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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 | 孙睿:北京就像改良的豆汁儿,不馊了,也没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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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上路

小说《路上父子》节选

孙睿


2010年的北京,地铁站台上排满了等车的人。


地铁开着两个大灯直不棱登地进站了,像瞪着两个大而冰冷的眼睛。拉来一厢人,下车,上车,又拉走一厢人。隔几分钟会又来一辆一模一样的地铁,拉来似乎一模一样的一厢人,下车,打手机的、背着包的、拎着包的,着急忙慌地走。拉走的那厢人,有坐着的、站着的、挤着的,玩手机的、睡觉的、看报的、聊工作有多累领导有多傻的,经常还会从车尾到车头游荡着卖艺的,或真残或装残,有的携瞎妻,有的带老父,有的拉二胡,有的吹笛子,哀自己,也怨社会,幽怨凭谁说。不乏也有年轻又帅的,胸前挎着收钱的帆布书包,弹着吉他,曲调激昂,踌躇满志,背后透着苍凉一一似乎不苍凉不好挣钱。这两种人,卖艺的和卖艺的对象、出现在车厢里,都只有一个目的,为生存而奔波。



这座城市的房价已经高到老百姓忙活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套像样的房子,一些人估计到死都很难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同样墓地价格也高得离谱,很多北京人不得不“生于京,葬于冀”。所以,为了不离开北京,必须好好活着。


北京的地铁已经伸到了六环外,快到河北了,还在建。看过北京地铁未来规划的人,在那张密密麻麻像蜘蛛网的图上,已经很难一眼辨认出二十多年前仅有的那两条地铁线了。如今的北京,到处在挖坑、打眼儿,不是在盖楼就是在修地铁,恨不得把地面和地下能占的空间都给占上。有人对此很忐忑:多少年以后,被挖得快空了的地下,还能不能经得住这座人口、车辆和建筑都在急剧扩张的城市?


北京的中心,从二十多年前仅有的那个门,不断向外扩张,拥有了更多的门一一大红门、小红门、西红门……二环里拆了一些房子,又出现了一些新生事物,西城区有了金融街,东城区有了南锣鼓巷(以前也有,但是现在都成酒吧和个性小店了),宣武和西城合并成了新西城,崇文和东城合并成了新东城。



以前一到夏天就凑在胡同口聊天的人们,搬到了以前他们不愿承认是北京的地方,虽然这些地方,如天通苑、回龙观、通州,听着比东棉花胡同、羊肉胡同、金鱼胡同更有气魄、更像京城。这些人并不想搬,但老房子拆了,拿的那点儿钱,甭说二环里,就是四环里的房子都买不起,为了有个属于自己的睡觉的地方,只能离开祖祖辈辈待过的城墙根下,搬到城墙根以外很远的地界儿。冬天他们不用再叫蜂窝煤了,但是,夏天也听不到城里的知了和院子上空的鸽哨了。


北京的成长,让北京人离开了北京,谁也说不好,是就该这么长呢,还是长歪了?


如今的北京人,更多是生活在北京的人了,说不定是从哪儿来的,东北、河北、河南、湖南、安徽、福建、新疆、美国、欧洲……正是越来越多人的涌入,让原本就那么大的北京,变得拥堵。有偏见的北京人在网上写文章撵外地人走,历数外地人在京的种种不好,自然是激起外地人民愤,互相对骂。骂得都对,都在理儿,但是事实改变不了,该挤还挤,该堵还堵,双方即使都因此而对生活在北京的满意度下降,但照样该在北京还在北京。这事儿没有对错,只能顺应生活本身。



那些外来的人,又何尝不想守着自己的家,他们明知道家不在这里,但还是要待在这儿,因为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中国,只有一个北京。他们想,自己这代辛苦点儿,以后孩子在北京就不用这么累了。


这座城市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夜生活。有人在国家大剧院里,听着世界最顶级的歌剧,散场后再转到香室,听着古乐,喝着农夫山泉泡的沉香水,切块儿奇楠放进日本手工香炉,点上,闻闻,消费五千起步。也有人在立交桥下敲锣打鼓扭秧歌,他们对生活没有更多的想法,只希望明天晚上自己依然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还有人在工地干了一天活儿,围在城乡结合部的小卖部门口,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自带马扎儿,守着一台不大的电视,认真地看着湖南卫视的古装穿越剧,趁中间插播广告,点上一根廉价烟,激烈地展开剧情讨论。有时候还能看到年轻的老外,坐在街边的路灯下,开瓶啤酒,抱着iPad看电子书,不知道他们喜欢的是阅读,还是这种与众不同的阅读方式,他们多数是过客,来这里学习或淘金,早晚有一天要回到自己的家,除非他们把家安在这一一多数是因为找到了中国的姑娘。城市越大,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差距就越大。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多数人,每天所干的事儿,更多是为了生存。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现在这里的人,必须得干点儿什么。他们每天交流着自己的抱怨,上微博、写评论、发牢骚,控诉这座城市有多不好、自己有多不易,但还是心甘情愿在这座城市待下去。



