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黑哥哥说“那个那个”……会被群殴吗？

“如果我叫你N-word（指黑鬼的英文单词Nigger、Negro或者Nigga），你会是什么反应？会打我吗？”

问Rony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内心十分忐忑。

我曾由于一份实习机会，和黑人学生Rony做了三个月的室友。和大多黑人学生一样，Rony喜欢听嘻哈乐，喜欢打篮球，这让我和他找到了一些共同的兴趣；至今，我的Spotify歌单里依然留存着他推荐的歌单，也记得我们一起看15年NBA总决赛时对骑士的扼腕。

我从没有和一个黑人学生关系如此好过，这让我有机会去触碰一些我过去不太明白的问题，比如N-word。

由此，我好奇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我并不清楚其他人对N-word了解多少，至少过去的我是一知半解：N-word对黑人带有明显的严重的种族歧视；和黑人奴隶制的历史有关；如果对黑人当面说出来这个词，大概就进院了；如果是名人在公开场合或者社交网络用到这个词，那必然免不了潮水般的口诛笔伐……

可是，Rony的回答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会非常惊讶，而且很愤怒。但我不会打你。”

在留学生圈里有个著名的段子：不要在黑人面前说“哪个”或者“那个”，因为这听上去很像N-word。

我在念大学的时候，一位年长我几岁的美国学长就曾和我们一群留学生讨论过这个问题：“你们的中文单词中是不是有一个词和N-word的发音很像？”

显然，他指的是“那个”：说话磕磕绊绊，一时想不起脑子里想说的那句话，就免不了用“那个”来过渡，就像英文中的“like”一样。

“你们还是尽量减少使用这个词，有好多次你们讲中文的时候有黑人会回过头来看你们。”学长一提，我突然反应过来，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人家没直接上拳头来打我们。

就像Rony说的一样，许多黑人听到N-word不会直接动手打人。“我会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Rony的回答不是个例。

美国国民黑人演员摩根弗里曼就曾经被问到，“要是我称你为‘Nigger’，会有什么下场？”

“不会有任何事。”

“这是带有种族歧视性的发言，真的没问题吗？”

“因为那不是我的问题，有问题的是使用’Nigger’这个错误单词的人。”

当然，你不能指望其他黑人也像Rony或者弗里曼这样的好脾气。

有一白人网红在油管上Po了一段视频，对黑人说“where is NIGA（一家夜总会的名字），从而测试他们对N word的忍耐程度。

他一共问了六个人，脾气最好的一个黑人给他装模作样地指起了路（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NIGA在哪儿）；有两个黑人无动于衷，但面露不悦之色。

另外三名黑人，在简短地几句对话后就彻底发毛，冲上去就要殴打他。这画面显得特别滑稽：网红边笑边说“你误会了”，但受到刺激的黑人容不得他半点解释。

即使是你不小心或者无意地说出了N-word，也同样会导致黑人的不悦。Jimmy O. Yang就曾经在脱口秀中演了这么一段：

他在公交车上唱黑人嘻哈音乐，不小心唱到了N-word，于是他非常紧张地问身边的黑哥哥：“我只是在歌曲里唱到N-word，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黑哥哥说：“你觉得呢？如果我叫你Ching Chong（侮辱亚洲人的词汇）吃米饭的黄皮混蛋呢？”

而在美国的知乎平台Quora上，类似的提问也屡见不鲜。有趣的是，许多人都回答说“我会震惊有人会当着面说N word，因为在如今的美国，除了南边的几个保守州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人还有这样的胆子。”

美国社会对N-word的反应当然是三个字：零容忍。

两个月前，红遍中美美妆圈的油管网红Kathleen Lights在她的朋友Jaclyn Hill家里做合作视频，结果，K妹在玩VR游戏的时候不小心说了N-word，她和她老公当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话被一旁的Jaclyn录下来了。

图片源自Youtube

结果，Jaclyn非常正（biao）义（zi）地把这段视频po到了网上。

K妹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如潮水般的指责涌入她的社交账号。尽管她之后解释“因为醉酒而说出了平时从来不会说的词”，但网友似乎不太买账。“既然平时不会说，那为什么打游戏的时候会说出来。”

这次危机，导致K妹短时间内的所有视频业务全部宕机。

Kathleen Lights道歉原文

而同样是油管网红，霸屏游戏界、坐拥5700万粉丝的PewDieDie在“吃鸡”（绝地求生）时也说了N word。

图片源自The Gazette Review

很快，另一款热门游戏《看火人》的开发商宣布，禁止PewDiePie发布包括《看火人》在内的开发商所有游戏内容。

就连微信也曾经因为翻译的时候出现N word而造成了危机公关。

上个月，一位来自美国在上海担任喜剧总监的Ann James周三用微信向同事告知自己会迟到，同事用中文回复的时候，微信的自动翻译将信息翻译成了“The niggar is late（黑鬼迟到了）”。

根据James的回忆，微信自动翻译经常把“黑老外”和一些与黑人有关的翻译成Nigger。

为此，微信官方立即向黑人用户致歉：“我们非常抱歉不当的翻译，在收到用户的反馈后，我们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追本溯源，N-word出自于Negro，而在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里，这只是一个形容黑色的中性词；而在英语里，Negro是用来形容肤色暗黑的人，同样是中性词。

