肇庆市端州区黄岗白石村。由于家里先祖在清朝光绪年间已经开始做砚，并在广州开了一家“懋隆砚铺”，梁焕明从小耳濡目染，对端砚就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位于广州诗书路（即天成路）的“懋隆”砚铺旧址。由梁焕明先祖梁耀南于清朝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创建，经营端砚、兼营石刻工艺品和刻碑业务。
我们家族一直都是做砚的
在我八、九岁时
我已经很懂得做砚的道理
父亲也告诉我家族做砚的历史
家里有一些端砚工具、原石、拓片
在八、九岁时
我也会拿起工具凿砚石
就跟着父亲凿石模
在60、70年代
当时很少人对端砚会感兴趣的
因为那时候都是生产队做的
当时不允许在家做的
全部是生产队的
如果在家里（自己）做
被生产队知道后就不得了了
当是“资产阶级”要批斗的
▲梁焕明曾祖父传下的翁方刚诗文碑刻
自小对端砚产生的浓厚兴趣，让梁焕明一直都没有丢下手中的制砚工具，利用空余时间偷偷地在家里学习做砚。
到十四五岁也都是偷偷地去做的
这一段时期
我一边读书，一边做砚
当时学做的砚都是送给
老师、文人自用
没有卖的
一直到了二十岁
我就开始在生产队做了
由于从小一直都有做端砚，有了一定的基础，所以到了生产队端砚厂以后，梁焕明并逐渐成为厂里的骨干，负责制砚的技术指导，慢慢成为了厂里的小师傅。
当时生产队认为你做砚做得比较好
就派你到广州
到广州修改修复一些古砚
当时我就被派到了广州做了2年
在那2年的时间里
我认识了一个文物鉴定专家 曾土金
曾土金，是中国当代著名古陶瓷鉴定专家，副研究馆员，现任中国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员，广州市文物总店业务顾问。当时的曾土金，由广东出口公司专门派去负责陶瓷、端砚出口的鉴定工作。
▲梁焕明与曾土金（右）鉴定古砚
当时我是二十三、四岁
当时他（曾土金）拿着一块砚石问我
“喂！小伙子，这块砚石要怎样做？”
那是一块“麻子坑”有眼的
我就说应该这样、这样
要做一个“水云龙”“蝠鼠”
然后他就让我做
做完成后他就对我说做得很好
所以他一直都对我很认可
又教我认识古砚、如何设计
梁焕明这一代的端砚艺人是幸运的，就在他们崭露头角的时候，改革开放给他们打开了全新的发展平台。
由计划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时代，梁焕明也随大潮走上了“个体户”的经商道路——俗称“走江湖”。正是这个时期，曾土金给了梁焕明赚取第一桶金的机会。
当时我在家里
自己捡石头回来做砚
然后拿去卖
再到北京、天津等全国各地去卖
曾土金给我开了介绍信
我就到北京“荣宝斋”
卖了2000多块钱 很厉害的了
这一次的货全部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通过“荣宝斋”开的证明
可以买到飞机票
我们卖完后即刻坐飞机回来
第一次坐飞机 很荣幸 非常自豪
当时坐飞机是100多块钱
坐火车就20多块钱
▲位于北京市琉璃厂街的综合性文化企业“荣宝斋”
经过一段时间的“走江湖”，为梁焕明积累了经验的同时，也对整个的端砚市场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1981年，梁焕明回到村办企业“白石生产队端砚厂”当厂长，在担任厂长的期间，梁焕明学习到了企业的生产管理，同时手头上又积累了一定的客户资源，这对下来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后来就允许商人到村
和私人企业做生意
那时候我们就没再走江湖了
就开始和商人订做了
当时变卖了在黄岗建的一栋房子
4层50多平方米 30多万元
然后就用这30多万元开了厂
当时请了50个员工
里面有打漆、做盒、界石、打磨、上蜡
日夜加班 真的做不过来
就是“华兴制砚厂”
那就是一个企业
不再是个体户了
▲梁焕明创建的“华兴端砚厂”
▲华兴端砚厂的工人们制作端砚
从“走江湖”到“个体户”，从“个体户”再到“办企业”，正当梁焕明在享受成功喜悦的时候，2000年发生的事情，却让梁焕明深受打击。
当时肇庆市端砚协会成立
要准备评“制砚大师”
那时候我就骄傲
觉得拿这个名师有什么用
做生意 有人来买 自己做得好就行了
后来评制砚名师了
客商觉得：
“你又说很厉害？名师都评不上！”
从此之后就觉得
有钱没用 没有人认可
要有名气才有人认可
之后每逢有参奖 评奖都去
那一段日子
我付出了很大很大的努力
第一要搞创作
第二要亲手去做
做好后要亲自送评
要得到评委 得到社会的认可
才能去评省级大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不断的努力，梁焕明以祖传技艺砚雕“阴阳双刀”的技艺，再融合独到的创新理念，共有30多件作品获国家级金、银、铜奖；多件作品被国家故宫博物院、广东省工艺博物馆等收藏。
▲梁焕明作品《坑仔岩金猴王砚》现被广东省民间博物馆珍藏