丁小天准备去4S店取自己的新车。二十二年前,他绝没想过将来会有一辆自己的车。那时候他的理想是,有了钱,买一辆挎斗儿摩托,让媳妇坐后排,搂着自己的腰,让他爸坐斗儿里,带着他们兜风。这已经是丁小天铆足了劲儿的理想了,如今不怎么费力,超额实现了。


那时候北京的路上跑的都是公家的车,路也不多,老百姓不敢去想自己能有车,即使有人想了,也觉得不可能实现,北京那么多人,家家一辆车,路上装不下,谁也想不到日后能有三环、四环、五环、六环这么多路,更想不到以前坐车半个小时就到了的地方,现在开车一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到了。路越来宽,交通越来越发达,出行却越来越慢。每天出门办事儿,去一个地方刚好,多去一个地方都不赶趟儿,太大,又堵,路上的时间比谈事儿的时间多,以前的悠闲时光都被GDP抢走了,只剩下亚健康。



这座城市上百年留下的色、声、味也在慢慢消失。灰色,是这座城市上个世纪的主色调,因为故宫里有了黄色和红色,宫外不能比宫里扎眼,所以房子大多是灰色的砖和瓦,树托着皇家的红墙黄琉璃,正因为这两种调性的颜色存在,才使北京看上去不那么怯,不那么土,不那么得瑟。那时候黑白老照片上面的北京城,看着浑然天成,挑不出哪儿不舒服。现在的北京,看着花哨,拍成彩色照片,能唬住一些人,但拍成黑白的——越是简单的,越是对内容的最好表现——便原形毕露,像个穿衣服没品位的人,以为身上的衣服越多越能证明什么,把能遮体保暖和显摆有钱的都穿在身上,越发不讲究了。现在,再定义北京的色,只能是乱。


丁小天小时候,对北京声音的印象是空灵。无论是电报大楼的钟声,还是房顶盘旋的鸽哨,或者是胡同口磨剪子锵菜刀的吆喝声,都是婉转而悠扬的一一只有在没有太多杂音的情况下,才能有这种音效。丁小天之所以对电报大楼的钟声记忆犹新,是因为每天晚上六点钟,电报大楼钟声响过,北京台的《七色光》和《蓝精灵》就开始了,已形成生理反应。丁小天长大后、每当听到六点的钟声时,总觉得该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儿,坐在电视机前。那时候还能听到邻居家教育孩子和两口子吵架的声音,似乎在一夜之间,随着搬到楼房,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现在北京都是车声了。天还没亮,路上就开始飞驰着各种车,让那些暂时还有幸躺在被窝里的人,不得不对那些车里的司机心生敬意,并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情,他们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要因为什么事儿天不亮就得爬起来,上路。北京不允许一个人能把懒觉一直睡下去。


到了上班早高峰,路上一堵,呼啸的车声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此后一直到深夜,这座城市都不得安宁。凌晨过后,能稍稍安静片刻,随后第二天的声音又将填满这座城市。电报大楼还在敲钟,胡同和小区里还有吆喝的人,但是这些声音已经没那么悠扬了,像被搅浑的水。现在,再描述北京的声音,只能是嘈杂。



北京的味,并不好闻。最著名的是胡同里的公厕,全胡同的人,吃喝在自己家,拉撒都在这儿,于是这里便汇集了百家味,尤其是到了夏天。现在随着一部分北京人搬离了胡同,他们腾出来的房子被其他地方的人和外国人住上了,公厕还在,混合的味道不仅是北京人的,也有别人的,是世界的味道。


北京也有好闻的味道,比如院子里飘的邻居家炖肉味儿、炸带鱼味儿,或者每到五月胡同里飄着槐花的香气、六月的樁树味儿、七月的花露水和痱子粉味儿。如今这些味儿,被现代化的尾气味儿所取代,难得能再闻到。



这个城市的变化,就像改良的豆汁,是不馊了,可也因此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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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大家体味老北京的“气味”,让身在北京却忘记老北京气韵的人们找寻到自己记忆深处的腔调,让想来北京旅游的人们有机会真正明白来北京要吃点啥、看点啥,老北京到底是怎样的。为此,他游走在现代北京的街头巷尾、古寺园林,寻找尚存的老北京气韵,并将目之所及且依稀尚存的、原汁原味的老北京的风物图景记录下来,以细腻的笔触,生动的文字,带您品尝地道的老北京传统吃食,体味属于旧京的文化与遗迹,认识三千年古都最本来的样貌,感受这座城市的独特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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