然而，语言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被附上不同的含义。

在17世纪的美洲殖民地，Negro这个词开始被用来形容从非洲运输到欧洲以及美洲的黑人奴隶。到了18世纪，由Negro衍生出来的Nigger开始被广泛使用。

事实上，Nigger这个词在漫长的美国历史里，并不仅仅是指黑人。更确切地说，Nigger的意思更像“低人一等的物种”，主要针对黑人，却也不排除白人或黄种人。

在美国著名作家和积极分子Michael Patrick MacDonald的回忆录All Souls中提到了这么一段：

“当然，没有人认为自己是Nigger。 这个词往往是你用来称呼某些比你低一等的人。 我很快发现有几个黑人家庭居住在老殖民地。 他们在那里住了好几年，大家都说他们好，他们不是Nigger，而是黑人。但有些在Columbia Point以及D street的黑人，就是黑鬼了，还好我们没有成为这种人……”

类似的情况，即使在今天依然存在。

11月13日，在美国旧金山开往佛利蒙的地铁上，一名中年白人男子在车厢内不断重复N-word。之后，一名华裔男子从中劝阻，惹来了白人男子的报复，并不断地使用Chinese Nigger的字眼辱骂这位华裔，还动手打他的胳膊。

旁边的乘客用手机记录了整个过程，该视频也迅速在网络上疯传。

图片来源于Shanghaiist

在美国，200多年的时间里，官方一直允许人们称呼黑人为Nigger：白人过去用Nigger称呼奴隶，奴隶制废除后又用Nigger称呼黑人。许多美国白人觉得：没毛病啊？！我爷爷和爸爸都是这么说的，我为什么不能叫？

但这种情况在上世纪60年代戛然而止，轰轰烈烈的黑人平权运动，让美国的黑人逐渐意识到要争取平等权利的重要性，摒弃所有N-word也是这场活动的重要标志。

马丁路德金，图片来源于PBS

美国的baby boomers（出生在1954-1964年的美国人）应该是最后一代还会说N-word的人。

同样的，到了60年代，美国政治家们也意识到N-word不再适用于称呼黑人。著名的政治家Lee Atwater就曾评价当时的政治竞选：

“在1954年的公共场合，政治家依然可以对黑人说Nigger，但到了1968年你再说Nigger，这就是引火烧身了……”

到了70年代，主流的美国官方媒体开始用black（黑人）替代N-word；而到了上世纪90年代，black也被认为有一定的种族歧视倾向，开始用African-American（非裔美国人）。

围绕N-word的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黑人之间会用N-word称呼对方。即使你没有在纽约或者费城的街头看到过，也会在嘻哈乐里或者美国脱口秀里看到类似的场景。

在好莱坞著名的搞笑节目Chocolate Sundaes中就有这样一个桥段：白人哥哥为了能叫黑哥哥N-word，专门付钱给另一个黑哥哥来说……嗯，这个不犯规。

问题是，亚洲人之间就不会用种族歧视的字眼来称呼对方，我从来不会听到有人问候我说：”hey, Ching Chong，你最近怎么样？”

事实上，黑人使用N-word称呼同胞已久。

在19世纪美国著名的黑人女作家Harriet Ann Jacobs的一书Incidents in the Life of a Slave Girl (1861)中，就在书中用Negro来称呼她的家人和朋友。黑人之间互相可以用N-word；可如果换了其他人种用这个词，就变味儿了。

但即使在黑人群体里，不同的N-word也有着不同的含义：Nigger是最恶意的一个词，意思就是黑鬼、黑奴，是绝对绝对不能被使用的，即使是黑人也不太会对对方说Nigger。

但Nigga就稍有些不同，著名黑人歌手Tupac就给Nigga做了定义，指带着大金条、在夜总会出入的有钱的黑人。

图片来源于hiphophipppy

从N-word中也衍生出很多其他的词，比如Niglet是年轻的黑人，Malteser则是胆子很大的黑人，黑人在圣诞喝的也不是传统的蛋酒Egg Nog，而是Nig Nog。

不过，不是所有黑人都愿意说人N-word。

Quora就有一个提问是：我是黑妹妹，我的男朋友是黑哥哥，但他老是叫我N-word是几个意思？

显然，不是所有黑人听到这个词都会开心。

如果你不在美国，那么对N-word的接纳程度则更高。

在阿根廷和古巴，Negro通常用来指朋友或一般人，没有种族主义的内涵。

比如，有人会对朋友来一句：“Oye，negrito，Comoestás？”从字面上来说，就是“嘿，黑人，你好吗？”在这里，“negrito”就是“朋友”或“好友”。

“Negrito”甚至会用作一些浪漫的场景里，用来替代“sweetheart”以及“deer”。而在其他的南美西语国家里，Negrito也是相同的意思，只不过使用率不太高。

结语

我仍然记得Rony和我说的话：“N-word其实离我挺远了，都是父辈和祖辈的事儿了，但这不代表现在没有歧视了，只是不太会以N-word的形式出现。”

就在那年，我们结束了实习回到学校读书没几个月，就爆发了美国近年来最大的一起校园歧视事件，以及一系列的黑人平权运动。

黑人学生抗议绝食八天，橄榄球队集体罢训，校长被迫辞职……

抗议领袖Jonathan Bulter

图片来源于Missouritimes

N-word是不太多了，受教育的黑人也不会听到N-word就不由分说地动武，像Rony这样的反应正在成为常态。

只不过，种族歧视依然存在，就在今年，民族矛盾似乎有复燃的迹象。

最后，我在准备这篇文章的时候，曾经在微博里搜索Nigga或者Nigger，发现不少国人会莫名其妙地在微博上发N-word，比如“我被太阳晒黑了点，快成Nigger了”这样的话，很是刺眼。

把自己的戏谑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可能只有在感同身受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有多过分吧。

毕竟我们的心愿应该是——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