梁焕明本人多次获得国家级、省级等多个大师级的称号，在2009年被授予了“中国文房四宝制砚艺术大师”的称号，并在人民大会堂接受了颁证。
▲2009年，梁焕明在北京人民大会堂获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中国文房四宝协会颁发“中国制砚艺术大师证书” 。
梁焕明还以祖传“阴阳双刀”技法和“水云龙”图案，创立了端砚界首个国家级注册品牌——“水云龙”商标。
我们家族做砚一直是以
“阴刀”“阳刀”两刀去雕刻的
叫梁氏百年传承“阴阳双刀”
“水云龙”的特点
“水”是万物之源，一浪接一浪
然后用我们梁氏百年传承的
“阴阳双刀”技艺去展示出来 很生动
“云”也是一样
做得层层叠叠
也是梁氏百年传承“阴阳双刀”去做的
“龙”的爪、麟、眼、鼻、须
都是非常动感 非常流畅
梁氏砚雕技艺
就体现在这“阴阳双刀”的刀锋
就像我们写毛笔的笔锋一样
这个就是我们的品牌
“水云龙”的品牌
▲梁焕明创立的“水云龙”商标
梁焕明另外一个绝技，就是制作“仿古砚”，这也得益于早年在广州参与仿古砚制作的工作积累。
▲梁焕明的仿古砚作品
在他办厂初期，当时厂里制作的砚主要是出口为主，利用旧的图案对端砚进行仿造，得到了很多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的青睐，这也成为了他当时主要的生意之一。但现在说起“仿古砚”，梁焕明却说心有愧意，再也不做了。
我有一种内疚，为什么呢？
我的仿古砚卖给香港商人
然后香港商人就骗别人
说是唐代、宋代……
我卖给他是5000元
他贩卖给人30万元
那么我做来做什么？
你拿来骗人
是仿的你就要说仿的
你骗人说是唐代、宋代、明代
那这样变成了我间接骗了人
知道之后，从此我不做了
▲80-90年代时，梁焕明与日本客商古井先生（左三）、西本昭一郎（右一）等合照
从此以后，梁焕明就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艺术创作、传承文化和人才培养中去了。2012年，为了能让祖传绝技“阴阳双刀”能更好地发扬光大，梁焕明公开招收了75名徒弟，传授技艺。
以前学艺是很难的
很多看都不让你看的
到改革开放以后
基本上我都到村里教
特别是在2012年我公开收徒
公开传艺 公开倡议
所有的爱好者
只要你能发扬光大
我就鼓励你前来学技艺
在我收徒时已经说了
我现在不再是
“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
现在 不单是本地人
包括外地人
我都鼓励他去学端砚
2012年，梁焕明创办了“梁焕明端砚艺术博物馆”，展示和传播自己几十年积累的从艺结晶。2014年梁焕明的“华兴端砚厂端砚制作技艺”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称号。
特别是现在的博物馆
展示我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作品
因为现在第一年纪大，做不回来
第二，货买回来见证了我的历史
像这一块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当时卖去了广州
现在又花几十万买回来
当时卖是几千元
现在我有很多货都是买回来的
这是政府认可的民间博物馆
既然政府给了这么好的名誉给我
我要好好珍惜、保护它
▲梁焕明端砚艺术博物馆
▲国家级非遗保护示范基地
从艺三十多年的梁焕明，经历了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与端砚结下了不解之缘，从不放弃，并对端砚行业前景充满信心。
我一直是坚持做砚
没有这个念头说放弃
所以我对端砚这一行业
一直都是有信心的
因为我经历过起起伏伏
从不允许做，到我们积极去做
从积极去做，到鼓励社会的人去做
现在学端砚必须要学文化
会设计、会雕字、全方位
我鼓励年轻人如何去把端砚的
文化、技艺再推上一个新台阶
本文根据录音整理，略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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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莫健勇、邓常师、孙榛
图文编辑：吴竞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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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吴竞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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