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崔健
文｜王淼
来源：《糖纸 烟盒 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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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风雪连天的日子，我和两个朋友聚在一起，一边飞斛引爵，一边打开了影碟机，看起了崔健演唱会。自然，话题不离崔健，聊到兴奋处，满饮一大白！
的确，崔健给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响是深刻的，回首近十多年的流行歌坛，真正给我们带来精神震撼的，唯有崔健。
八十年代中期，崔健如晴空霹雳般撕开了明媚的天空，象一把刀子直入传统生活的心脏，我们在刹那间便被这雷电深深击中了，我们的焦虑和迷惘突然间就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突破口
——他让我们内心的叛逆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真痛快！
在那个平庸的年代，《解决》和《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成为我们精神上的圣乐，那空谷足音般的声音使我们的精神兴奋到了极致，我们的精神沐浴在崔健的摇滚乐中，崔健成为我们精神上的一面旗帜！
那正是崔健的黄金时代，他以一个先锋诗人的锐利，以一种全新的生命姿态登场了。
他把一切传统的价值，权威，道德，伦理，生活，统统当作了自己怀疑，调侃，扫荡的目标，他的作品有着执着的生命追求，让人兴奋的明晰，真诚而向上的张力，朝气蓬勃，锐意进取，摧枯拉朽，高歌猛进。
崔健将我们习卷而起，为我们带来了对于传统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怀疑与反思，他用自己强有力的摇滚告诉我们：
当你需要狂欢的时候你就狂欢，当你需要撒野的时候你就撒野；当你需要痛哭的时候你就哭个痛快，当你需要高歌时你不妨放声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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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早已习惯了如何做人的我们，崔健为我们找回了个人感觉，让我们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对于都市生活而言，流行音乐即意味了一种生活方式的实现，它“让远离正统文化的外缘人士学会了发言”，让“十分渺小的个人权力得以在社会面前公演和实现”（李皖《听者有心》），崔健所象征的即是一代人的精神风貌。
同时，崔健也表达了一种深刻的文化语言，他的摇滚乐是对于传统文化中人的行为意识，心理精神的一种反动，他撞击了人们业已麻木了的心灵，他表达了人类内心深处的需求。
或许崔健的《笼中鸟》已在不经意中透露了他摇滚的秘密：“别说你永远，永远地这样含蓄，别说你心中，你的心中没有什么压抑，疯狂象只小鸟就在你的心里，一天它会突然跳起，从你的身体里飞出去。”
一个正常的社会状态并非是为了扼杀这只“疯狂的小鸟”而存在，它应当为人类提供更多生活选择的可能，从这个方面讲，崔健既是对于传统文化的批判，也是对于合理社会状态的呼唤。
崔健的摇滚乐在深刻表达了流行音乐精神实质的同时，又是非常个人化的艺术。
个人化的艺术是执着于生命的艺术，而伪艺术最明显的特征即是不具备个人气质，没有热烈的生命气息。
崔健有着先锋诗人的语言，他的摇滚乐既是他内心情愫的喷发，也是他对于生命状态的全新诠释。
他的表现方法的确说不上完美，却如此震撼人心，因为一个鲜活的生命是不需要圆润与标准的，他需要的是激情与自由，一旦去追求标准，反而会失去即兴的真实。
听崔健的摇滚乐如同饮酽酒，真过瘾！听过崔健，再听那些帅哥靓妹的甜媚抒情，就象喝白开水一样毫无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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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崔健的摇滚历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英雄老去的轨迹。
曾几何时，崔健的摇滚中再也没有了恶狠狠的“解决”，也没有了如入无人之境的“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我们在崔健那里听到了这样明显失重的声音：
“语言已经不够准确，说不清世界，世界，存在着各种不同感觉，就象这手中的音乐。”（《九十年代》）
“我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我想跟所有的人保持距离，我不想看见朋友，我不想再说废话，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有如此坏的脾气。那窗外的一切象是一个另外的世界，如此亲切却带有死亡的感觉。”（《缓冲》）
从崔健那里我们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了，商业文化的浪潮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击着艺术的象牙塔，摇滚乐同样深陷其中，这已不是崔健个人的失语与失重，而是整个社会的失语与失重。
毕竟这已是一个感官的年代而非感情的年代了，用一生去等待已成为一个古老的爱情神话，立杆见影的快感才是今天最为迫切的需要。
流行音乐的商业化和庸俗化让我们看到了音乐人急功近利，随波逐流的社会现状，而崔健的失题和失语所表现出的则是一个艺术家面对于时代环境的困惑和迷惘。
于是，在崔健的摇滚乐中，倦怠代替了进取，反讽代替了批判；迷茫代替了明晰，自嘲代替了呐喊。
在经历了许多年凌利地冲刺之后，崔健发现他依然是那样孤独，他疲惫了，也更成熟了，在成熟的深刻之中，他多了一分泥牛入海的沧桑和无奈。
从中我们仍然可以读到他对于人生的执着和对于自我的坚守，但同时我们也深深感到，自己所读到的已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崔健了。
崔健的摇滚乐已失去了象刀子一样的锋利，而更象是智者的睿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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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健真的老了，虽然他在面向更加深刻的现实，虽然他还是非常努力，但摇滚乐的精神，那种勇往直前，义无返顾的姿态，实在是与青春年少，蓬勃向上的心态不可分的。
饱经沧桑的成熟与深刻与“象一把刀子”一样的摇滚精神并不相干，崔健所象征的是一个过去了的时代精神。
在我们这个太容易早熟的社会，崔健的退场给我们的精神世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特别在今天这样一个朝生暮逝的“快餐文化”环境中，人们已经习惯了以廉价的精神去换取同样廉价的快感，音乐制作人也把流行音乐当作了自由市场，纷纷投入了商业化的造星炒作。
崔健的摇滚艺术——那种惊心动魄的声音将终成“广陵散”矣！
的确，崔健已是一个“完成时”，但他已将摇滚乐的精神带进了我们传统的生活，带进了我们传统的生命，当尘埃落尽，也只有崔健仍然凸现在那个时代流行音乐的天空上，崔健也仍将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
作者
@王淼，笔名慧远，自由撰稿人、专栏作家。曾在《博览群书》、《书城》、《书屋》等多家著名人文杂志上发表过大量思想文化性散文随笔，著有文学评论集《非常美境——搅动心灵的湖水》《非常迷狂——身体自有主张》《左手新书，右手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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